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锦已经在高墙下站了半个时辰,她生平头一次觉得爬墙而出是个糟糕透顶的烂主意。这从王府里爬墙出来很容易,但是想要爬回去……她摇摇头,看了看足有自己两人高的院墙,还是决定放弃。
默默的溜到王府正门,原本想借着自己丫鬟的身份,浑水摸鱼的混进王府里头,结果远远的就瞧见阿九站在门口,一边与看门的守卫闲聊,一边还时不时的往街上瞄两眼。饶是苏如锦再傻,也知道,阿九站在门前,这是准备守株待“她”。
自投罗网,肯定不行。倒不是担心萧云堇会难为他,而是担心经此一事,日后再想偷偷溜出王府,只怕会不那么容易。暗自在心中思索了一番,苏如锦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到了偏角门。这小门是供府中杂役出入的,就连那些等级稍微高一些的丫鬟小厮们都不屑于从这个门走。因此,这是她回到王府的最后选择,也是目前唯一的最佳选择。
穿着阿萝的这身衣裳从偏角门进入自然不行。阿萝虽是她的陪嫁丫鬟,吃穿用度比不得王府那些有等级的丫鬟,但衣饰面料比着这些惯于从偏角门出入的人来说,还是扎眼了一些。
想到这里,苏如锦又默默的从偏角门离开,到了城中最热闹的一处街市上,选了一位身量与自己差不多的卖花姑娘,与她互换了衣衫。
喜从天降,卖花姑娘自是高兴,既不追问苏如锦的来历,更不问他为何要与自己更换衣裳,只反复问了两句:“真的吗？你真的要用自己身上的换我穿着的？”
待苏如锦点头之后,姑娘忙不迭的将她领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互换之后,又唯恐她会后悔,连落在地上的花都顾不得捡,就匆匆离开了。
苏如锦望着姑娘的背影,亦是心中感触良多,她附身,捡起姑娘落在地上的花,整了整衣裳,再次去了偏角门。
苏如锦抱着花儿从偏角门从容而入时,萧云堇就站在一株花树后面。他看着那支插在苏如锦发髻间的头花簪,眸中隐隐的浮上一丝笑意,但很快的,那笑意便消失了。
待苏如锦离开,一个衣着装扮乃至长相都十分普通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萧云堇的身后,垂首而立,不卑不亢的唤了声:“王爷,无疾回来了！”
“她去了哪里？”
“莫翠莲家！”无疾稍顿,又补了一句:“王妃她,找到了莫翠莲的儿子莫生,并且向莫生打听了一些事情。”
“看来她此去并非一无所获。”
萧云堇的眉头微拧,跟着又快速的舒展开。
“是的,王妃的确有很多的收获,但那些收获却是旁人刻意给的。”
“那个人也去了？”
“回王爷的话,去了！现下由无影跟着。”
“将他盯紧了！我虽还不打算动他,但也不想他在我府中多生事端。”
“无疾明白！王妃那里……”
“让无双去看着。”
“是！”
无疾应声,随即离开。
萧云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偏角门,考虑着下一回是不是也该在这里加强守卫。仔细想了一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担心,若是在这里也加派了人手,真会逼得他那位新王妃再爬墙回来。
嘴角噙着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萧云堇转身回了书房。
苏如锦一路偷偷摸摸,胆战心惊的回到了秋风苑,刚进门,就被阿萝一把给拖住了。
“哎呀,小姐,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
“王爷遣人送东西过来,那些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还有那个阿九总是有意无意地问起小姐。我与乳娘都担心,你若是再不回来,咱们就露馅儿了。”
“王爷遣人送东西？”
苏如锦问着,脑海中突然跳出之前萧云堇与她说的那句话来。
萧云堇似乎说过,他要搬来与她同住。
脑中“嗡”的一响,她快速看向阿萝问了句:“王爷他当真要搬来与我同住？”
阿萝捣蒜一样的连连点头。
苏如锦眼前一黑,觉得脑中有片刻空白。待回过神儿来,她快步走向房中,才进卧房,就被堆在地上的一溜东西给看怔住了。
“那个小……小姐。”阿萝站在苏如锦背后,磕磕绊绊,犹犹豫豫的补了句:“王爷说了,他的东西不喜旁人触碰,除非那个人是……”
苏如锦转身,看着阿萝的眼睛:“是什么？”
“除非那个人是王妃！”阿萝指了指苏如锦:“也就是小姐你。”
“我？”
苏如锦也反手指着自己,心中却在默想着:萧云堇你想做什么？你明知道我是我爹派来的探子,你居然还敢叫我帮你整理东西。真不怕我将你的秘密给抖落出去？
再仔细的一想,估摸着萧云堇也不至于将自己要紧的东西搬到她的房中来。她虽是闺阁小姐,却并不天真,不会因为萧云堇主动搬到她的房中就误以为对方相信了她。
她是苏敬亭的女儿,萧云堇对她有所防备,继而试探也都是正常的。相信？这怕是需要经过她一番努力,才能换回来的结果吧。
只是……
她发愁的看着地上那一堆东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整理才能让那位王爷合乎心意,挑不出她的什么理来。
阿萝眼瞧着苏如锦的眉头越皱越深,在一旁抿了抿嘴巴,又小声的说了句:“小姐,王爷他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王爷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
“王爷他说,寻常百姓家中,娘子都是要帮夫君整理一应物品的。他虽是王爷,小姐虽是王妃,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寻常夫妻。所以,王爷他希望,今后他的一应物品,尤其是贴身的,都要小姐你帮他整理。”
“贴身的？”
苏如锦旁的话没有听清楚,这“贴身的”三个字却是听的清清楚楚。随着目光溜到那还铺满着喜气的大床上,一张脸顷刻间变得通红。
乳娘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苏如锦此时此刻的心思转到了哪里。她悄悄地与阿萝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默默的退了出去。
回廊的阴影里,芸香睁着眼,默默地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等乳娘与阿萝离开,她打算寻个借口去卧房中看看时,嘴巴却被人突然捂上,紧跟着鼻息一窒,耳朵里传来一个犹如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的声音。
他说:“别动,否则你将看不见今晚的月亮！”
芸香只觉得一股凉意自头顶灌入,顺着浑身的血脉一路到了脚底板,眼皮一落,竟给吓晕了过去。
黑衣人先是骂了一句没用,紧跟着细长的双眼眯起,有些不大情愿的将芸香扛了出去。
卧房中,新房内,苏如锦发愁的看着那一地的东西。除了日常所用的物品之外,多半都是书籍和竹简。
萧云堇既是皇子,又是领兵打仗的将军,他的书籍与竹简当中,也多与行兵布阵有关。她先是蹲在地上将其简单地进行了分类,然后按照日常物品磨损的轻重以及书籍翻阅次数多少留下的痕迹进行了归置。待全部整理完毕,已是勾月凌空。除了酸痛不已的腰背,剩下的就只有肚子里不时传来的咕咕叫声。
她一边捶打着腰肢,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到床前,然后“扑通”一声,趴在了上面。柔软的锦缎贴合着面部,竟让她瞬间有了困意。
“乳娘,饭好了没？锦儿快要饿死了！”
苏如锦一边与逐渐袭来的困意做着争斗,一边还要努力安抚咕咕乱叫的肚子。
“萧云堇,你这个王八蛋！整理东西让你的阿九来做就好,干吗为难我！”
听见“王八蛋”三个字,刚刚议完事回到秋风苑的萧云堇怔住了。
乳娘端着搁有饭菜的托盘,低头站在萧云堇的身后,进也不是,走也不是,想开口提醒一下自个儿小姐吧,又担心这个站在身前的王爷生气。
萧云堇默站了一会儿,指了指房内,示意乳娘将饭菜搁下。
乳娘自是不敢违抗,轻手轻脚的将饭菜搁在门内,就转身离开了。待离得稍远一些之后,才回过身,用略带担忧的眼神朝着房内望了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因为下一刻,站在门口的阿九就将房门给掩上了。
乳娘轻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对着月亮默默地念了一句:“夫人,您可千万要保佑小姐！”
卧房内,萧云堇走到床前,低头看了眼仍趴在床上,还不时像小猫一样用脸颊蹭蹭锦被的他的新王妃,耳朵里则断断续续吸纳着她那些呓语。
“萧云堇是王八蛋？”
“嗯！”苏如锦迷迷糊糊的应着:“我原本以为,只要我出了阁,嫁了人,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谁知道却遇见了他！皇子、王爷、大将军,听起来好威风的样子,结果嘞,还不是一样的欺负我！”
“欺负你？”
眉峰微拢,萧云堇着实想不起自个儿什么时候欺负他的这位新王妃了,反而脑海中全是她伶牙俐齿,舒展着小猫爪的样子。
“嗯！”苏如锦迷迷瞪瞪的点头:“虽然他也欺负我,但比着我爹,我苏家的那位母亲,我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哥、妹妹要好的多。乳娘,我饿了,我想吃饭！”
萧云堇听着她的那些话,眸光一暗,禁不住坐到她身旁,仿着她揉捏腰背的动作,亦帮她轻轻的揉捏着。
苏如锦传来一声舒服的低吟,随即又发出猫一样的轻喃:“好舒服哦！”
萧云堇的眸光越发的暗了起来,他看着她青丝掩映下稍稍露出的脖颈,暗哑着声音问了句:“王八蛋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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