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瑞朗的反应并不像小玲想的那样,他拿着化验单,看了许久,缓缓抬头,对着小玲,反问:“你有什么打算?”
小玲蠕动了一下嘴唇。
她来的时候,咨询过公益律师,像这种情况,孩子生下来,还是有遗产继承权的。
她看着方瑞朗,他的眼神温和、平淡。
方瑞朗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想?想生下来吗?”
小玲低下头,拧着眉,绞着手指,片刻后,她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看着方瑞朗,说:“方总你要是肯给我一笔钱的话,我也不是非要生下来。”
生下这个孩子,她要误工一年,她的日常开销、误工费、还有以后对自己婚姻的影响,她也会犹豫,在进退之间,到底哪种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
“你想要多少钱?”方瑞朗平静地问。
小玲又沉默了一阵,说:“我多的不要,只要属于我的,当时孔老先生答应我的,他说给我三幅画。”
“三幅画?”方瑞朗的嘴角忽然浮现笑意。
小玲心虚起来,她看着方瑞朗,眼睛红红的,呼吸急促起来。
“那、那你说,多少钱?”小玲磕磕巴巴地回答。
她心里努力盘算着三幅画的价值,如果开口600万,他会不会嫌贵?她应该开得更高些,留足对方讨价还价的空间。
可她说不出口。不是600块,是600万,这个数字光是想想就让人脸红心跳。
方瑞朗忽然上前一步,微笑着看着小玲。
小玲不明所以,方瑞朗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他笑着抬起手,按在她的肩上,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问着:“你想听听我怎么想?”
小玲愣怔地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她也不知道她是认真听他说“他的想法”,还是整个人傻掉了。
因为方瑞朗说的是“如果我是你,就生下来试试”。
小玲还愣在原地,方瑞朗已经驾驶着车子扬长而去。
米雪赶到殡仪馆的时候,整个仪式都已经结束了,她走上主厅的台阶,看到里面的花圈都被工作人员抬走了,上面的挽联写着的是,国画大师孔意儒先生千古。
她叫住一个工作人员问:“孔意儒的葬礼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结束了。”工作人员说。
“结束了?”
工作人员点点头。
米雪有些烦恼地走下台阶,身后的工作人员叫住她:“你问问那边那个,好像是家属,从葬礼开始就在那边。”
米雪走到小玲身旁,她稍微留意了小玲的年纪,开口道:“您是孔意儒的学生?”
小玲看看米雪,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她也算是孔意儒的学生,搬出去后,除了每天帮孔意儒煮两顿补药,剩下的时间就是服侍孔意儒读书写字。
孔意儒心情好的时候就教她画画。
“那你见到过孔意儒的女婿方瑞朗吗?他走了没有?”
小玲站着的地方正是方瑞朗让她站着的地方,旁边就是方瑞朗的车子。
小玲说:“还没走。我也找方总有事。”
米雪了然,她以为小玲和她一样,听说了孔家的丧事,专程过来送白包。
米雪本想站在小玲身旁等着,可小玲又说了句“我找方总有事”,这逐客的意思过于明显,米雪只好退回到礼堂门口,她居高临下,从这个角度,能够看见停车场的情况。
她刚才目睹了方瑞朗和小玲之间发生的事,小玲递给方瑞朗一张白色的纸,方瑞朗好像看了看没接。
方瑞朗的车子开的那么快,她在台阶上对方瑞朗挥手,他也没看见。
她匆匆地从台阶上跑下来,想追方瑞朗的车子,可是眼看着车子已开出了视野,她只好又回到小玲身旁,她看上去心事重重。
她问小玲:“是不是方总不肯收?”
因为是学生,所以不肯收礼金?
小玲两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说:“收了。他说让我生下来!”
米雪震撼地后退一步,然后压低音量问:“什么生下来?”
小玲扶了扶额头,低下头说:“我怀孕了。”
“方瑞朗让你生下来?”米雪看着小玲,又问,“你到底和方瑞朗什么关系?”
“我在他们家干过活。”小玲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米雪,“你是什么人?”
“我是方瑞朗的朋友。”米雪说。
小玲是被午后的艳阳晒晕了,也被方瑞朗惊世骇俗的话给震晕了,现在她在和一个陌生人在说什么?
小玲匆匆和米雪告辞:“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你等等。”米雪叫住她。
小玲回头,只见米雪满脸关切。
小玲的步子迈不动了。
“你,别走。”米雪说。
小玲疑惑地看着她,米雪的表情有些复杂。
她也许不该管这闲事,可是她和方瑞朗同学一场,知道他娶了孔茜安之后没有孩子,也知道方瑞朗这一路走来有太多的苦楚。
她决定帮一回方瑞朗,就当是还他免费租画室给米栎,还他让米栎在他艺校教书的情。
“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的。”米雪拉着小玲上了门口等候着的出租车。
“可是……”小玲苦恼又纠结,连她自己都没想好要不要生下来。
她甚至不确定方瑞朗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他刚才的表情太过怪异,实在让人猜不透。
“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米雪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个问题把小玲给问倒了。
她想了想,最后低下头,轻轻的摇了摇头。
孔意儒去世后,那个家她肯定是回不去了。
她从农村到城市来,干过不少活,每一次她都尽量找包吃包住的活,这样可以省下很多钱。
她做过月嫂,做过居家护理,在孔意儒之前,她照顾过一个孤寡老太。
老太去世后,老太的儿子,好像是美协的副会长,把她介绍给孔意儒。
孔意儒待她很好,她起先没有别的想法,可架不住孔意儒一日日摸着她的手说:“小玲,我们孔家无后了。我女儿生不出孩子,我姓孔的,无后了。”
就这样,小玲半推半就和孔意儒睡了,孔意儒七老八十,小玲也不知道他竟然真的能行。
后来知道,他是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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