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姐离开京城的第三天。
浣娘无聊的打开窗子,看着窗外肆虐的春意,内心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她更喜欢每日能帮助小姐打理京中各处消息的日子,起码那样还能让自己觉得活着还有些意思。
她打开的窗户正对着环采阁后面的小巷,是一个死胡同,里面有几个乞丐会在巷子尽头搭个草棚过夜。
浣娘对此一直不以为意,谁的生活都不会一直一帆风顺。索性也不影响环采阁的生意,偶尔还会有小厮可怜他们送些剩饭过去,这些浣娘都知道,也随他们去。
今天这样的场景她从未想过,简陋的草棚内传出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浣娘光天化日的听到如此明晃晃的声音也不禁红了耳根 ,她小心翼翼的将推出去的半扇窗户又拉回来,她无心偷窥别人的隐私,也不想就此沾染上什么别的麻烦。
浣娘呆立在窗前,被震惊的都忘记了往其他地方挪动半步。
没一会,声音就歇了下来,却又传来大娘的泼辣咒骂声。
浣娘到底是没忍住诱惑,又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能看清楚下面的景象,下面的人却看不到自己。
只见一个几近赤裸的女子被大娘从草棚中捉了出来,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大娘边骂边恶狠狠的踩在女子身上。“贱人!平日里接客还不够,这才空了一天,就跑出来跟这些破烂货乱搞!你这么贱吗!”
那女子满脸脏污,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
浣娘认识那个叉腰骂人的,是不远处暖春楼的老鸨。暖春楼的姑娘没有环采阁的貌美,也没有环采阁的多才多艺,价格也自然不能同环采阁相提并论。
“今日不管如何,你们都用了我们暖春楼的姑娘,我们暖春楼没有让客人吃白食的习惯,不管如何,今日都得给我付钱!”
原本就瑟瑟发抖的乞丐双目圆瞪,“没有这种道理吧,是你们家这个姑娘非要往我们身上贴,跟我们什么关系?我们凭什么要付钱!”
老鸨也不想跟他们过多废话,对着身后带着的两个打手道,“既然他们不配合,给我搜!不行给我打残了也无所谓,就当是赔给他们的汤药费了。”
老鸨说的轻描淡写,对他们这些下等人来说,若真的被揍了一顿又无钱医治,无非是换一种方式让他们去死罢了。想着心中愈发郁闷,带头的那个乞丐走到女子面前狠狠淬了她一口,带着浓痰的秽物就那样黏在她光滑的后背上。
浣娘看着那女子的不易,联想到之前被丈夫押在路上贱卖的场景,当时的她要不是有了小姐,下场又会比现在好多少呢?
小姐之前一直说自己心肠软,也许她不应该对楼下的女子抱有同情,但是她要是现在能救下那个孤立无援的女子,仿佛也能救下多年前路边那个彷惶无措的自己。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浣娘拿起屏风后的披风就出了门。现在这个点,阁中众人都在沉睡,没有人发现她这里的动静。
“住手!”
浣娘以为自己是带着光出现在那个女子面前的,结果那个女子脸上的神情依旧冷漠,世间的一切仿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环采阁的浣娘嘛,我暖春楼自己的事情,恐怕还轮不到你插手吧?”
浣娘知道会是这样的场景,不想多跟她废话,“我想买下这个姑娘,你出个价吧。”
老鸨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用手绢抬起地上女子的脸,好奇的问她,“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尊大佛?”
女子别扭的别过脸,淡淡的瞥了一眼浣娘,自顾自的低下头,不理会任何人。
“五十两!”
老鸨狮子大开口,浣娘倒是冷笑,“难怪你们暖春楼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竟都是这样欺骗客人的嘛?这个姑娘你买过来最多一两,如今转手就要卖五十两,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吧。想来你在她身上赚的钱已经赚够了吧,我看她身上已经有了毛病,以后还能接客嘛?不如给个实诚价。”
这个浣娘年纪轻轻的接管环采阁,果然有几分本事。
老鸨眼含深意的看了地上的女子,她自认为浣娘所说不假,再将此人留下去不赚钱说不定还会赔钱,索性已经在她身上赚了五十两,罢了。
“算了,浣娘眼毒,我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二十五两如何?”
“行!”
浣娘答应的干脆,老鸨顿时觉得自己吃亏了,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也就算了,毕竟都在这条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真的为了这样的姑娘撕破脸也不划算。
老鸨无奈的指着女子对浣娘说,“罢了罢了,你现在将她领过去吧,我稍后让人将她的身契送过来,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妈妈也是个讲究人,就按您说的。”
浣娘笑得人畜无害,跟刚刚还价时候的精明判若两人,“你跟我回去吧。”
那女子坐在 那里并没有动,倒是老鸨不耐烦的踢了踢她,“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跟你新主子走!”
浣娘明白了些什么,径直走过来将手上的披风给她披好,然后一瘸一拐的将人扶走。
老鸨对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嘟囔道,“她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对她好也不知道回报,也不怕得病。”
话说完一想,如果浣娘真的得病了,环采阁群龙无首,到时候自己的暖春楼生意定能比现在还要好上数倍。这么一想,她突然开始期盼起来浣娘得病了。
浣娘扶着一个虚弱无骨的姑娘走这么几步路就已经吃力了,一走进环采阁就开始唤人来帮忙了。
“来人!”
“来了来了。”
来的是一个一直在前厅招呼的小厮,“将这位姑娘带去我的房间,另外再给我备好热水沐浴,再将邱郎中叫过来。”
“是。”
小厮不知道自家主子从哪捡回来一个这么酸臭的姑娘,但是对于主子的吩咐鞠躬尽瘁,身体还是本能的将人接过来往楼上送。
等姑娘洗干净,走到她面前,浣娘才知道她究竟是谁,嘉庆郡主!
怎么会是她?她可是多金贵的人,怎么会沦落到暖春楼那样的地方。
浣娘压下眼中涌动的猜测,无视着她身上汹涌的伤疤,笑着给她递过毛巾,“姑娘可还用的习惯?”
嘉庆冷冷看着她,“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倒不如直接说明你的目的,也省的你费劲心思。”
浣娘正在煮茶的手一顿,没想到这位主子竟然还记得之前在旻王府上的匆匆一面。
浣娘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被她暧昧的声音吸引转过头去。
嘉庆的脸上浮上一抹诡异的红晕,娇滴滴的声音似能滴出水来,却依旧愠怒不改,“你转过去!不要看我!”
浣娘触电般的回头,嘉庆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和不堪。
她被人丢进青楼的时候没哭,欲望控制不住的时候没哭,哪怕高贵的自尊被人踩在脚下她都能忍住泪水,但不知为何被浣娘看见这样的场面便彻底忍不住了,许是因为这个人带着过去的光晕,才会照的现在的自己像是肮脏的淤泥,让自己无法忍受。
浣娘乱了阵脚,“我知道怎么救你,我知道,你在这等等。”
浣娘慌忙的冲出了房门,嘉庆都没来得及拉住她。嘉庆绝望的看向门口,她暗暗在心里决定,浣娘要是随便给她找个男人回来,她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
浣娘去了许久,想来这个时间要在青楼里寻一个男人也是不容易,不然自己也不会费劲的被那群乞丐拉进巷子里。
嘉庆绝望的盯着屋顶,如此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那些这辈子欺负自己的人索性变成厉鬼了去索命吧。这么想着,她颤抖着双腿走到窗户边,刚推开窗户,浣娘就气喘吁吁的推开了门。
“现在虽是春日,但早上毕竟还是有点寒凉的,你莫要受了寒。”
浣娘说着就走到了她面前,果断的将窗户关严。
嘉庆见她只是一个人回来,心中的疑惑更深,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浣娘就将一颗药丸放在她手心。
“敢吃吗?”
浣娘调笑的看着她,嘉庆却毫不犹豫的吞下去。
浣娘没想到她这样的反应,连水都未帮她准备,连忙转身去给她拿。“一点都激不得吗?这么大一颗,你也不怕噎住。”
浣娘无意的嗔怪,嘉庆接过水喝一口,状似不经意,“还有什么结果比我现在的情况更差吗?”
随着水流给自己体内带来了一股冷意,彻底抚平了体内横冲直撞的燥意。
嘉庆意外的拉住浣娘的手臂,“你给我吃了什么?竟然真的有用!”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浣娘由衷的开心,嘉庆自然是看在眼里,倒是让她愈发看不透了。
“你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等会会有一个郎中上门来给你看看,可以吗?”
浣娘耐心的询问她的答案,仿佛她也能拒绝的样子,嘉庆看着她期待的神情,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浣娘对她露出个满意的笑容,转身从身后的衣橱里挑了套衣裙递给她,“我没穿过的,介意吗?”
浣娘问的小心翼翼,嘉庆却不在意的笑了笑,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嫌弃?
她走到屏风后穿戴好了衣裙,脑子里的清明,浑身散发的清香,让她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觉。
邱鸿羽打着哈欠敲着门,因着在环采阁的缘故,他早就将作息调整的跟阁中的各位姑娘差不多。
小厮敲门将他从床上扯起来的时候,他还在做着清梦,梦中师父将炼制丹药的诀窍告知自己,自己奉为圣旨,片刻不敢忘,等醒过来细细品味才发现原来诀窍是‘做菜一定要放盐。’
浣娘客气的同他寒暄,“辛苦你这么早还要来一趟。”
邱鸿羽睡眼惺忪的坐到她对面,已经将手放到了桌上,“来吧,赶快。刚刚在梦中师父要带着我一起炼丹,浣娘要是有良心就赶紧让我回去续上我的梦,莫要耽误我学习。”
浣娘无情的拍开他要搭上来把脉的手,“不是我!”
邱鸿羽不解的睁开了眼,在她房间,不是她,还会是谁?
浣娘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邱鸿羽的瞌睡都被吓醒了,是他看错了吗?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邱鸿羽口不择言的指了指嘉庆,又指了指浣娘,“她、她、她···你、你、你 ···”
到底是嘉庆先开了口,“他也认识我?”
浣娘只能点头,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掩盖的。
就好像为什么浣娘这里会有能压制她体内毒药的解药,为什么环采阁里面一个郎中都会认识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之欲出。
“先把脉吧。”
邱鸿羽搭上她的脉,果然是之前的那种毒,为何会中毒如此之深啊。
邱鸿羽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浣娘却直接了当的问出声,“她如何了?”
邱鸿羽将眼神挪到浣娘脸上,见浣娘没有多余的神情,这才打算坦白实情,“不太好,她体内的毒太深了,我要研究研究如何压制。你这里应该还有几粒之前师父留下的凝心丸,先用着吧,最好还是让师父回来一趟看看。”
浣娘听完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南山堂被移交给三殿下的时候,苏言溪将邱鸿羽留在环采阁就是为了京中没有后顾之忧,非必要不会动用木楠。
“嗯,我会联系主子,看看她怎么说。”
浣娘刻意的避开了小姐这个称谓,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浣娘一次次的刷新了嘉庆的认知,她从未想到浣娘会为她做到这一步。
嘉庆片刻不移,坚定的将眼神黏在浣娘身上,浣娘突然回头看着她,“能将你脸上的伤疤给邱郎中看看吗?”
嘉庆木然的点头,依旧盯着浣娘的脸,修长的手指将脸上掩着的长发拨到身后,露出脸上狰狞的伤疤。
“嘶~”
邱鸿羽自问是怜香惜玉之人,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一个姑娘的脸毁的这样狰狞,只见三条深浅不一的伤疤从眼下一直蔓延到嘴角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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