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晋为贵人后,各宫陆陆续续的都送来了许多贺礼,斜阳居一时热闹了起来。现在六宫谁不知道这位沉贵人可是圣上的新宠,都忙不迭地讨好。
第一位登门道喜的,是池澜泱。
棠音将澜泱带到榻上,并斟了一壶茶。
“如今天儿越发冷了,你托宫女传话就是,怎的还亲自过来了,当心冻坏了身子。”宛姝抱着暖炉,娇嗔道。
澜泱浅笑,眸中全是宠溺:“哪儿就那么娇贵了。这可是喜事,当然要亲自来贺喜了,也跟着沾沾喜气。”
宛姝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声音淡道:“一会你瞧瞧你有哪个顺眼的,带回凝香阁去。”
“我又怎会和你客气呢。”说着,澜泱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如今你是新宠,虽说眼下炙手可热,可难保旁人不会起什么旁的心思,你自己定要留心才好。”
澜泱的话不无道理,宛姝闻言心里不由得泛起阵阵涟漪,犹豫道:“姐姐说得是,只是初初入宫,除了圣上,也不知道还可以再依靠谁。”
“如今宫中势力盘根错节,妹妹还是多留心才是。”
“是。”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的话,宛姝又留人在斜阳居一同用了晚膳,澜泱才不舍的回到了凝香阁。
对于澜泱,宛姝是打心眼里喜欢,初入宫中,多一人谈心自然是好的。
吃过晚膳后,宛姝提议想去藏书阁走走,去往藏书阁的路上要路过玉屏桥,时值寒冬,路有些不好走,清如小心搀扶着人儿。
走下桥后,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只见她穿碧绿的翠烟衫,气若幽兰,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但宛姝还是不由得把目光放在她略微鼓起的小肚上。
不知面前这位是何人,但出于礼貌,宛姝还是微蹲行礼。
“我家主子是怡和殿云贵人。”站在一旁的宫女道。
宛姝微蹲行礼,虽说是一样的位份,可云贵人比她入宫久,又有封号,自然是远在她之上,于是恭敬道:“见过云贵人。”
云贵人抬起那双美目,若有所思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最近颇得盛宠的沉贵人。”
止不住的笑意让宛姝有些难堪,便道:“云贵人言重了。”
云贵人笑吟吟的,眼睛盯得宛姝浑身不舒服。“沉贵人自是担得起这句话的,如今谁不知道你是新宠呢?只怕斜阳居的贺礼都要堆到天上去了吧。”
“云贵人怀有龙胎,才是圣上放在心尖上的,嫔妾万万比不得。”宛姝恭敬道。
话落,云贵人眼里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艳,随后恢复平静,“这盛宠来得快,妹妹可要好好珍惜着,万一哪天没了,这如花似玉的脸庞才叫可惜呢。”
宛姝欠了欠身:“是,贵人之言嫔妾必定铭记于心。既然贵人有孕在身,那嫔妾就不打扰了。”
说罢,连忙带着清如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一路上,宛姝都没有说话,直到到达藏书阁,也只是略略翻了几本。刚才云贵人那几句话,已然是让她没了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似乎后宫里的这些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她。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容浔对自己的宠爱吗?
“走吧。”宛姝将手中的书放回了原处,和清如走出了藏书阁。
回到斜阳居之时,见正殿前似乎站着一人影,宛姝加快了脚步,才看清原来是容浔身边的李安衡。轻唤出声:“李公公,请问有何事?”
李安衡上前向宛姝行了礼,道:“贵人,陛下请您去华阳宫一趟。”
宛姝蹙起眉头,却还是应道:“我知道了,多谢李公公通传。”
送走李安衡后,宛姝看向棠音,疑惑道:“华阳宫?”
棠音点点头,恭谨道:“回小主,华阳宫是舒妃娘娘的寝宫。只是...”
“只是我与舒妃素来没有交集,为何皇上要传我过去?”宛姝愁眉紧锁,仿佛乌云密布一般,想不出个所以然。
棠音顿了顿,轻缓出声:“奴婢为小主更衣吧。”
宛姝走出斜阳居,路过御花园,随后穿过一段长长的巷子,在转角处,便就是华阳宫了。宛姝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地迈步而入。
走进正殿,见容浔沉着脸坐在正座。恐怖的目光看着她发寒,倒是把宛姝吓得不轻。
宛姝定了定神,神色平下来,上前行礼:“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被回应平身后,宛姝站起了身子,这才看到偌大的华阳宫聚集了不少人。正当宛姝云里雾里时,从寝宫中走出的太医一句话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章太医缓缓开口:“禀告皇上,舒妃娘娘的孩子,到底还是没保住!”
宛姝身子猛然一颤,抬眸对上了容浔的目光。容浔凝视着宛姝平静冷淡的脸,无视了周遭人明晃晃的打量和猜忌,眸子里是对她的宠溺与爱恋。
“沉贵人!你可知罪!”就在宛姝不知所以然之时,文锦的声音突然传进她耳里。
宛姝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走上前撩开长袍,双膝跪在了地上,诚然道:“皇后明示,嫔妾不知犯了何罪。”
文锦眉梢紧蹙,盯着宛姝:“舒妃在小产前收到过一枚荷包,据说这荷包是你的。”随后文锦从侍女司琴的手中接过荷包,朝宛姝扔了过去。
宛姝看着那枚荷包落于自己身前,略一迟疑,恭敬道:“回皇后娘娘,这枚荷包的确是嫔妾的,只是...嫔妾并没有随身佩戴的习惯,也未曾见过舒妃娘娘,又谈何将荷包赠予舒妃娘娘呢?”
文锦倒是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把目光转向了容浔。容浔似乎是有意偏袒宛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宛姝,宛姝与人对上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
叶昭灵微微含笑,不屑道:“这枚荷包里,可是放了丹参、当归和茯神。这些都是伤胎的利器!我看沉贵人还是认罪吧,说不定陛下会放你一条生路。”
她对宛姝从来就没什么好感,若真能因此事让宛姝失宠,对她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想到这,叶昭灵的笑意又多了几分,仿佛在看一场绝世好戏。
宛姝转目,触到叶昭灵的目光,满腹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又惶恐垂首道:“皇后明鉴,嫔妾这个月在内务府与太医院来,并没有消耗这些的记录。”宛姝攥紧了手指,额头也有些微微发汗,眼里满是祈求。
“是啊,皇后娘娘。”一旁的澄婕妤眉头紧锁,开口道,“沉贵人入宫不久,就算想去太医院弄到这些东西,想来也是不容易的。”
闻言,文锦的神色也略略和缓些,点头认同澄婕妤的话,随后转向宛姝继续问道:“那你说说,荷包里的这些个脏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嫔妾不知,但这荷包是从嫔妾手中流出去的,嫔妾愿负责任。”宛姝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
宛姝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额头上已布满了汗珠。虽说入宫不久,可这谋害皇嗣的罪名可不是开玩笑的。
容浔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的身影,冷冷道:“朕相信沉贵人。”
容浔话出,叶昭灵突然变了脸色,跪在人面前,焦急道:“陛下!若真想还沉贵人的清白,就该彻查此事!嫔妾有人证,不知可否带上来。”
“带。”容浔揉了揉额头,他面容平静,似是不耐烦,却又忽地皱起眉来。
话音刚落,便看见两名护卫从殿外将一名宫女架了上来。宛姝认得,那是她宫里的春柳。
宛姝忽地想起来那晚清如将春柳唤来收拾礼物。她扫了一眼春柳,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些许震惊和愤怒。春柳收到来自宛姝凌厉的眼神,只觉得身子一抖,不敢直视宛姝。
叶昭灵站起身子,走到春柳面前,神情有些傲慢:“现在把你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圣上和皇后娘娘说出来。”
春柳似乎是害怕,一直低垂着头,略显慌乱。“是...”
文锦见状,微微含笑,柔声道:“你知道什么,告诉本宫。”
“奴婢...”春柳还是低着头,宛姝看不到她的表情。“奴婢知道这枚荷包是沉小主交给舒妃娘娘的...”
话出,宛姝惊呼,连忙看向容浔,不停地摇头。“嫔妾没有,请皇上千万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宛姝有些激动,一旁的妃嫔们不少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容浔蹙紧眉头,沉吟片刻。
“好了!”文锦出言制止道,“春柳,既然你看见了,那你倒是说清楚些。你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看见沉贵人将荷包交给舒妃的?”
春柳的身子一个劲儿的抖,她呆呆地望着前方,开口道:“回皇后娘娘...是什么时候奴婢已经记不清了,奴婢记得是前日,沉贵人收到这枚荷包后,说什么...要送到舒妃的华阳宫,不能让她生下孩子...”
宛姝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她瞪着一旁的春柳,佯装冷静开口道:“回禀陛下,这枚荷包,是澄婕妤派人送给嫔妾的,嫔妾不知舒妃娘娘是何时拿到的,但是前日与昨日,嫔妾都只与墨贵人在一起,昨日夜间陛下也在斜阳居,嫔妾又哪里有空来到华阳宫呢?”随后弯腰将头重重磕在地上,“还请陛下明察。”
容浔看向澄婕妤与澜泱,只见澄婕妤缓缓起身,嫣然巧笑,“这枚荷包的确是臣妾送给沉贵人的,说来就算沉贵人想要陷害舒妃,怎的不拿自己的东西,倒拿了臣妾的物件儿,岂非太过惹眼了?”
随后澜泱也微微颔首,“这几日,沉贵人确实和嫔妾在一起。”
叶昭灵见状,神色愈发沉重,突然道:“纵使沉贵人没有时间将荷包交予舒妃娘娘,可娘娘的小产皆是因这荷包而来,沉贵人脱不开关系!”
“叶贵人这是何意?”宛姝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眼底的柔和瞬间消散,怒道:“我有些话还未来得及问贵人呢。敢问贵人为何将我宫里的人带上来,且我宫里的人又为何与你叶贵人走的如此之近?”
叶昭灵忙避开宛姝的视线,蹙眉道:“沉贵人自己做了亏心事,现在却大言不惭的来质问我了。身为后宫宫嫔,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难怪你的宫女要出来告发你!”随后看向文锦,委屈道,“皇后娘娘!求您为舒妃娘娘做主啊!”
文锦此刻也是为难的很,认证物证皆在,可就因着容浔偏向宛姝,迟迟不肯定罪,让她夹在中间两难。
“春柳。”容浔的声音传来,“既然你是斜阳居的宫女,也知晓沉贵人的行踪,那你便一五一十地说来,不得有一字疏漏,否则朕拿你是问!”
春柳骇然抬眸,却对上了容浔阴森的目光,被那渗人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眼底顿时涌出一股浓浓的惧意。“奴婢...奴婢不是沉贵人的贴身宫女,自然是不在身边伺候着,所以知晓的也不多。而且奴婢怕得很...也不敢多加了解,就赶忙...”
“大胆!”文锦也幽幽望去,神色复杂地看着春柳,“你既来揭发沉贵人,却说得不明不白,让圣上与本宫云里雾里。若再这样下去,本宫便要怀疑你的意图了!”
“奴婢不敢!”春柳连忙磕头,“奴婢真的不敢...只是...”
“皇后娘娘,她只是一个小宫女,但是如今舒妃娘娘小产皆是因为沉贵人,这点是万万抵赖不得的!”叶昭灵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只一个劲儿地为春柳说话。
文锦见状,思忖片刻后缓缓道,“沉贵人入宫不久,怎会去谋害身在妃位的舒妃呢?况且二人也素无往来。”随后文锦提高了音调,看向春柳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凌冽,“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本宫只好将你囚禁于大理狱,细细审问!”
“不要!”春柳连忙大声吼道,“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求皇后娘娘不要关押奴婢!奴婢是冤枉的!”
宛姝见人害怕到如此模样,冷漠的神情稍微收了收,徐徐道:“听说大理狱内有不少刑法,不知春柳姑娘会受到何种刑罚呢?”
“啊...!”春柳再也忍不住,撕声大叫了出来。她连忙向前爬了几步,脸上满是绝望,“求皇后娘娘放过奴婢...是有人让奴婢偷了沉贵人的荷包,前来污蔑贵人的...求皇后娘娘宽恕啊!”
文锦眉心微动,转头看向容浔。容浔冷冷盯着春柳,肃声道:“你受谁指使?
似乎是感受到叶昭灵阴冷的目光,春柳垂下眼帘沉思道:“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
“你!连事情都未看清就敢来找我一起揭发沉贵人,你自己寻死也便罢了,何苦要连累上我!”叶昭灵低声呵斥道,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都是奴婢...都是奴婢不好!”春柳死死地低着头,不敢抬头。
“好你个卖主求荣的奴才!亏沉贵人如此赏识你。”澜泱冷冷盯着春柳,似要将人生吞了般。
“好了墨贵人。”文锦开口制止,浅笑了一声,似乎带着无尽的嘲讽,“宫里这样的奴才多得是,无需动气。”
容浔唤过清如将宛姝扶起,“坐吧,委屈你了。”随后漫不经心道,“李安衡,把她拉出去,赏五十大板。”
春柳瞬间觉得头大如斗,脑子也发出嗡嗡的响声,“不要啊!不要啊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随后春柳看向叶昭灵,仿佛救命稻草般,“叶贵人救我,救我啊!”
叶昭灵双脚仿佛钉在了地上,她绞着手帕,满脸嫌弃。
春柳被拖下去后,宛姝稳了稳情绪,语调波澜不兴,不卑不亢。“嫔妾不委屈,只是嫔妾宫中出了这等事情,让圣上与皇后烦心了。”
“陛下..”叶昭灵撩开长衫,跪在殿中,“请宽恕嫔妾听信小人之罪,嫔妾...嫔妾也是一时脑热,竟信了这等荒诞之事。”
容浔看向她,表现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般:“无碍,以后记着教训就是,但是朕却不得不罚你。”
“是...”叶昭灵心中惊恐,“嫔妾愿领受责罚!”
容浔起身,目光幽深,无半点情绪,“此事皇后定夺就是了,朕前朝还有事,先走了。”
随着容浔远去的身影,最后一缕余晖也散尽,暮色渐沉,夜风燥人。
文锦正了正身子,和缓道:“叶贵人错听小人之言,惹出后宫风波,但念在你初入宫中,便也情有可原,本宫便就罚你半年月俸,以示警戒。”
叶昭灵瞳孔一缩,盈盈拜倒在文锦之下,肃声道:“是,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这场闹剧终是上演到了尽头,春柳被容浔赐了五十大板,能不能活下来,全在天意。
回宫的路上,下起了漫天大雪。宛姝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皮裘。春柳的那滩血,教会了宛姝从前在书上学不到的道理。
血迹终究会被这场大雪淹没,连同那说不清的是非一起消散。但这后宫的硝烟却不会就此熄灭,只会越燃越旺,最终灰飞烟灭。
宛姝闭上眼,忍住了鼻间的那股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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