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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征在高高的宫城墙里,被人有意无意,明里暗里孤立了许久。这会和白果牵着手跑了一路,跑出一身汗不说,心里也有了些活动。只是他长久不和人交流,有些忘记怎样表达自我。亮晶晶的汗水从商征额头冒出,白果随手掏出自己的帕子,要给他揩脸。商征不说话,只垂下一双对于男子过于漂亮的双眼,看着白果那张喜气的圆脸。白果和他眼神交汇,也觉得自己这般对个异性,有些过于自来熟。而且根据她在入府受训时学的规矩,丫头这般对主子动手动脚也属于逾越。白果手下一时犹豫,发现商征只是看着她并不抗拒。
白果被他看得心软,心道这人呆呆傻傻,瘦的像个人干。被人丢到这里来,老官连自己都管不了,自己要是也不管他,他还能指望谁去。实在是怪可怜的,她便咬牙抛却一应条条框框,大着胆子把商征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擦了个仔细。只隔着一层棉布帕子,温热的手便能触及商征被冻凉的面孔。擦完汗,白果竟然觉得商征的五官生的无一不好。可稍稍离远,再统一看过去,又觉得没那么好看。白果仔细研究了下,总结出来问题所在,这位主子太瘦了,还有就是没有活气。若非此刻人都在大太阳下站着,换在别处看见这人,不经意间会把他当做个泥塑陶俑也说不定。
白果作为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这样评点打量主子爷商征,其实不大恭敬。幸亏老官只顾着指点田地、鸡和鱼,没看到白果的无礼举动。几场冬雪过后,菜地盖上了雪白的棉被。偶有鸟雀飞下来啄些露出雪地的谷物草籽。白果拉着商征看了会鸟雀飞起落下,又看见有只野猫悄没声息地潜在附近,伺机捕捉飞鸟,觉得很是有趣。再往下便是老官用太湖石和塘泥堆砌的鸡圈,里面的鸡有大有小。小小鸡窝既出鸡肉,每日还有新鲜鸡蛋吃。当然这些鸡没有份例。谷料花费府里也不管,都是老官拿自己的月银和人置换来的。老官没有家人,也没有别的开销。平素连园子都不爱出去,真个积攒了不少银两在床铺下面。每逢春秋收获时,他便取出一部分来,与人换取许多谷物粮食堆在园中。
原先是堆在白果和商征住的屋里。现在他二人搬进来。东西就一部分挪到老官的屋子里,一部分搬去灶间。至于鱼塘。里面原是种过荷花菱角。但老官牙口不好,便也从没想起去捞点出来些尝鲜。如今天冷结冰,水塘上只看见枯枝败荷,其他东西俱都不见。
老官最后蹲在池塘边,不肯再往下走。白果便也不管他,自己牵着商征在园子里逛起来。一会又在小林子里认出几样苗木。有枣树、石榴、柿子、柑橘。这些都是村里常见的,白果都认识。其余这个时节没花没叶,便不大清楚是什么了。白果视察完这些。带着欢喜转身去看商征,想看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快活。商征依旧是一脸木然,看不出悲喜,白果有些失望,又有些窃喜。这位真是她在府里见过的,最不像主子的主子。是独一份的,她一个人的主子。
午间,老官拎回来一条大鱼。金灿灿的很是好看,白果用鱼头熬了汤,用鱼身子红烧。又把从大厨房领来的饭菜热了热,三个人都吃的肚滚腰圆。午间吃的油腻,晚间便弄了些清淡的小菜米粥。洗漱过,三人也没有娱乐,都早早上床。园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时,白果新换了床铺谁不安稳,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听到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想响,白果虽然看起来傻大胆,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想起白日里看到偌大园子荒败景象,她心生有些恐惧。很是担心有狐狸黄鼠狼野猫耗子之类成了精,半夜钻到屋里闹人。越想越怕,最后竟是连叫喊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然后她就借着月光,看见了商征的脸,心中既害怕又惊讶。只见商征慢腾腾走到她的床前,丝毫没迟疑。鞋子也不脱就爬上了床,紧紧挨着白果睡下。白果打从出生起头一回和个陌生男子睡在一处,一动不动等了好一会。商征再没有做什么出格动作,大约从白果身上传来的热量让他很是安心,商征很快睡去。白果却睡不着了。她先是惶惑难安,后来见商征真个老实,渐渐放下担着的心。又脱线地操心起这人身上没盖被子,会不会受冻着凉。一直等到商征睡熟,白果蹑手蹑脚起了身。去隔壁取来被子给他盖上,自己窝在床脚睡了。
第二日商征先醒过来,见自己睡在白果床上,心里颇有些错愕。他是明白自己的,他喜欢男子,不会对女人有什么性趣。更不可能对个头回见面的寻常小丫头,生出非分之想。见白果睡得熟,商征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白果醒来时没看到商征,差点以为自己昨晚是南柯一梦。直到见到手底下捏着的绸缎被角,方才敢相信,昨晚商征的确来过她的屋子,和她睡到了一张床上。但等出了屋再见到商征时,这人又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一般。白果神经粗,她便劝自己把主子爷弟弟一般看待算了。她家有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小弟,还在家时,一向是她带着吃喝拉撒睡的。白果把商征的被褥悄悄还回主屋,只道这事只是意外,过去便过去了。
谁知第二日晚上,第三日……打从那日起,商征竟是夜夜要来和白果一处睡。白果看商征像个大猫一样粘人,又心疼又烦恼又有些小小的自得。商征开头一次两次发现自己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醒来,还晓得反省一二。时日长久后,也放弃了挣扎。他总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在白果身上渴求的是什么。于他不过是害怕夜晚,想找个人陪着汲取温暖罢了。估计不是白果也可以是别人。
自从太孙死讯传来,商征闭上眼,就总看见鲜血淋漓的人影,在他身前晃动。看不清具体面目是谁,可是商征心里时常会把他们一一对号入座。有时那个血人是太孙商典,有时是四皇孙商诰,有时是三皇孙商训,有时甚至是他的父皇安平帝商格致,或者母妃闵贵妃。有一点总是相同,每个人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叛徒。唯有身边有人时,商征才能睡得踏实。可能是天生的第六感,感觉到了白果对他好意。所以午夜里,他才会主动自发地依偎到了白果的身边。
就这般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在黑夜里相互温暖对方。白天的时光和夜晚割裂开,天光大亮时两人又是一副各自不相干的模样。他们之间关系其实很是单纯,只是在一起隔着棉被睡觉。同时这种单纯,又透露出几分古怪。于是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老官,在这件事上选择保持缄默。
ps:
又是一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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