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进入五月,苏皇后的寿辰到了,皇后心慈念黎民之苦,不愿大肆铺张,寿宴那日便只昭了几个皇子公主进宫,算做是家宴。
席间兄弟和睦,姐妹友爱,和乐融融。相思似乎特别粘她姨娘,一开席便吵闹的着要沐未央抱着喂她吃食。我刚吃了几筷,肚子突然一阵绞痛,把众人都吓坏了,百里烬着急的唤了太医过来,太医看后说只是动了胎气,喝完安胎药养着便也没什么事了。
百里烬担心的要将我送回王府,才刚开席,菜只动了几筷就走,岂不打皇后脸面,再说他是大哥,一众弟妹的表率,怎能就这么轻易离场。我劝他留下,我自个儿回去,他不予,这个时候百里蓁站了出来说,王府路远,省的我路上回去又动了胎气,还是去她华章殿小住几日比较妥当。百里烬允诺,于是我便这样在华章殿小住了下来。
百里蓁的作息很规律,上午要去军营巡视,下午帮百里皇分忧批批奏折。有时也会同我聊聊天,有次,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那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生于帝王家的公主。
公主的母族是那个朝代的百年望族,族人晓五行八卦,通奇门遁甲,又善于阵法韬略,能人辈出,曾数代贵为帝王之师。到公主这代,她外祖为帝师,母亲为皇后,弟弟为太子,更是荣耀到了顶峰,然而荣极必衰,母族的庞大辉煌,终究引得帝王猜疑忌惮。数年的布局,多年的算计,一遭为鱼肉,满门尽灭,九族毁尽。
公主的母后被赐死中宫,她拼死将年幼的弟弟送出宫廷,而她自己则被贬至冷宫。数年后,三王叛乱,江山动荡,群臣建议公主下嫁安抚,十年的不闻不问,终是反叛的兵马,让皇帝想起了这个女儿。十年的隐忍,磨光了公主昔日的娇宠,却磨不掉她眼里犹如刀尖般锋利的光芒。
皇家负她,可她却不能因此负天下,这是一个公主的责任。
“皇家的男儿守边关,战四方,不惜马革裹尸,皇家的女儿亦如是,但使家国安,社稷定,死尚且不惧,更何况是下嫁?儿臣自愿请旨下嫁。”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主说的从容坚决,铿锵有声。
十里红妆,一遭嫁入南方异姓藩王府邸,不想堂上与她拜堂成亲的却是一只鸭。面对众人的嘲笑,她浅笑相对。夫君几个月不踏足她房门,她亦不吵不闹,安之若素。
数年的苦心经营搬上舞台,夫君惊讶于她的智谋,震慑于她暗养的势力,更甚至得知家族千年传承奉命等待的神秘主人,竟是眼前之人。
比箭,比武,他招招落败,终于甘心臣服。
一年后,皇上病重,公主携夫君而归。十年磨一剑,剑出鞘必锋芒毕露。公主凭着铁腕手段,麾下兵马,涤荡京都,于万险中夺兵权,废太子,又找回流落在外数十年的弟弟,将他推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之后,天灾人祸,外敌入侵,她以女儿之身,披甲挥剑,率军杀敌。峥嵘岁月,纵马风云,多年后终于尽数退敌江山安定。
功高盖主,三军俯首,终于引得为君之弟的猜忌。多年的动荡已民不聊生,她不愿再生灵涂炭,更是为了安抚少年帝王之心,终于选择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这个公主的故事,与之前百里烬告诉我的,凤涅长公主百里锦鸢的经历何其相似。连最后的结局,也是殊途同归,在百里烬的故事里,凤涅长公主表面上是患病薨逝,其实是诈死找百里蓁的父亲去了。而百里蓁的故事里,公主却是被少帝逼得远走他乡。
“你讲的是凤涅长公主百里锦鸢的故事?”我心下一片骇然。
“你说是便就是!”百里蓁凝视着我,言语淡淡,眸子却深沉不辩神色。
那便是了!我与她之间,存在着一种奇怪的感应,有时知她莫若我。
帝王猜忌!凤涅长公主一生为国为民,最后却被一句“帝王猜忌”逼得远走他乡,百里锦重这种做法,真真是寒透了人心。那是曾以命护他的姐姐,那是为他在冷宫隐忍十载的姐姐,那是打下江山袖手相让给他的姐姐,那是沙场征战、只为保全他万里江山的姐姐,他怎的这般无情?
故事还没讲完,接下来是公主远走他乡之后发生的事情。她隐姓埋名到了异国,不想与那国骁勇善战的将军一见钟情,将军也同样倾心于她,他虽不计较她乡野出生,可是他的地位却不容许他娶那样一名毫无背景的女子为妻。
将军是那个国家战功赫赫、受封郡王的异姓王,他这样的人的王妃,就算不是公主郡主,也必然是士族嫡女。可是她喜欢这个乡野女子,只想娶她为妻,于是他给她编造了一个大户人家出生的身份。
成亲一年,生女,正巧有碧落山凤家弟子路过,直言此女乃凤格帝命,此生贵不可言,又言乱世将至,天下之主出,三国一统!
凤格之命,乃皇后之命,可是凤格帝命,却是第一次听说。那国国君听闻之后,立马招来钦天监询问。一问之下才知,这凤格帝命,其实说的是两个人的命格,凤命自然指的是那女孩之命,而帝命却是将来她子嗣之命,也就是说将来三国一统,为帝者,乃是此女的子嗣。国君听后骇然,拟旨,册封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为太子妃。
虽如此,可凤格帝命的女子,背地里不知引得多少人虎视眈眈,君主思来想去,终于起了杀心。他密令与将军一向交好的自家弟弟去灭门。
那日正是国君弟弟家的公子过生辰,国君弟弟邀请将军一家三口赴宴,多年战场杀敌的情分,将军一点也没有对国君弟弟防备。
可将军重义,国君弟弟却无情,残忍的将将军一家三口杀死在自己府中,国君为了能给百姓有个说法,又捏造了将军通敌叛国的伪证。
一代风华绝代的公主就此陨落,不想她最后竟是这样一个死法,我心中五味陈杂。
“那个将军……可是东炎数十年前一家别灭门的豫章王北堂玄?”我死死盯着她,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
同样是异姓郡王,同样是被诬陷通敌叛国,同样女儿尚在襁褓被封为太子妃,同样曾与国君弟弟交好,同样被国君弟弟灭门……太多的同样,让我害怕,那些年有意还是无意间听到的关于北堂玄的事件,一下子全都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那个孩子当时也一起被杀害了吗?”我嗓音有些涩然,衣袖里的手掌紧紧握成拳,炎景溯曾说,我原姓北堂,是北堂玄之女。
“国君的命令,为臣子的弟弟岂敢不从,那孩子自是与将军公主一同去了。”
她说的坚定,我却心神大乱,“不对,那孩子若是没了话,那我是谁?你又是谁?不对!将军跟公主只生了一个女儿……难道当时其实是双生?”我是北堂玄之女,她是凤涅长公主,可是却偏偏孩子只有一个!
百里蓁倏然笑出了声,“瞧你紧张的,我不过是胡诌了一个故事,你非得说成是北堂玄跟凤涅长公主之事。你自然是东炎齐王炎裔之女,而我么,自然也是有爹娘的,是哪个糊涂蛋告诉你,我是凤涅长公主之女?我娘亲可不是她。”
我顿时被她一句话堵得面红耳赤,是百里烬亲口告诉我,她是凤涅长公主之女,而且百里宫廷里也有传言,皆说她是长公主之女。也只有凤涅长公主之女,才能让百里皇亲封为护国公主,准她批奏折,掌追云骑,圣宠优眷。
况且还有最最有力的证据,那便是我义父百里霁。当年他是跟着凤涅长公主消失的,回来时,却是带着百里蓁,可而今眼前之人却说,她的娘亲另有其人,这让我如何能相信!
“谣传总归是谣传,我自己的爹娘,自是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明白不过了。你也不必去问霁叔叔,他当时回来的时候,被人追杀磕伤了头部,有些事情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那一夜我失眠了,为百里蓁那个不知是胡诌还是真实的故事,彻夜难眠。午夜梦回,心莫名的就疼了起来!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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