夜莺呆呆地看着夏布奇的“无头尸体”,她用手挠头,脾气变得愈发暴躁,最后气得直接把大衣摔在地上。
“淦!我刚刚就应该爆它头的!这下回去金鹏又要唠叨我了,哎呀,真是烦死了!”夜莺在大衣上狂踩泻气,大鹅就站在她旁边,想要安慰她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所有人都大意了,没有想到夏布奇会玩这招金蝉脱壳,它的头部竟然是可以和身体分离的,这次让它溜了,指不定它什么时候又要回来找麻烦。
不过事已至此,大家也只能认了,夜莺只好回去和金鹏老实交代了。
“不考虑和我们合作吗,我们可以一起把伏影会的家伙拎出来。”真是罕见,向来独行的零伊竟然主动提出要和人合作,而且对象还是某种意义上和城市对立的雇佣兵,她从极地之海回来后真的变化了很多。
夜莺听到这话后转过身来,她轻蔑一笑:“呵,朋友,你知道你们和雇佣兵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吗?”
零伊没有回答。
“区别就在于,我们雇佣兵只为了自己而活,我们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处理我们自己的问题,不欠别人的,也就是不给任何人留把柄。我们比起你们这些吃官粮的家伙们,活下去的目的更纯粹,方法也是不择手段,所以别想了,我们合不来的。”
夜莺轻盈一跃,跳上了大鹅摊开的掌心,她背身做出拜拜的手势,给各位留下个邪媚的笑容后便抹去了自己的身形,大鹅很快就与之一同撤离了下层区。
…………………………
亲眼看着巢的雇佣兵就这么离开城市的下层区,按照以前零伊的想法肯定是要撤职的,但是现在零伊什么也没表示,转头就向杨伯询问失踪事件更具体的细节。
贝茜注意到工人们身上的那些伤口,就主动提出要为他们免费治疗。城市与这些感染者工人签定的合同中通常是不包括医疗险的,像林穆和贝茜这样善良的好人是非常少的,大部分的感染者连日常开支都是问题,更别提去找专业医生看病了,而且医院设施大都建在内城区,感染者连踏进去的资格都没有,反正自己必有一死,生病的感染者们一般都选择听天由命。
究竟是什么让感染者对自己的生命如此看淡了呢?贝茜给工人们一一抹药包扎,他们身上的伤不仅仅是非法帮派造成的,也有很多是干活时受的工伤,而且这些伤大多早已结疤。感染者给不了别的,只能向贝茜说出一句句感谢,这多少让人有些心酸。
“最近一次的失踪是什么时候?”
“是两天以前,名字叫做汉姆克林顿,他是我们这块儿的老工人了,平时主要负责给一到六号副动力炉运输燃料。说实话,他的感染程度不轻了,我们一开始都以为他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度过这最后的时间才不再和我们见面了,现在想来,或许另有原因。”
下层区的感染者工人们平时运输的动力炉燃料中异核浓度很高,是除了直接接触异核的加工厂工人外最容易加深感染的职业。第9区的工人们有个老传统,每当一名感染者工人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的时候,他就会自我放逐,然后将自己投入到某座动力炉之中。
这种“火葬”在旁人眼中或许很残忍,但在工人们眼中,却是一种崇高的美德。这是一名感染者为了不伤害到他人而与自己进行的妥协,是一名工人因热爱自己的生活与事业最后选择贡献出自己的余热。他们的血与肉都将化作燃料进而成为城市的动力,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逼迫,完全是工人们自己的选择。
听到这些感染者工人们的故事后,贝茜的眼眶有些湿润。尽管城市待感染者们很不好,但并非所有感染者都恨城市,有很多事情只有感染者愿意做,他们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为了人类这一整体发光发热,看清命运后却依然选择抗争命运,看清生活后却依然热爱生活、歌颂生活,这才是一个人最该活成的样子。
01小队都很赞同工人们的想法,为此他们发誓一定会帮大家把这些事情查清楚的,而且他们也一定会将伏影会的人绳之以法,让他们以后都不敢来找下层区的麻烦。
老杨以工人代表的身份向各位表示了感谢,之后他就带着01小队的人去他们送燃料的地方看看了。
…………………………
动力炉是支撑移动城市正常运作的根本,因此核动力区也是移动城市守备力量最强的区域,通常会有大量机械警卫在这片区域把守和巡逻。不仅如此,负责运输的工人们在进入核动力区前还要进行多次身份识别,杜绝怀有不轨之心的非法分子渗入,零伊他们已经通过卓柏拉向施瓦洛先生请示过了,所以这方面没有问题。
核动力区的温度非常高,除了最下盘的内循环冷却系统那块以外,其他地方都要穿戴专业的防护服以隔热和减少受到感染的风险。
零伊倒是对温度没什么感觉,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怀疑,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穿好了防护服。
老杨和工友们向负责把守的守卫者们亮出了自己的工作牌,01小队则跟在工人们身后,经过简单的审查认证后就成功进入了核动力区。
核动力区的区域范围极大,毕竟它位于整座移动城市的下层,不管是内城区还是外围和独立地带,都离不开它。主动力炉都集中在重工业区和内城区那块,其余的副动力炉则均匀分布在其他地方,每座动力炉都有自己专门的管道路线,而工人们就是整天在这些路线中穿梭的存在。
老杨下来后嘟囔了一句不对劲,零伊问他是哪里感觉不对。
“今天的巡逻机械警卫明显比往常少好多,刚刚一路走来,就没看见几个,这太不正常了。”
核动力区如此重兵把守的地方,什么人能够在不触发其他警卫警报的同时还解决掉这些机器人呢,如果真有什么人敢潜入这里并在这里动手,那他除了胆大包天外,一定还有着过人的本领。
零伊让队友们分散开来,每个人都跟着一支运输队伍,到达动力炉或发现什么异常就立刻联络其他人。零伊就选择跟在了老杨后面。
老杨这次的任务线也是一到六号线,他往常都是自己一个人运燃料的,这次和别人同行也不知道是时隔多少循了。
老杨抵达第一处副动力炉后就开始从运输车上卸燃料,因为这是他的工作,所以零伊就站在一旁不加干涉。他的这一身工作服不知道已经用了多长时间了,外套上明显能看出缝补的痕迹,防护服的性能肯定也会受到影响,他却没有去申请换件新的。
零伊注意到杨伯背上有好几处不正常的突起,尽管穿着厚厚的防护服也能明显感觉到异样,而他本人并没有在里面穿戴什么额外的设备,那么这种外在的不适感来源只会有一个。
“您感染多长时间了?”零伊问话向来直截了当,一般的感染者即便有异化特征也不会如此明显,这说明老杨现在的异化程度很危险。
老杨一脸无奈,他强忍了这么长时间的病痛折磨,最后还是被人揭穿了秘密,然而事实上,下层区的工人们其实早就注意到老杨的身体不适了,但大家都愿意给他留点面子。
“我是后天感染的,在我二十岁以前我还是永驰物流的一名员工,在一次运货的路上,我们的车队遭到了异兽的袭击,两个人丧生,包括我在内的另外四个人都成为了感染者。之后我很快就收到了城市的通知,接受安排住到了外围,然后兜兜转转又讨到了动力炉运输工的工作,还当了这块区的工头。其实我该感谢命运,我感染后并没有像绝大部分感染者那样凄惨,我该感谢愿意接纳我的工人大家庭。”老杨谈起了自己感染的经历,尽管他一开始叙述平静,但从某些地方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一直在忍耐。
“我并非不怀念以前的生活,并非对感染者的身份毫无怨念。先前说到的火葬,在大家眼里是多么的高尚!可是我怕,我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我不想就这么提前自我了断,我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死法。”老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外人说这些,但也许就是因为他与零伊素不相识他才能将这些积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他只是想要一个倾诉的对方,一个可以坦露内心的场合。
老杨这段自述时有些情绪崩溃,这还是那个为工人们做主,面对夏布奇的铁拳时毫不后退的杨伯吗?他在零伊面前倾诉,他不想让信任他的人知道他其实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说到底,火葬的传统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群体道德绑架,无奈而选择自尽不可能是每个人心甘情愿的想法,杨会害怕死亡应该是正常人的表现。
零伊没有什么好说的,杨的感染程度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按照城市的处理标准,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征战小队来带走他,但零伊也没必要现在就将这个可怜的老人处决。
“害怕死亡,正常。我反倒羡慕你们能有这样的情绪。”
零伊的平静出人意料,老杨突然觉得在走之前能有个人陪自己聊聊也不错:“零小姐,你作为一名征战小队的战斗人员,难道就没有害怕过自己也有感染的那一天吗?”
征战小队成员的感染风险确实远超一般人,能够幸运地从战队退休的人大都成为了后辈的教官或是在部队里谋得了官职,但更多人都没能得到善终。有志为战的人们大都选择加入城防军,除去像零伊这样的一些特例外,进入征战小队是没得选择的选择。
“没有,我不害怕成为感染者。”
这样的说法在老杨看来只是年轻人尚未有所经历的狂言,怎么可能有人不害怕成为感染者呢?
“那您害怕什么呢?”
零伊刚准备立刻回答没有,但是有什么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竟第一次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纠结。
而老杨却似乎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的想法,只是笑笑:“原来,他们也是你的家人啊。”
零伊没反应过来,老杨却已经拍拍衣服起身准备继续干活。对活着有所念想总是好的,零伊刚刚想到的恰恰也提醒了老杨自己,他也想起了自己是为什么能够站在夏布奇的面前,自己是为什么能够顶着感染者的身份在这个地方生活了40多年,原来一个人的生命不仅仅关乎自己,想通了这一点,很多决定也就可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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