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姝走出长乐宫时,见册封使已立于宫外等候,于是道:“请进来吧。”
见册封使缓缓打开圣旨,朗声道:““皇贵妃沉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曾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钦哉。”
“臣妾,叩谢圣恩!”
言罢,宛姝郑重地行了跪拜大礼,随即接过了这份沉甸甸的圣旨。
宛姝捧着圣旨和凤印,一步一步从长乐宫走向朝阳宫,她的每一步里,都包含了这七年来所发生的所有爱恨情仇。
那时,她初入皇宫,却因不懂这宫内的人情世故,被叶昭灵所陷害,连带害死了自己宫中的侍女。
她亲眼看着春柳被杖毙,那漫天雪花,还有春柳的那滩血迹,一同流进了她的心里。
那时,她刚刚得宠,一瞬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云贵人的为难;容妃的虚情假意;还有……为了保全自身同澄婕妤去加害叶昭灵。
那时,她刚刚怀有身孕,为了保住自己唯一的孩子,不惜以身犯险,只为了将叶昭灵打入地狱。
那时,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好姐妹池澜泱荣获圣宠,也是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好姐妹背叛自己却无能为力。
最后,也是亲眼见着她死去的样子。
澜泱啊,若你还在,定会为我今日的模样而欣喜吧?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对慕容文锦的后位垂涎欲滴。
是与瑾妃联手之时,是慕容文锦退位时,还是自己成了至高无上的贵妃时?
宛姝也不记得了。
只是她如今做到了,她这条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终于走到了她想到的凤位之上。
长街两侧立着的宫人,在宛姝经过之地,纷纷下跪以示尊敬。宛姝就这样走在龙凤毯上,似乎看不见路的尽头。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朝阳宫的宫门外,见殿前的文武百官也恭敬而立。而上首的容浔,正在含笑着看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情意。
至于是真是假,宛姝也不想费心思去猜。
容浔抬手,小心翼翼地搀扶过宛姝,“手这样凉,可是冷了?”
宛姝含羞笑道:“今日这样大的日子,臣妾丝毫不敢怠慢,是太过紧张了。”
容浔拉过宛姝,让她站在自己的身旁,接受文武百官以及后宫所有后宫女眷的跪拜。
宛姝放眼望去,似宫内所有的东西在此刻的她看来都是如此渺小,原来长乐宫到朝阳宫的路程居然这么短。
可她却走了七年。
风微微吹起宛姝的发丝,她缓缓抬头,神情倨傲。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阵潮水般的声音奔涌而来,她坐在荣耀的凤位上,睥睨天下。
七年前的慕容文锦,如今已变成了她沉宛姝。
容浔朗声道:“平身!”
宛姝看了一眼容浔,也学着他的样子,神情平静,肃声道:“众卿家平身。”
典礼结束时,已经接近傍晚了,一连的琐事下来,宛姝只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
傍晚,宛姝脱下了沉重的凤袍,正当她想换上素日的常服时,却见寝殿内的衣裳都变成了明黄色。
清如笑嘻嘻地跑过来,为宛姝挑选着,“骤然变成这样的颜色,娘娘还不适应吧?”
宛姝莞尔道:“为我更衣吧,我还要去和陛下去太和殿去祭拜祖宗。”
“是。”清如连忙应着,随后为宛姝换上了那明黄色的常服。
来到太和殿的时候,容浔已经先宛姝一步到达,并在殿前等候了些许。
宛姝连忙行礼,“是臣妾来晚了,还要陛下等着臣妾。”
“无妨。”容浔牵过宛姝的手,一如七年前对慕容文锦的那般,亲密且疏离。
二人一同踏进太和殿内,来到了灵牌前,殿内的檀香袅袅升起,有一种如雨后带着水汽的百花齐放的香味,馥郁又沉醉人心。
容浔率先双膝跪地,向面前的灵牌祷告着什么,最后双手抬起,缓缓向光滑的地面上磕头。
宛姝的眼神移动着,最终落在了傅太后的灵牌上。
她缓缓一笑。
太后,我做到了,可惜您已经不在了。
寂静而又喧嚣的夜里,天上星星暗淡,正如宛姝的内心一般。
她郑重地向太后的灵牌深深行了叩拜大礼,那双明亮的眸子中,此刻也沾上了盈盈泪光,如同掩盖在流云里的月亮一般。
良久,宛姝轻缓出声,“如今臣妾已为陛下的枕边人,那臣妾还希望陛下能明白告知臣妾一件事情。”
闻言,容浔的目光闪了闪,向来温文尔雅的面上倒是露出几分不解,“皇后有何不懂?”
“陛下究竟是为何,要去害死太后?”宛姝语气平淡,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
容浔眸子微眯,瞥她一眼,淡淡地讥笑道:“你知道朕最喜欢你的是什么吗?是你比静慈心善,也比瑾懿识时务,入宫多年,深知不该问的都无需多问。也正如你所期盼的,你所要的,朕都已经给你了,你还有什么需要问朕的吗?”
宛姝冷嗤了一声,声音并不大,“臣妾倒是要多谢陛下,给了臣妾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可陛下也是没办法的吧,后位空悬的这几年,陛下也不好过,曾经想把后位给您心心念念的瑾懿皇贵妃,谁知她却死得那样惨烈。”
“嘭”的一声,太和殿内的烛火灭了几盏,二人的影子在为数不多的烛火照映中又被拉长了几分,颇有些阴暗的意味。
“瑾懿的死,朕当然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你以为,要是朕下令彻查,你的皇后之位会当得这么顺利吗?”容浔依旧闭眼祷告着,“皇后,在皇宫中,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罢了。”
宛姝抬手抹去还残留在脸上的泪珠,转头盯着容浔,像一朵暴雨中瑟瑟飘零还依旧坚韧的丁香一般。“月满则亏,盛极则衰,还望陛下谨记这句话。”
“你不乖了。”容浔缓缓睁开眼睛,起身走近了宛姝一点,抬手钳住了宛姝的下颌,“你是读过书的,想来也无需朕教你。做为皇后,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你身后只是个二品文职,朕既能立你,也自然可废了你。”
宛姝蹙紧眉头,没有丝毫惧怕,“臣妾哪里懂得陛下说的那些孰是孰非,臣妾只懂若凭一己之力就能搅动风云的文职,只用手中的笔就能让陛下都想不到的人只手遮天,岂不是显得臣妾更有手段?”
“沉宛姝。”容浔的手又紧了紧,“你的好日子才刚刚来,不要做得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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