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姜渔好似已经失去知觉,手和胳膊在水里泡的发白,浑身发冷,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捡来的竹竿被水冲走,她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划了这么久,好像还在原地打转,浑身无力的她只能软趴趴地瘫在门板上,毫无生气地闭上眼。
一只小船从灰蒙蒙的水面上破水而来,身姿清朗而伟岸的男人清立在船尾,一身黑衣薄甲,古铜色的大手握住篙子用力划动。男人满脸疏冷,眼眸沉沉,待看到这边的情景后,他直直朝姜渔的方向而来。
小船靠了过去,谢清池看清门板上那人的脸,先是一喜,又见她毫无知觉的模样,心下一惊,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他一手紧紧撑住篙子,借力稳住船身,一手伸过去揽住门板上那人的腰,将她提溜了过来。
姜渔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错觉,以她目前的状况,恐怕撑不了多久,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只能瘫在门板上等死,可能下一秒一个浪打来,她就会落入水中,然后沉下去,就这样死在这场山洪里。
不知道谢清池得知她的死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会伤心还是开心呢?可能开心大过于伤心吧,姜渔心想,眼中不知觉泛起热泪,她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她还这么年轻,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情......
昏昏沉沉中,耳边一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不要睡。
“喂,娇气包,不要睡,今天有大鸡腿,快醒醒。”
“只要你醒过来,我再也不嫌弃你了好不好?”
“喂,喂!娇气包!”温热的泪滴到她脸上,姜渔一下子惊醒,盯着灰沉沉的头顶陷入了沉思,刚才那个梦,真切极了,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了,那个小男孩的声音,莫名的熟悉。
“醒了?”嘶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姜渔机械性地转过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这双眸子的主人此刻正一脸清冷地盯着她,许是来得匆忙,他头上的发丝凌乱,轻拧的浓眉下,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薄唇紧抿,下巴上冒出一层浅浅的青茬,不是谢清池是谁?
姜渔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此刻见到谢清池,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呆滞许久,杏眼定定地望向他,反应过来后,眸中涌起热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晶莹剔透地落下。
谢清池冷硬的脸庞松了松,蒲扇似的大手落在姜渔莹白的脸上,微微颤抖,手下温热娇软的触感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她鲜活的生命力,小姑娘的热泪落在他手上,提醒着他,她真的还活着。
天知道,当山城的消息传来,他有多么震惊,前一秒李震传来的消息上说夫人已安顿好,他心中稍定,连夜带兵前来救援,结果当他带人赶到汤河边上,发现她落脚的小汤山已经被泥石流和山洪完全淹没,连带着那座小山都塌陷得不成样子,她的婢女,侍卫全部不见踪影。
据幸存者说,当时她就在山洞口,被突来的泥浆和大水冲了进去,她的婢女和侍卫也全部散落在崩塌的山体中。
谢清池目眦欲裂,恨不得掘地三尺要找出她,但他不能,他是燕王,是在场所有人的希望,现场一片混乱,全是人和牲畜的尸体,他安排人手立马救援。
因为山体塌陷,泥石流和洪灾过后,小汤山前面的那座山坳完全塌陷,大量碎石被冲到汤河岸边,正好在汤河对岸和山底之间形成了一块高地,谢青池立刻指挥人马在高地上扎营救援。
李震则带着人在汤河上架起一座牢固的小桥,保证物资源源不断地送来。
城里被淹,许多物资只能从临县紧急运送。
安顿好这些人之后,谢清池才带着一小队谢家军在附近搜索姜渔的下落,他自己则找了一艘小船,在山脚下的村庄里查看,若她还活着,极有可能被浪潮卷着落到了这附近的村庄。
谢清池本来不抱希望,尤其在搜了周边就几个村庄都毫无消息之后,这是搜索范围内最后的一个村庄了,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幸好。
幸好老天没有跟他开玩笑,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到了他跟前。
谢清池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的手在姜渔脸上反复摩挲,眼底清冷的目光被巨大的狂喜席卷,鼻尖是她身上的冷香,抱着怀里的姜渔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良久,他粗糙的大手才落到姜渔的眼角,伸出大拇指轻轻抚了抚。
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凑近了还带着姜渔之前在他身上闻到过的药膏的味道,他砰砰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薄甲传进了姜渔的耳中。
姜渔忙不迭从他怀中挣脱,带着薄红的脸在见到谢清池沉稳的面色时,又冷了下来,好像见到自己还活着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高兴,顿时悲从中来,带着浓浓的鼻音问:“谢青池,我活着你不高兴吗?”
话一出口,之前的那些经历涌上心头,委屈顿时压也压不住,一个劲儿的往心头涌,往眼前涌。
“你知道我今天...我今天...呜呜呜”姜渔哭得抽抽噎噎,几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就知道...你的燕王妃...你不管我了吗?”
“刚才那大水,你知道有多可怕吗?”
“那些人的尸体被水泡得发胀...都是尸体...”
“谢清池,你是不是不要我啦?”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得满脸,谢清池叹了口气,将袖子上那层硬甲和护袖脱去,露出里衣的袖子,轻轻给她擦了擦。
谁知眼泪越擦越多,殷红的小唇张张合合,每一句话都是委屈,仿佛这一夜的委屈说也说不完。
“谢清池,你说,你说呀,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那个燕王妃是不是比我好看?脾气还比我好?人家还有红甲卫,手握重拳,还是老燕王的独女...”
见谢清池不说话,仿佛验证了自己方才的猜测,姜渔哭的更伤心了,“我就知道...”
“渴不渴?”谢清池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手指轻抚姜渔干的开裂的唇,他从腰侧解下水囊,凑到小姑娘嘴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润了润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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