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沵前脚刚走,贤贵妃不耐的神色却再也装不下去了,“你说这丫头今日为何性格大变?平日里她要是发现本宫给你物色正妃,岂会是这个反应?”
“或许是终于认清了现实,也未可知。”
“倒是不像,今日韩夫人话里话外都是希望陆沵再无生育的可能,你是怎么想的?”
边衿桦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夜梦中苏言溪痛哭失去的那个孩子,他面露难色,贤贵妃却以为自家儿子是对陆沵心存不忍。
“罢了,你若真是舍不得,便只对外放出传言就罢了。陆沵这几年独自承宠也未见她肚子有什么动静,说不定是真的也说不准。”
许是苏言溪在梦中哭的太过惨烈,边衿桦难得生出几分不忍,“毕竟她也跟了儿臣这么多年,虽说是嚣张跋扈了些,但以后一个嫔位儿臣还是给得起的。”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便你们吧,只要保证你的嫡长子是韩家小姐所出就可以了。”
“是,儿臣明白母妃的意思,您放心吧。”
贤贵妃疲倦的摆了摆手,边衿桦识趣的退下,今日之事是大局已定了。
相比较边衿桦这边的有商有量,韩夫人自从上了自家马车后,就收起了脸上常挂着的和蔼笑容。
“谁允许你让康王给你佩戴这个发簪的?”
相较于母亲脸上的严肃,韩小姐倒是对康王殿下难得的偏宠更为心动,少年生疏紧张的颤动和呼吸仿佛还响在耳畔,他轻声对自己说,“韩小姐见谅,本王从未对其他姑娘做过这样的事,实在是有点紧张,生怕弄疼了姑娘。”
少年不自觉绯红的脸颊仿佛给予她无尽的力气,她抬头对上母亲责问的面容,“是康王殿下非要给我带上的,我一介臣女,如何能拒绝?”
韩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她一眼,“现在你便如愿了是吧,这桩婚事不成也得成了,你当真愿意去过那种被豺狼虎豹虎视眈眈的日子?”
韩语听到的都是母亲下意识的嫌弃自己不够机灵,镇不住皇家荣耀,“母亲可是嫌弃我不如二妹妹聪明,觉得我配不上康王殿下?”
韩夫人直言不讳,“是的。”
韩语没想到母亲竟这般下自己面子,一时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条路既然是你选的,你日后莫要后悔就好。”
“如今朝政大权都是康王殿下在操持,陛下也只能指望他这一个儿子,女儿不明白为何父亲和母亲皆不看好康王殿下,但是康王殿下对女儿是诚心求娶,女儿也愿意信他一次。”
韩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随便你吧。”
自己现在说什么,韩语估计都听不进去,索性也不想再同她多费口舌。一个让自己女儿只见了一面就痴心的非他不嫁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韩家便能再上一个高度。
赌不赢···
赌不赢无非是损失了一个女儿罢了。
边衿桦今日的心情不错,前两日政见与自己不合的邹大人今日突然变得极好说话,赵洲路上跟自己暗示了多遍,这其中都是他去当说客的功劳。
边衿桦对此不置可否。
目前的形势,就算是个傻子都看的出来自己便会是大宣日后的主子。哪里是他的功劳,不过是邹大人终于睁开眼看见了自己这颗闪耀的明珠罢了。
上午母妃也愿意听自己的意思,不对陆沵用药。这就是有了权力之后的生活吗?万般皆顺意,哪怕是不顺遂的地方,也有人去帮你将它做的顺意。
一时间,边衿桦的心愈发飘飘然,每一脚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高兴的仿佛不是在人间。
“殿下,您回来了。”
王府的的管家低眉顺眼的跪在一旁,边衿桦自然看懂了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立马挥退了身边的侍从。
“有什么事?”
“侧妃娘娘自宫中一回来不知为何就听见人在嚼舌根,说王爷后院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侧妃娘娘,侧妃娘娘都没有本事生出来个一儿半女,定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边衿桦只是眉头皱了皱,语气愈发云淡风轻,“她又将人打死了?”
“是,老奴已经安抚好了,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娘娘今日回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对院中伺候的丫鬟小厮严刑拷打,似对我们的动作有所察觉。”
“随便她吧,就算查出来也来不及了,那药早就伤了她的根本,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
“是,殿下英明。只是京中的四处流言,可要老奴去处理?”
“由它去吧,这本就是韩家愿意看到的。当年陆沵用京中流言逼迫本王娶她,就该想到如今的下场。”
“殿下,您回来之前陆侧妃还去过您的书房,见过那位姑娘。”
边衿桦一直冷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松动,“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他着急的甩了下袖子就往书房跑去,陆沵这么多年的手段他自然是明白的,那么柔弱的人如何能经得住她的挫磨?
待他赶到时,浣娘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东西,也不过就是个空瘪的包袱而已。
她本是王爷偶然路过救下的一个舞娘,在王府的吃穿用度皆是康王殿下赏赐,除了被救回来那天穿的衣服,她竟没有什么可以带了。
边衿桦气喘吁吁的拉住她的手,“云儿,你这是要去何处?”
美人抬眸,眸中水汽氤氲,连带着边衿桦都不自觉红了眼角。
她扯出被他拽红的手,恭敬的跪在地上,“殿下,民女身份低微,本就不配伺候在殿下身边。若不是得殿下一时心软,民女八辈子也修不来这样好的福气。”
浣娘含情脉脉的抬头看着他,想把男人的模样深深刻在眼底,心中。“殿下,您有更好的前景,定不能因为民女的身份毁于一旦,被世人诟病。殿下可以不顾一切,民女却不能不懂事,还望殿下成全,放民女自由。”
边衿桦毫不犹豫的跪下将她拥入怀中,“傻云儿,你是多么纯洁柔弱的一个人,我还能不知道吗?男人的前途若真是要牺牲一个女人才能成功,那是那个男人的无能,在你心中,我是那样无能的男人吗?”
浣娘单纯又肯定的摇头,“康王殿下自然是这世上最有本事的男子,但是,但是我怕···”
他低头吻住她,将她剩下的一切担忧都拆骨入腹,“以后不管如何都不要离开我,好吗?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便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
浣娘无措又坚定的点了点头,一滴泪滑落在边衿桦的脸颊,他心疼又小心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偏偏怀中的女人像是用尽全力一样的抱着他,像是要将他永远绑在身边,边衿桦的心也像是被人紧紧抱着,无比眷恋。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怀中的小姑娘哄睡着,小姑娘睡着后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让人好不心疼。
边衿桦小心翼翼的从榻上起身,却发现小姑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他小心的将自己的衣角从小姑娘的手中扯出,体贴的将被子给她盖好,内心一片柔软,情不自禁的在小姑娘睡颜上印下一吻。
边衿桦走到书房门口,吩咐的时候却还是不自觉的小声,“等云姑娘醒了便来唤本王,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她。”
“是。”
随着边衿桦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原本榻上应该睡熟的人逐渐睁开了双眼,眸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浣娘自上次去南山堂听小姐和瑞王殿下商讨京中局势时心中便做了决定,是小姐将她从泥潭里拽出来,给了她立身根本,自己本就应该报答小姐的。
她心甘情愿成为小姐手中最锋利的刀,可等她自告奋勇的主动同小姐说起这件事时,小姐的脸上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如释重负。
浣娘生怕小姐觉得自己不行,语气中难免夹杂了些急切,“小姐,我照看了环采阁这么长时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自然深谙在男人面前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我肯定是最好的人选,您就让我去吧。”
苏言溪只是冷静的看着她,她从未怀疑过浣娘的手段,只是本能的想让她离边衿桦远一点。“你可知这一去会发生什么?康王府里的豺狼虎豹没有一个是善茬,你需得紧紧抱住康王的大腿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话中的暗示不能再明显,她这一去所要面对的孤立无援,是苏言溪筹谋算计半生所无法保证的安全。
“是,小姐,这个决定我是深思熟虑过的,小姐放心,浣娘定会完成任务,不辜负小姐的期待。”
苏言溪将跪着的人扶起来,“你再好好想想吧,这两天看看康王府的情报再来回我。”
小姐前脚刚走,后脚钱先生偷偷摸摸的进来,“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小姐从未有过让你回报她的心思。我们打探了许久,先不论陆侧妃的狠辣,光是宫里一个贤贵妃就够你受的,何况日后康王府还要再来一个正经王妃?我们怕你成为众矢之的,更不要提还要将情报传出来了,小姐和我们只是更担心你的安危罢了。”
“钱先生,你们的担忧我自然明白,劳烦您将这两日康王府的情报拿过来我看看吧。”
钱华砚见再也劝不动她,也拿她没有办法。浣娘也不是对自己多有自信,只是她比苏言溪更明白,在边衿桦身边安插眼线是损失最小的办法。
既然迟早都会有人以身犯险,那这个人是自己又何妨?
苏言溪斟酌又斟酌,康王府的密报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总希望能再从冰冷的只言片语中发现几丝端倪,足以颠覆整个局面的端倪。
怎么会那么容易呢?奇迹怎会那么轻易的降临?
浣娘再次敲响了苏言溪的房门,苏言溪正在烛光下捧着密信皱着眉看,“进来吧。”
“小姐。”
浣娘温柔的声音响起,苏言溪将目光从信纸上转到她婉丽的脸上,“还是要去吗?”
“嗯,是非利弊都想过了,我觉得我非去不可。”
苏言溪放下手中的信件,沉沉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反倒是浣娘笑了起来,“小姐何时做决定这般优柔寡断过?无非是因为我是小姐身边的人,小姐才这般犹疑。但是小姐要走的这条路注定是要有人牺牲的,只有我去,才能减少最小的伤亡。小姐懂的,浣娘也懂,所以浣娘才非去不可。”
“没想到康王府那些破烂事非但没有吓退你,反而坚定了你要去的决心。”
苏言溪拿她无可奈何,浣娘反倒反过来安慰她,“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视人人命如草芥的君主,必定不会是明君。”
想必浣娘说的是康王府后院枯井中的森森白骨,“康王府用人严谨,饶是我两年前安插进去的眼线目前也只是在外院伺候,能帮上的忙也有限,这是我一直贴身戴的镯子,做工独特,他看见后自然会助你。”
说着,苏言溪便从手腕上取下一个十八子手串,戴到浣娘手腕间,其中一个镂空的珠子里面竟然还有一颗镂空的球,实在是独具匠心。
“多谢小姐。”
“何必说这么客气的话,我自知劝不动你,这两天也是尽力帮你铺路。贤贵妃是看中了丞相家的长女做康王殿下的正妃,韩小姐没什么心机,只要保证她不被陆沵所利用即可。最棘手的还是陆沵,她当年对康王情根深种,还能逼迫康王娶了她,背地里自然有几分手段,最好在你与康王情深时挑拨陆沵和韩小姐的关系,方能坐山观虎斗。”
浣娘像是突然想起来些什么,略微不好意思的开口,“小姐,还有件不情之请,只要我开始接近康王府,关于我的身份便会被开始调查,我之前的那个丈夫···”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这辈子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最好也不要在用浣娘这个身份了,过两日文宣王将会送一批舞姬给康王,你便化名云浣吧。”
“是。”
“浣娘,万事小心啊,事成之后我还想同你月下品茗呢。”
“小姐可是舍不得地窖中珍藏的那几瓶老酒?等我事成之后,小姐便为我开一坛吧。”
“一定,等你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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