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容浔再也未踏足过长乐宫。曾经宠冠六宫的瑄嫔娘娘失宠了,在如今的后宫中可谓是人人乐道。
这日,文锦整理好走进正殿迎接六宫的请安,还未踏入,只听得殿内叽叽喳喳。
“你们说,瑄嫔究竟因为什么惹恼了陛下呀?”
“据说是对陛下大不敬呢,纵使陛下再喜欢她,若是不论尊卑,想来貌若天仙陛下也不会理她的。”
“只是可惜瑄嫔那绝世容光,后半辈子怕是要老死在长乐宫了。”
“若说可惜,岂不是长乐宫更加可惜,那可是离陛下最近的宫殿呢。偏偏给了瑄嫔。”
澜泱闻言不由得皱眉,抬手拿起桌上的骨瓷茶杯,缓缓道:“有失宠之时,自然也是有得宠之时,谁又能保证瑄嫔不会再复宠呢?况且瑄嫔是否真的惹怒了圣上也不得而知,老死宫中这话,现在说来有点为时过早吧?”
听到澜泱的回应,二人只得悻悻闭上了嘴,等待皇后得到来。
只见瑾妃不以为然,抬手欣赏着今日容浔赏赐给她的白玉戒指,失笑道:“看来妹妹与瑄嫔关系甚好啊,如此帮衬着瑄嫔说话,倒让本宫好生羡慕。”
澜泱声音轻柔道:“娘娘说笑了,在座的各位姐妹们谁与谁关系又不好呢?入了宫便都是自家姐妹,能帮衬着点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文锦缓步踏入正殿,柔笑道:“瞧你们聊什么有趣的呢,本宫离远些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瑾妃笑道:“还能有什么呢,左不过是宫中的新鲜事,娘娘也是知道的。”
文锦抬眼,会意道:“瑄嫔刚刚生产完,也需要些时日去调理身子,陛下身边少了个可心人儿,你们更要用些心思怎样能让陛下开心。至于旁的,你们不该议论的便就不要议论。”
“是。”众妃嫔应道。
宛姝静静地伫立于寝殿外望着那门口的一朵朵花蕊。把视线投向远处,目光平静得很。不知不觉秋天也快要过去了,宛姝算了算,马上便是入宫满两年的日子。日子竟过得这样快。
在宛姝的记忆里,所有都像浮光掠影般一幕幕闪过看不真切,但唯独清楚地记得选秀那时容浔坐在那高高的椅上俯视着宛姝还年幼的身影,听着宛姝自报家门,随后露出那抹满意的笑容。
不知何时,宛姝终于将自己从思绪中扯出来。回头望着这富丽堂皇的长乐宫,不禁感叹连连。
月光纯净地把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银白,连风都是轻轻掠过,不忍扰碎这夜晚的温柔。
“娘娘,墨良媛来了。”棠音碎步来报,不忍打扰宛姝欣赏月色,轻轻缓道。
又望了许久这才缓过神,宛姝错开视线,淡淡道:“快让姐姐进来,小心别着了凉。”
话落,宛姝也整理了下裙身。想来自己未出宫门的这些时日,宫中怕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便是澜泱被下旨晋为了良媛。
思考间澜泱已走进了正殿,见人出神,便轻咳了两声。
“姐姐。”宛姝褐眸半垂,见人后将复杂的情绪收回,“坐吧。宫里也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姐姐莫要嫌弃了。”
澜泱并未接过人的话,反而一直将目光投向她,眼里充满了心疼。
“陛下已有三个月的时间未曾来过长乐宫了,你当真要与陛下一直怄气下去吗?”澜泱半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四周,“你瞧这长乐宫,虽说是应有尽有,可此时连个人气儿都没有,哪像个一宫主位的样子。”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宛姝淡然地一笑,鲜花般娇艳的脸颊上,似乎荡漾起无数复杂的情愫,“陛下不来我这,自然是有别处去的,我又何须与她们计较这些。”
“你如今宫门一关,自是怡然自得了。”澜泱声音渐渐低下来,“可你不争宠,眼看这后宫已是皇后一派的人当家做主了。如今宋知微被封为慧良媛,封嫔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你当真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可她是皇后。”宛姝不禁回首起往事,心中难以平静,“她是后宫之主,是陛下的结发妻子,她做的所有事陛下都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澜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如今那宋知微是得意了,与她同时进宫的那位魏贵人也是陛下的新宠。若陛下厌烦了她们,便马上进行新一轮的选秀,到那时便就真的不会再想起你了。”澜泱心头泛起莫名的焦虑。
宛姝垂眸,叹道:“到底是为了争宠。”只听人又缓缓了叹了一声气,“后宫争宠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若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不顾潇月蒙冤之事而去献媚争宠,我又如何能做到...”
澜泱有些失落的看着人,道:“姝儿,我知道你看重与她的情谊,可如今你若连自己都保全不了,日后又如何能为潇月洗脱冤屈呢?”澜泱缓了口气,继续道:为了我们能好过些,为了给璟琰挣个好前程,你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
闻言,宛姝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她偏执的内心情绪,将她带进了无穷无尽的深渊巨口。
宛姝望着月光出神,浅浅道:“这秋夜是愈发长了。”
“究竟是夜长难熬,还是你的心结难熬。”澜泱淡淡的一句话,清风般的柔和声音逐渐抚平了宛姝慌乱的心。
“我知道了,还让姐姐担心,是我的错。”
澜泱见人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徐徐道:“若不是你失宠,我也不会有如今的良媛位置...”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蹙起眉头道,“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惯会见风使舵的?曾经宠冠六宫的瑄嫔失了宠,他们更是不知道如何作践你。我若不争宠,又如何能保全你?”
宛姝浅笑道:“长乐宫并未受到任何苛待,我便猜到了是姐姐的意思。姐姐得陛下宠爱,想来那帮人也不会对我太过于难堪。”
如今虽说并未下旨禁足,可备受冷落的长乐宫容浔又怎会不知?若不是澜泱,只怕宛姝要真的老死于长乐宫也说不定。
宛姝淡然,抬眼与澜泱四目相对,二人已心照不宣。
三日后,宛姝命人打开了宫门。坐于妆台前,身鹅黄色长裙,外披白色裘绒大衣,长长的墨发斜插着一根金灿灿的发簪,将人衬托得既清灵又贵气。
“陪我去御花园逛逛罢。”在棠音为宛姝别好最后一个簪子时,宛姝淡淡道。
棠音见人的眼神掺杂了几分心疼,只得缓缓道:“娘娘是听进去墨小主的话了。”
“姐姐说得对,日子总得过下去。”
又对镜端详了许久,宛姝才缓缓起身,搭上棠音的手,主仆二人一同来到了御花园。
立冬后的日子相对安静了一些,冷意加深,宛姝不由得拢紧了皮裘,这样寒冷的日子不禁让她想到初入宫时春柳的惨死,也是因为这件事,让她下定决心除掉叶昭灵。从那时起,她的手便不再干净。
树木早已褪进了斑斓的色彩,几只乌鸦凌空经过,发出阵阵嘶哑的叫声,落在不远处的枝丫上面。
“真是晦气,平白遇见了乌鸦,声音听着都烦躁!”
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声,宛姝收回思绪抬眼望去,只见是两位陌生面孔的宫嫔向这边走来。看穿着打扮,位份似在她之下。
可二人走近宛姝后,却也只是草草行礼,明明是稚嫩天真的眉眼,却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宛姝对此倒是不在意,棠音却隐约有些看不下去,淡淡道:“这是长乐宫的瑄嫔。”
二人闻言皆是不屑地一笑,只见其中一人勾起嘴角,厚厚的脂粉都无法掩盖她脸上扭曲的快意,道:“嫔妾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瑄嫔娘娘啊。只是娘娘闭门不出,不知这后宫早已不是娘娘的天下了,还以为自己是得宠的瑄嫔呢?”
“就是。”旁边的人儿也跟着附和道,嘴唇抿出一道嘲讽的弧度,“如今得宠的是瑾妃娘娘与慧良媛了。嫔妾们只知道这凤仪宫和翩然殿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实在是不知晓什么长乐宫。”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见此场景,棠音心头不由得一紧,欲要冲出去与二人争辩时,宛姝却拉住了她的衣角。棠音平复了下心绪,转头看着宛姝。
宛姝微微一笑,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嘴角明明勾起向上的弧度,却让人感到一股寒意,“二位妹妹说笑了,纵使本宫如今不得陛下宠爱,却也是位份在你们之上的娘娘。妹妹拿这等口气与本宫说话,实在是不合宫规。”
那人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娘娘在后宫的时间可比嫔妾长,难道还不知晓这宫中没有宠爱,便就是连宫女也不如。”随后她捻起身旁的树枝,缓缓道,“况且韶华易逝不能复,嫔妾不过是比娘娘年轻了几岁,娘娘又拿什么与嫔妾争呢?”
宛姝垂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道:“的确是韶华易逝不能复,可本宫枯木逢春却能再发,妹妹此话,还有些言之过早吧?”
“罢了姐姐,何苦在这天寒地冻的天儿里和失宠的人争论这些。”只见她身旁的人拽了拽她的衣袖,随后道,“陛下晚上还要去姐姐宫里呢,别白白沾了晦气。”
闻言,她咯咯地笑起来,瞥了一眼宛姝道:“是了,只是嫔妾还想问娘娘一句,娘娘掌上承恩时,可曾想过此时冷落长门啊?”
宛姝看人的眼神又定了定,一字一字道:“轮回周转,怕是你也逃不过。”
那人还想回嘴,被身后人拉了拉,这才罢休。只得瞪了一眼宛姝后扬长而去。
冷风刮过瞬间将宛姝的头脑刮得清醒了些,宛姝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天地一色,沉凝如画,显得苍茫而萧瑟。
回宫路上,宛姝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去传慧良媛来。”后眼珠一转,继续道,“顺便再去打听一下今日在御花园中语出不逊的那两位宫嫔是谁。”
那一双琉璃般璀璨的双眸,仿佛汇聚了天地间的所有灵气,摄人心魄。
“是。”棠音柔声道。
宋知微前来长乐宫时,宛姝足足让她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让人进宫。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盯着宛姝不放,俯身行礼,“瑄嫔娘娘金安。”
宛姝倒是不急,缓步走入正殿。只见她眉眼轻挑,嗤笑地看着人,“起来吧。慧良媛是新宠,难得肯抽出时间来本宫这儿了。”
宛姝眯起眼睛,被人头上的云脚珍珠卷须簪吸引了目光。
宋知微会意,她微微颔首,语气中是意料之中的得意,“嫔妾记得这枚簪子,原是瑄嫔娘娘向陛下求过的。只是娘娘求不来的簪子,陛下给了嫔妾。还真是不巧了。”
“是啊,想来还是慧良媛有福气。只是玉簪坠地无人拾,你可要带稳了。”宛姝抬眸,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处变不惊。
“那是一定。”宋知微挑衅的目光扫在宛姝身上,“不知娘娘今日召嫔妾前来有何事呢?”
宛姝打量着人儿,似乎与上一次见到她不大一样了,三千青丝垂落在那纤细的腰肢下,衬托出那张完美得没有丝毫瑕疵的容颜。
怪不得容浔会如此中意她。
宛姝及时从思绪中抽出,嘴角莞尔,沉声道:“眼看着快到太后的生辰了,皇后娘娘说此次要大办,本宫便想着秀一副仙鹤图。听闻宫中慧良媛的刺绣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想与良媛合绣,想来贵人也不会拒绝吧?”
“这......”宛姝明显能看到她的鄙夷,个中缘由不言而喻,“娘娘抬举嫔妾,嫔妾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只可惜嫔妾的绣工是闲来无事绣着玩的,若说是献给太后娘娘的生辰礼物,便是拿不出手的。”
“慧良媛,本宫赏识你,你又何须妄自菲薄呢?”
见人未回应,宛姝又道,“罢了,如今慧良媛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自然是不会理会本宫所说的话了。改日本宫回了太后,只盼着太后不要怪罪于良媛就是了。不过良媛放心,本宫知道你的苦衷,定会在太后面前为你求情的。”
“娘娘!”宋知微有点坐不住了,她没想到宛姝竟会拿太后出来压她,于是定了定神道,“这点小事不必惊动太后了,嫔妾身在后宫,自然是要为太后娘娘效力的。嫔妾绣就是了,只望瑄嫔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怎会呢,慧良媛肯帮本宫,本宫开心还来不及呢。”宛姝眼神示意清如,清如便将桌上的那枚翡翠步摇递给宋知微,“这是瑄嫔娘娘的一点心意。”
宋知微直直地盯着那枚步摇,欲要抬手却作罢。
宛姝尽收眼底,笑盈盈道:“慧良媛有所不知,你头上的那枚金簪是本宫还是良媛之时向陛下所求,陛下之所以未给,是因本宫那时马上要晋为嫔,便赐了更珍贵的步摇给本宫。但是现在本宫将它赐予你。”
闻言,宛姝能明显看到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只见宋知微面目狰狞,缓缓接过那枚步摇,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嫔妾谢过瑄嫔娘娘。”
走出长乐宫时,宋知微感受到了前有未有的耻辱感。
“小主...”芸香见宋知微脸色有些发青,不由担心道。
宋知微嘴角勾起冷意,怒道:“她失宠的这三月里,谁不知道我独宠!又是皇后举荐的人,连瑾妃都不得不给我三分薄面。”说着陡然沉下了脸,继续道,“今日却没来由地被她羞辱一番!叫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芸香抿抿嘴巴,应和道:“小主别生气,如今陛下还是宠您的。就算那瑄嫔再得意,也改变不了她已经失宠的事实。”
听到芸香的话,宋知微的神色稍稍和缓了些,叹道:“到底是无宠的人,时日还长,走着瞧吧!”
思想犹如一把把刀,一下一下地在她心上切割。
送走宋知微后,棠音紧赶慢赶着也回到了长乐宫。
“是谁?”
棠音温然道:“奴婢打听过了,二位小主是陛下新封的滢贵人与沈才人。今日对娘娘语出不逊的是滢贵人,后来劝阻的那位是沈才人。”
“滢贵人?”宛姝眼里充满了疑惑。
“是许大学士的嫡女许幼宜,入宫被封为才人,因着模样与家世都好,侍寝后便被封了贵人赐封号。至于沈才人,和滢贵人同住永宁宫,只不过位份不高,二人都住在东西偏殿,一时间还做不得主位。”
棠音皱眉思忖后,又继续道:“沈贵人是沈员外的庶女沈攸宁,在家中就不得宠爱,索性被送入宫中。因着家世不好,所以陛下对她的宠爱也是平平。如今也是依附着滢贵人罢了。”
话落,宛姝默然片刻,随后道:“知道了。”
“奴婢又打听到,今日在御花园已不是第一遭了,那日后宫齐聚向皇后请安,也是这两人在殿中对娘娘颇为议论。”随后棠音垂首恭敬道,“娘娘可有打算?”
宛姝眉心一动,很快微微含笑道:“不急,如今慧良媛才是第一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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