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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师傅?”叶琢听到这三个字,心里就更痒痒了。但因叶予期不让她带玉料来加工,此时一身男装也不方便凑上去看,只得祈求一会儿来个男客人,也要求聂师傅出来讨论讨论,甚至当面雕琢。
想是这么想,叶琢却很快就把心思放下,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玉雕作品里去。同行是冤家,她既进到玉雕这一行,做了玉雕师,便不好经常跑到聂家坊来看这些成品,被人发现就麻烦了。现在有机会进来,自然要多看看,仔细地揣摩揣摩。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勤奋好学感动了老天,她刚沉浸到玉雕里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进来,还伴随着聂家坊伙计的声音:“……我们这里的玉雕都是名家雕刻的,公子不妨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在我们这里雕刻。”
这脚步声和伙计的说话声直到叶琢身边,这才戛然而止。叶琢抬起头来,转眼一看,只她身边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穿绛紫色锦锻长袍的年轻男子。他正要抬眸看向博古架上的东西,见叶琢抬起头来,便转过头来礼貌地对她笑了一下,拱拱手道:“这位公子您也来看玉雕?”
叶琢回了一个微笑:“是的。听说聂家坊的玉雕无论从设计还是雕琢手艺上来说,都还不错,所以就来看看。”
那人转头向博古架上打量了一眼,挑挑眉头:“我也是这么听说,所以来看看。”又转头问地叶琢,“贵姓?”
“姓郑。”
“哦,郑公子好。”那人拱了拱手,“小姓江。”
“江公子。”叶琢回了个礼。
那江公子微微颔首,便转过头去,仔细地看起玉雕来。叶琢见状,也不再说话。虽然她希望这位公子能拿出玉料来加工,让她开开眼界。但让她想方设法地去跟这人搭讪套近乎,她却做不到。前世带来的骨子里的傲气,不容她为了这样一个目的,就跟陌生男子陪笑脸。
那江公子端详着架上的玉雕。还时不时地问一下伙计那玉雕的价钱。可看了一会儿,他便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这位公子,架上的玉雕都没有让您满意的吗?”那伙计见状,赶紧问道。
江公子皱起眉头,道:“这些玉雕,要说雕刻得特别好。也不见得,偏偏价钱还那么贵,你们聂家这是卖名气呢?”
听得这话,不光是那伙计,便是一直站在叶琢身边招待她的那位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的脸色都微微变色。很显然他在聂家坊的地位要比那伙计高,上前一步对江公子道:“这位公子,我们聂家坊玉雕所用的玉料都是中高档玉料,雕琢这些玉雕的玉雕师都是聂大师门下培养、并经过层层考核这才能派往各处独挡一面的。在同行业里面也算是佼佼者。因此我们聂家坊所出品的东西,价钱虽然比别处贵一些,却物有所值。”
“是吗?”江公子随手拿起放在架上的一个玉镯。看了一眼,道,“那你说,如果我自己拿玉料来,雕刻一个这样的玉镯,你们收多少加工费?”
“这件玉镯是聂大师的亲传弟子聂师傅所雕刻,如果请他出手,同样质地的一个玉镯,收费是二百两银子。”
因所担的风险不同,质地不一样的玉料。加工费是不一样的。不过你的玉料不好,自然也请不动名家帮你雕刻,作坊会推荐相应的玉雕师。如果你坚持要名家帮你雕刻,费用就要比普通玉雕师高很多。
“二百两?”江公子叫了起来,将玉镯放回到架子上,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这水平,还二百两银子的加工费?你们这不是卖名气是什么?”
作为卖家,什么样的客人都能遇到。有些外地客人并不知道聂家的权势,为了压低价钱,便对玉雕多加挑剔。所以聂家坊的这位山羊胡子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耐心解释:“聂师傅是我们聂家的旁支子弟,因聪明伶俐,勤奋好学,从十岁起就被聂大师收为亲传弟子,跟在大师身边学玉雕十二年,是我们聂家这一代子弟中水平极高的一位玉雕师,聂大师对他多有夸赞。如果聂师傅所雕琢的玉雕还不能入得了客人的眼,想来客人也很难找得出比这更好的作品了。”
“聂大师的亲传弟子?还学玉雕十二年?哼,我看,也不过如此。水平还比不过人家学玉雕一年不到的。”江公子撇了撇嘴。
除了他自己以外,屋里其他人都幡然变色。
聂家坊的两人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人不是诚心买玉雕的,而是专门来找茬的,脸色自然不好看。山羊胡子更是面露焦急之色。因为这间屋子与招待女客的屋子是紧挨着的,木制的房子又不隔音,偏偏这人说的话又极大声,聂博易就在那边坐着跟刚才那位女客讨论玉雕加工的事,这话一定让他给听见了。聂博易是聂仲昆的三弟子,因悟性好资质高,在聂仲昆那十来个弟子中,也算得是出类拔萃的,再加上他本是聂家人,便养成了他目空一切,高傲好强的性子。这话要是给他听到了,必然会有一场争执。
而叶琢听到“学玉雕一年不到”这句话,心里便隐隐感觉不妙——这句话,怎么像是在说她呢?
“不知这位公子嘴里说的学玉雕一年不到、却水平比我高的人在哪里?我倒要请教请教。”一个穿月白色绣浅黄云纹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这人二十多岁年纪,看那面容,跟聂博文有几分相似,看来,这应该就是聂家坊的首席玉雕师聂博易了。
一见聂博易进来,山羊胡子便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件事最佳处理办法,就是装作没听见这客人所说的话,由着他抱怨几句,然后客气地把他送走,就算完事。而现在,聂博易这么一出来,事情就要变糟,你说你跟一个客人争执这些东西。不是掉自己的份么?到头来,还什么都争不清楚。因为客人就是不喜欢你所雕刻的东西,就说其他人的好,你还能拿他去治罪?而你这店大欺客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
江公子见聂博易进来,眼里闪过一抹喜意。不过这抹喜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不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聂博易,问山羊胡子:“这就是你刚才嘴里说的水平极高的玉雕师?”
聂博易什么时候见过别人带着这样不屑的目光看自己?顿时勃然大怒,对江公子道:“对,我就是他嘴里所说那位玉雕师。我听说,客人你觉得我的玉雕不堪入目。值不得那么多加工费。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嘴里说的那位学玉雕一年不到、雕刻水平却比我高的人在哪里?如果你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特意到我们这聂家坊来砸场子的?”
听得这话,山羊胡子暗暗叫苦。聂博易这哪里是息事宁人?分明是挑起事端。这件事,想要善了都难了。以聂博易的性子,他非得扯上那人比个高下不可。
江公子却不说话,伸手在怀了掏了掏,拿出一个锦盒。走到桌子旁边放下,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玉镯来。递到聂博易的面前,嘴里一面道:“就凭你这样,我说干唾沫你都还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自以为了不起。呐,这就是那位雕琢的玉镯,你仔细看看,人家是不是比你强?”
叶琢一看那个锦盒,就知道今天这事她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了。那锦盒还是她设计的,为玉琢坊专用。而里面所装的,不用看她就知道。定然是那个牡丹花玉镯。那天她到作坊去,正好遇到一个人拿着块玉料过来,那羊脂乳白的玉料上,带着一抹极漂亮的青绿色色带,而那人的要求,则是要雕刻成玉镯。还指名要她雕刻。当时叶琢一看就喜欢上了那块玉料,脑子里的构思不用想就浮现出来了,于是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回去后只花了一天的功夫,就把这个玉镯给雕刻出来了。
只是她当时被玉料吸引住了,根本没看那执玉料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位江公子。
而这位江公子,虽然口口声声说她比聂博易强,但这哪里是赞扬,分明是拉仇恨!这是跟叶家有仇,想要借聂家的力量把刚刚起步的玉琢坊彻底打趴下啊!
这人到底是谁?
叶琢把那人打量了几眼,想要在他身上找到蛛丝马迹。然而从头到脚地看了两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此时门外走进几个人来。叶琢抬眼一看,却是在她前面进来的那位女客,后面跟着她的两个婆子。那女客进来之后,直接往聂博易这边走来,走到他身边停下,眼睛望向聂博易手中的那个玉镯。
这么三个人走进来,聂博易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眼睛盯着那个玉镯,一动不动。而那个玉镯,则在他手腕的转动下,那朵绿意盈盈的牡丹盛放在他的眼前。
那女客看清楚玉镯上的牡丹,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伸手就要去拿玉镯。聂博易被忽然伸出来的手吓了一跳,拿着玉镯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手上一滑,玉镯便飞了出去。
“啊”的一声,一直盯着那个玉镯的山羊胡子见状,心都要提起来了。急步上前,想要伸出手把那玉镯接住,但因他离聂博易有四、五步远,哪里能接到,眼看那个玉镯就要掉到地上摔碎了,他闭了一下眼睛,不忍再看,却听得“咦”地一声,玉镯落地的声音却没有传来。他睁眼一看,玉镯已被他接待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拿到了手里。
“谢谢,太谢谢了,这位公子,要不是您,这个玉镯就有可能摔碎了。一会儿小店会送您一份礼物,权当谢礼。”山羊胡子原是这聂家坊的掌柜,姓孙。见玉镯被叶琢接住,大为感激。虽然这玉镯的玉料并不是什么极品,就是摔碎了聂家坊也不是赔不起。但它的主人却是一个对聂家坊百般挑剔的人。想来便是聂大师亲自出马,用好玉料帮他重新雕琢一只,也不一定能让他满意。到时候,聂家坊就等着被敲诈吧。而他这个掌柜,也别想再做下去了。
叶琢将玉镯小心地递给孙掌柜,笑道:“不客气。”待他接稳,这才后退几步,站到旁观的位置上。她练习劈香。无论是眼力、反应能力还是手眼协调能力,都已出神入化,便是与武功高手相比也不遑多让。接一个下落的东西,对她而言还真不是难事。至于利弊关系。她当时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能帮聂家坊一把,让他们少受些损失,或许能消除一些他们对玉琢坊的敌意。
而那位女客,目光却停留在了叶琢身上,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
“嘭嘭嘭”,玉镯的主人。江公子拍了拍胸脯,一脸的惊吓,“吓死我了,我还怕这玉镯就这样没了呢。这样的玉料和这雕工,可是再难找到了。要是让你们打碎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说着,伸手过来,便要从孙掌柜手中拿过玉镯。
“让我看看行吗?我一定一定会小心的。”女客忽然出声道。
江公子看了看女客。见她虽然人到中年,皮肤倒还保养得好,穿着一件深紫色五彩刺绣镶边对襟褙子。外披银狐轻裘披风,头上虽然只插了一个簪子和两朵珠花,但一看那簪子和珠花闪闪发光,就知道是上品。很显然,这是个有钱人。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道:“好吧,你小心些。”
叶琢和孙掌柜听得这话,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刚才还把这玉镯说得像他的命一样,现在却轻易的给一个陌生的女子看。他就不怕这女子把玉镯给打碎了?
想到这里,两人都回忆起刚才那场面。玉镯下落的位置离这人最近。但他却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看来,他是巴不得这玉镯被打碎吧?
想到这里,孙掌柜慢慢地退了出去,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他才又回到屋子里。
叶琢见状,放下心来。
聂家所用的掌柜。不应该是一个废物。这孙掌柜,应该是叫下人去套那位公子车夫或随从的话去了吧?等他离开,也一定会跟踪他的。真希望能查得出这江公子的来历,以消除聂家坊对玉琢坊的敌视。此时的玉琢坊还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而聂家坊则是彪形大汉。它想要灭掉玉琢坊,不过是伸出一根指头的事,哪怕现在叶家有杨建修撑腰!
她再一次打量了江公子一眼,想确定他是谢家还是龚家派来的。想置玉琢坊于死地的,应该就是这两家吧?可从这人的穿着打扮极长相来看,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那只玉镯此时虽然在那位女客手里,但聂博易的目光仍停留在它的上面。待女客看完,把玉镯还给那位公子,那玉镯再被放入到锦盒里去,聂博易这才醒过神来,开口问道:“这玉镯,真是一个只学了一年玉雕的玉雕师雕琢的?他是谁?”
“怎么样?我说你比不上她,你还不信!现在服了吧?”江公子那语气和神态,让屋里人都想把他给掐死。
“到底是谁?”聂博易暴怒了。
“哎,你们搞搞清楚,我是客人,而且是你们问我话,怎么反倒像审问犯人似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孙掌柜连忙上前,用手按了按聂博易的肩膀,笑着对江公子道:“还请江公子恕罪。我们聂师傅一听到有人玉雕手艺高,就急着想向人请教,绝不是有意要冒犯您。”
江公子得意看了聂博易一眼,下巴一扬:“这才对嘛,手艺不如人,就要虚心向别人请教,别看到碗大一个天空,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自以为了不起了。”在聂博易想要掐死他之前,他终于又道,“那个人,就是你们对面的玉琢坊叶老板的孙女。她在短短时间内雕刻了两件玉雕,卖了个高价的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不是说你们聂公子当时还在场,而且帮了叶家大忙吗?”
“是她?”孙掌柜诧异地道。
“谁?孙掌柜,是谁?”聂博易是那件事之后才被派到聂家坊来的,而且因为那件事聂博文和杜浩然都插手了,叶琢又年轻貌美,孙掌柜生怕下人们乱嚼舌头,引起公子的不满,曾下令不许聂家坊的人再议论这事。所以聂博易根本不知道前头发生的事。
孙掌柜本不欲多说,但他深知聂博易的性子,当下不敢隐瞒,道:“是玉琢坊叶老板的孙女,曾有人想害叶家,故意拿了一块好玉料去雕刻,玉雕师雕坏了,就逼着要赔偿。是叶家那位十五岁的姑娘当场改刀,将那块玉料和边角废料重新设计雕刻。因为其设计精妙,雕工也极俱灵性,两件玉雕卖出了高价,叶家不但渡过了危机,还赚了一笔钱。据说,那姑娘当时学玉雕的时间不到一年。”
(这章五千字。谢谢广寒宫主a的桃花扇,谢谢……東方風雲、康小坏、秦慕瑾打赏的平安符,谢谢王强的小邓邓、开心玉鱼儿、╭や┃古调弦音つ寞、清水$冰雪、寂寞的鱼儿、小魔女0106、追日的女儿……木鱼缘木求鱼、指纹蓝、刀刀猫、花羽容、蓝天by2008、乔乔妹、王小黄……的粉红票!)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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