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2月22日,京城大学开学。
刘淑贤挥手告别了开车送来她的父亲刘之野,站在北大南门外,望着校门上“京城大学”4个字愣了愣神儿。
刘淑贤特想掐一下自己,感觉自己前一天还在玩呢,怎么第二天就成大学生了,还是京大!
她爽朗地笑了起来,迈步走向“迊新站”。
红底横幅上印着“迊新站”三个宋体字,那是横幅下合影的新生们再熟悉不过的字型。
入校后,新生们很快探索起这座园子来,用脚步丈量她的边界。
南门是主校门;东门外是一片居民区,平房胡同错综复杂,没有大道通衢;西门远离宿舍区和教学楼,学生很少进出。
刘淑贤她们77届新生的宿舍住在20楼510,她睡上铺。
她的下铺,住着一位非凡的人物——这届的京城文科状元柳学红。
柳学红同样来自京城,比刘淑贤年长三岁,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种从容与自信。
初见之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对方有些面熟。
刘淑贤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开口问道:“柳同学,咱俩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柳学红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应道:“嗯呐!我也是这么觉得呢。让我想想,对了,咱俩应该是在同一个考场,共同参加过高考吧?”
听她这一番话,刘淑贤恍然大悟,不禁感叹道:“哎呀!这可真是奇妙的缘分啊!没想到咱俩不仅在同一个考场,还共同考取了同一所大学,更巧的是被分配到了同一间宿舍,这事儿说起来都让人难以置信……”
柳学红同样满心欢喜,她终于踏入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而且还在这里遇到了一位如此投缘的朋友,这让她觉得仿佛是命运巧妙的安排。
两人一番交谈后,得知彼此都出身于军人家庭,背景相似,更添了几分亲近感。
更巧的是,刘淑贤还得知柳学红与自己一样,都是中文系77届的新生,这让她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又多了几分。
刘淑贤因为岁数小这会儿还没入党——后来,柳学红就做了她的入党介绍人。
刘淑贤又问柳学红,“开学典礼那天,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是因为我来晚了……”柳学红有些脸红地道。
原来,柳学红一开始就错过了开学典礼。
春节过后,她就被接二连三的喜讯团团包围。
2月19日,有位同学告诉柳学红,说她的高考作文被《人人日报》全文登载,消息还上了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
柳学红将信将疑。
回家吃完晚饭,她父亲从身后递来一份报纸:“你看看,是不是你写的?”
柳学红忙伸手接过,见左面半版题为“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署名“京城市MY县知青考生刘学红”;
正文的第一段是:“一年一度秋风劲。”
柳学红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是我写的。”
很快,一句“政委的女儿考上大学了”就在部队大院里疯传开来,让柳学红倍感压力,连连解释“还没发榜呢”。
接连不断的祝贺道喜让柳学红空前焦虑。
几天后,她见城里的同学纷纷拿到了通知书,才知录取结果已然发放。
柳学红即刻赶回MY。
第二天来到公社,考生们被召集至一处,通知书就在喊出的人名和校名中逐一发放。
旁人大多只领回一個普通白色信封;柳学红收到的信封却格外巨大,用的还是牛皮纸,上印四个毛体字:京城大学。
此后一连数日,刘学红忙于把工分挣来的粮食卖给粮站、换粮票、转户口,等一切办妥,她赶到京大报到时已是3月4日。
不知何故,当日的燕园显得格外冷清。
柳学红一路打听到了中文系,老师抬头就问:“哦,你还来啊?我们以为你不来了呢。”
…………
新生入学后。
一天,刘淑贤在上铺坐起身来,脑海中片断地闪过昨夜那场狂欢的几个镜头:
她们们挤在32号楼二层的空房间里,围着那台小小的黑白电视屏息凝视。
比分追平后不久,卫星信号竟然突然中断,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刘淑贤无奈只好起身去了洗手间,正打水洗脸,耳边又听人喊:“收音机说,咱们夏国赢了。”
“奥!赢了!赢了!夏国万岁!”
“万岁!”刘淑贤一激动打翻了脸盆,她毫不在意,就这样跑了出去跟同学们一起狂欢。
过后,刘淑贤还沉浸在不可抑制的激动之中。
她摊开日记本,写下“1978年3月日13日”,紧接着又写:“这,才是京大学生的精神!”
昨夜熄灯后不久,刘淑贤就听到一阵匆乱的脚步声,隐约裹挟着“夏国乒乓球赢了”的欢呼响成一片。
她不知道,此时柳学红等人早已喊着各式口号冲下了32号楼,同周围楼群的学生聚为一伙。
不知什么人把乐器也扛了来,一声令下,号、鼓、喇叭胡乱响了起来。
刘淑贤躺不住了。
她翻身下床,套上棉衣,穿上拖鞋,汇入了汹涌的人流。一出宿舍楼,眼前的景象霎时点燃了她的情绪——
没有旗帜,就用一根树枝绑上一条破布代替,有一个还把自己的内衣举了起来。
队伍前面、中间有不少人敲着鼓、敲着桶、敲着盆,凡是能发声的全都拿出来了。
没有盆的就鼓掌,喊口号。‘夏国,万岁!夏国,万岁!’
随着这一片交响乐声,队伍越来越扩大,人越集越多,于是顺着水泥路,浩浩荡荡地向着留学生楼进发。
在留学生楼前面,口号声异常的响亮。
用笤帚点着的火把、从窗口撒下的报纸和草帘燃成的火海、火海中集体舞的火热,热血在火中沸腾。
再看看火场周围,刘淑贤站在一辆自行车上,舞动着双手,指挥着唱歌:“唱国歌!”谁知一激动,竟起成了《国际歌》的头!
刘淑贤、柳学红,各个楼群的学生集结完毕,一条长龙在呼号和交响中冲出了校门,绕着HD、中G村盘亘一周,这才浩浩荡荡回了学校。
这时的时间是差一刻钟一点。已经是今天早上了。
不久,一场更为正式的庆祝活动又在五四运动场举办。
这次,柳学红动手制作了一张面具,戴着它欢呼、跳跃,一任摄像机的镜头反复扫过。
在3月13日的日记末尾,刘淑贤写道:“体育!这就是‘体育’的惊人的作用!”
大一,刘淑贤和柳学红分别被校田径队的老师看中,分到400米组参加体能训练。
舍此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留给书籍和专业知识。
初入燕园,从小在部队环境长大的柳学红很快发现,77级确是卧虎藏龙之地。
求学无门的十年压抑的怨气、才气、英气、豪气一齐井喷,使燕园成为后……时代学术界的风眼。
书香门第之后在77级中文系棋逢对手、英雄相惜,对诗行令蔚然成风。
77级不乏年近三旬的大龄新生,下乡插队时被社会现实浇透的他们动辄高谈Zz、褒贬SJ。
在他们面前,刘淑贤“简直成了小学生”。
她意识到两件事:书到用时方恨少;时不待人。
在未满18岁的刘淑贤眼里,大学生活很单纯——“基本上就是学习”。
京大77级强手如林,生源年龄跨度又极大,甚至有同级生大她十几岁的。
就这样,学习氛围内卷严重!!!
刘淑贤有个经济系的男同学叫钟兴旺,是个天才,今年才16岁,他学习更为刻苦。
山村中学毕业的钟兴旺来到京大后,深感压力,课后必得复习。
每日出操后,他但凡不上课必在自习;晚上十点图书馆闭馆,他才随着人流归宿;周末清晨自习室还未开门,他就翻窗进去占座。家庭环境优渥的刘淑贤,自幼便未曾品尝过生活的艰辛,在学习上也一直是随遇而安,没有过分强求。
若非临近高考时,家人对她进行了一番突击辅导,她能否顺利考入这所学府,还真是个未知数。
正因如此,刘淑贤对那些刻苦努力的人总是抱有极大的敬意,尤其是像钟兴旺这样的天才,明明已经拥有过人的才智,却依然不懈奋斗,这让她更是钦佩不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淑贤对钟兴旺的好感日益加深。但这种好感并非男女之情,她只是想与这位才华横溢的同学结为普通朋友。
然而,一心扑在学业上的钟兴旺,却对这位容貌出众、衣着时尚,一眼就能看出家境优越的京城大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显得有些敬而远之。
这让刘淑贤有些挫败不已。
然而,这位姑娘的性子却异常倔强,骨子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你越是对她不理不睬,她那股想要征服你的欲望就越是强烈,仿佛要将你彻底拿下才肯罢休。
这时,她的闺蜜柳学红在一旁打趣道:“淑贤,伱是不是真的看上人家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刘淑贤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笑的弧度,故作不屑地反驳道:“瞎说什么呢!就他那样,整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柳学红一脸正色地道:“你可别欺少年穷,我觉得钟兴旺这么用功,早晚会有出息!”
刘淑贤听到这话,眼珠一转,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对柳学红说:“既然你这么看好他,那不如你去追求他吧!”
柳学红可不会轻易上当,她连忙摆手拒绝:“那可不行,我向来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他可是你的菜!”
刘淑贤见她如此说,便故意逗她,伸手去挠她的胳肢窝:“就你还君子呢!孔子都曰过,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哈哈哈哈……别闹了……好痒啊……哈哈哈……”柳学红被挠得大笑不止,连连求饶。
柳学红和刘淑贤目前尚不知道,柳学红说的没错。
77年高考是他们永生难忘的经历、命运的转折点。
她们哪里会想到,几十年后她们的这届同学中将会走出ZY委员、国家银行行长、大学校长,以及诸多学界、政界、商界的领军人物。
京大中文系有两大专业最为出名,一是文学专业,二是新闻专业。
柳学红笑言就读文学、新闻两个专业的学生在校园里是出尽了风头。
文学专业都是作家、诗人,飞扬跋扈,走出来脸都朝天看。
新闻专业每个人都整得像世界各大通讯社的大记者似的气场十足!
刘淑贤打小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她身手敏捷且胆量过人,心中怀揣着一个宏大的梦想——待到成年之后,便要去环游世界,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
于是,对于专业的选择,她毫不犹豫地倾向于新闻专业,因为这个领域最能满足她对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刘淑贤等到了新闻系,才发现自己所在的班级绝大多数的同学都是京城人,大家很快熟络起来。
也是,这年月能报考新闻系的可都是干部子弟,一般人家孩子的那了解这个专业,首先外语就过不了关。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刘淑贤的同学杨英明。
说起杨英明进京大,他的经历里就曲折多了。
因为当兵时做过文书和宣传干事,他报了京大中文系新闻专业。
第一批录取结束后,杨英明没收到通知。
杨英明以为人生就这样了,这时婚他也结了,孩子都有了,没考上就没考上吧,那就继续过日子吧。
过了些日子,忽然又来消息,说京大中文系新闻专业要扩招。
本来已经平静的生活又激荡起来,有一天,居然真的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于是忙着安顿老婆孩子,办理离职手续。
进校之后,他才知晓整个事情的原委。
中Y各新闻单位10年少有新人,首批招生结束后,他们强烈要求学校扩招。
到了学校才知道,主管当年新闻专业招生工作秦老师接到张副校长的电话,要求再扩招40人,本来落榜的杨英明又幸运的被录取了。
张副校长思想很开明,特别强调不要……,不要因为某些学生家长的一些所谓的……,影响正常招生。
跟杨英明同样经历的还有,已经28岁的女考生李红,她的孩子已经5岁了,虽然分数过线,但是第一批并没有被录取。
得知秦老师在崇文门一家小旅馆查看档案,进行第二批录取,她从所在单位骑车找到秦老师,她就说,“这是我人生最后一次机会了,请老师给我这个机会。”
秦老师觉得,一个女同志,28岁的年龄,又有孩子了,这一年不录取她,下一年她参加考试的难度会更大。
就这样,李红成为京大77级新闻专业的老大姐。
新闻专业年龄最长的叶军比刘淑贤大了14岁,考试时31岁,转年入校已经32岁了。
刘淑贤他们都特尊敬他,叫他老叶。
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刚进校那会儿,教材还没来得及更新,……之前的东西、……期间工农兵学员的东西,交织在一块儿。
教学内容虽未正本清源,京大课堂的自由之风已经恢复。
包括杨英明在内的年龄较大的学生,老师竟然还允许他们端着茶缸子上课,“坐在后面,上课还可以抽烟”。
文学专业和新闻专业在一起上基础课和公共课。
77级文学专业里有陈建功、黄蓓佳、王小平等一批入校前就小有名气的“业余作者”。
他们不仅是本专业同学心中的榜样,对于新闻专业,乃至古典文献专业的学生而言,他们也是校园明星一级的人物。
文学专业49人,新闻专业洋洋70人,古典文献专业男生才14名,女生才5名,是名副其实的小专业。
古典文献专业的人后来被刘淑贤她们戏称为“出土文物”。
用杨英明的话说,“很安静,3个专业的男生同住一栋楼,他们专业的几个宿舍永远没有声音。”
这个专业还特别怪,4年才招一次生。
上无师兄师姐,下无师弟师妹,古典文献的学生当真成了边缘人群。
最有意思的就是她们新闻专业了。
图书馆,是比课堂更吸引他们的地方。
新闻专业这年头还属于保密专业,学生得到特许,可以查看一些外刊,甚至被允许到总参三部礼堂观摩这时所谓的“内部影片”。
……时期关闭的外国小说阅览室被打开,允许普通专业学生本室阅览,但不可借出。
这里经常人满为患。
刘淑贤和好朋友柳学红几乎天天泡在那里,好多世界名著都是在那里看的。
都是大部头,常常是看到关键时刻就要闭馆,回到宿舍惦记得不行,第二天再去。
刘淑贤特羡慕柳学红阅读速度快,一会儿就看完一本。
她慢死了,特着急。
也就是打今年起,京大文学社遍地开花,全国各地大学都兴起办报、办刊的热潮。
刘淑贤她们新闻专业办了一张《实报》,取新闻报道要“实事求是”之意,以新闻评论为主。
从报头到版花全是手写,全班同学的笔迹在上面都可以找到。
主笔高冰山被称为“辣椒主笔”,国际国内的大事小情没有他和同学们不敢评论的。
闲不住的刘淑贤,业余时间还跟着杨英明他们几个参与了京大五四文学社社刊《未名湖》的编辑。
她们新闻系的几个人负责校内新闻和时评部分。
柳学红则和另外两个文学专业的同学参与了《未名湖》文学部分的编辑。
这年月的大学生们,对国家社会、民生时事充满了热情,对自己的大学生身份无比自豪。
甭管谁出门,都别着校徽。
京大的人戴校徽,其他学校的人也都戴,但是走在街上,人们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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