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锦知道无双一直跪在床边,因为她不肯喝药,所以无双没有办法出去向萧云堇交代。她也知道,无双的药她必须要吃。腹中的孩子,原本就有些不大安稳,自己又刚刚经历了将军府的那场变故,心情焦虑,势必对孩子更加不好。可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张开嘴,更没有办法让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安安生生的喝药。
她生母去的早,乳娘在她的心里,就如同母亲一般。阿萝名义上是她的贴身丫鬟,可谁都知道,她当阿萝如同自己的妹妹一般。如今,她的母亲和妹妹被人当着她的面杀死,她根本就没有办法,也不能顾着自己。苏如锦心里清楚,乳娘和阿萝都是为她死的。
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她兀自睁着双眼,直愣愣的看向营帐的一侧。风吹过干草,在白色的营帐上勾勒出一幅幅奇怪的图案,可她看到的,只是一幕一幕不停重复的画面。
刀刺入了乳娘的身体,刀刺穿了阿萝的身体,她的耳朵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可脑海中回荡着的偏偏是乳娘和阿萝一声又一声的:“王妃,快走！”
她想要闭上眼睛,想要捂住耳朵,可双手根本不听使唤。
“锦儿她怎么样了？”
萧云堇走进营帐,看到搁在床前的药碗仍是无双端来时的模样,他的眉头跟着蹙了蹙。
“无双,你先出去吧。”
无双点点头,起身,退了出去。
萧云堇坐到床前,用手轻轻地将苏如锦的身子板了过来。
“锦儿,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苏如锦听见他的声音,只稍稍的掀了下眼皮,跟着就又半耷了下去。
“苏如锦,你想要报仇吗？”萧云堇握紧她的肩头:“你想要亲手杀了那两个人吗？”
语落,苏如锦的眼睛猛地睁开,但她仍没有说话。
“你听着,我已经让阿九将那两个人带了回来。你想要报仇,想要亲手杀死他们都可以。但眼下,你必须把这汤碗中的药给喝完。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而是为了因为保护你和孩子被人杀死的乳娘和阿萝。苏如锦,你听着,你的命,从来都不是你自己的。”
苏如锦的眼睫毛扑闪了一下,原本干涩的眼眶里又起了满满地一层水雾,跟着一道泪痕出现在了脸上。
“他们在哪儿？那两个混蛋在哪儿？”
“苏如锦！”萧云堇拼命的制住她:“如果你不肯喝药,如果你的情绪一直都是这么的激动,我不会让你见他们。”
“萧云堇,你混蛋！你混蛋！”
苏如锦像是突然之间有了力气,她开始用力地捶打着萧云堇,并且一边捶打,一边用力的挣扎。
萧云堇先是没有动弹,等到他感觉到苏如锦捶打着的力气越来越小的时候,突然俯身,狠狠地吻住了她。
苏如锦感觉一股浓重的药味儿从口腔蔓延到了鼻腔,她抗拒,她挣扎,然而什么用都没有。等到萧云堇离开,她想要将那些苦涩的味道吐出来时,她的嘴唇却再一次被他狠狠的噙着。药汁,就那么一点一点渗入了她的喉咙。
终于,萧云堇彻底的放开了她。
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听见他用带着凉意的声音说:“好了,现在,你可以去报仇了,用你喜欢的方式。”
“刀,给我一把刀！”
她说,声音并不大,但萧云堇却真的丢了一把刀给她。
苏如锦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她用衣袖抹去了唇边残留着的药汁,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刀。
“他们在哪儿？”
“阿九,带他们进来！”
萧云堇对着营帐外头喊了声,两个人像西瓜一样的从外头滚了进来。苏如锦缓缓抬头,看向那两个躺在地上,还在不停挣扎着的东西。那是两个看起来很是普通的男人,看不清楚长相,因为在他们的头上罩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子。他们之所以挣扎,是因为被一根麻绳从肩膀到双腿给绑了一个结结实实。
“阿九。”
萧云堇给阿九使了个眼色,阿九会意,走上前,一手一个,将那两个人头上的黑色布袋子给扯了下来。
双眼猛然见到亮光,那两个人似乎都有些不大适应,当他们看清楚站在眼前的人时,先是惊惧,跟着则是因为惊惧而生出的嚣张的怒吼。
“晋王爷,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咱们是谁？”
“当然知道。”萧云堇挑了挑眉毛,略微低了低身子,看着那两个人的眼睛问道:“倒是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我们当然知道,这天底下还有第二个晋王爷吗？”
“知道我是谁就好。”萧云堇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们也应该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我们是皇上的人,我们是皇城禁军。你……你不能杀了我们,杀了我们就是造反,就是谋逆。”
“造反？谋逆！若我萧云堇真的是造反,真的是谋逆你们又能怎么样？当你们在我将军府里大开杀戒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你们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缩涩了一下身子,然后彼此对望一眼,哆哆嗦嗦的说着:“你不敢的,你要是杀了我们,皇上他……皇上他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们……我们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的,而且我们没有伤害府中的人,更没有伤害王爷您的人。”
“没有吗？”萧云堇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阿九,你来告诉他们,有没有伤害本王的人。”
“回王爷,他们伤害了王爷最是亲近的人,按照咱们晋王府的规矩,应该被大卸八块,然后丢到外头喂狼。”
“大卸八块？嗯,很是不错的规矩。”萧云堇说着,走到了苏如锦的跟前,然后握住了她拿着刀的那只手:“王妃可能用手中的这把刀将他们给大卸八块？”
苏如锦点了点头。
“可是本王心疼王妃,舍不得王妃用这么重的刀。”萧云堇说着,将苏如锦手中的那把刀给拿了过去,“况且,本王觉得依照他们的罪行,大卸八块似乎有些便宜他们了。本王这里有个更好的主意,王妃你要不要听听看？”
苏如锦抬起头,看向萧云堇,只是他背光站着,让她看不大清楚他的眼神。
“王妃你可曾听过千刀万剐？”
苏如锦疑惑的摇摇头。
“通常,当一个人恨极了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在暗处骂他,说恨不得他被千刀万剐。可这千刀万剐到底是什么呢？”
萧云堇说着,看向其中一人。只见那个原本还趴在地上的男人,眼中出现了无比惊惧的表情。
“所谓的千刀万剐,就是用刀慢慢地将这个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给割下来,直到将肉全部都割没了,剩下骨头的时候再把他的头给看下来。”
“不！你不能……”
那个被萧云堇盯住的人,脸色又青变白,最后变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大梁的六皇子,皇城的晋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是没有听过,只是当他在将军府里挥刀刺向那两个人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萧云堇会为了那两个奴仆跟当今的皇帝作对。
“你错了,本王不是不能,而是能！”
萧云堇勾起嘴唇,将一把小刀递到苏如锦的手里:“王妃身体不适,这千刀万剐就不劳王妃你亲自剐到最后一刀了,但这第一刀,就由王妃你亲自动手如何？”
苏如锦本能的抿住了嘴唇。她从未杀过人,虽然此时此刻,她满心的恨意,也一心一意地想要杀人,可对于从未杀过人的她来说,要真正的迈出这一步,还有些困难。
她咬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乳娘和阿萝被刺身亡时的情形,同时将手慢慢地伸向萧云堇,最后咬着牙握住了那柄短刀。
萧云堇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就连眼神,也如冬天的湖泊一样,平静中散发着寒意。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给阿九递了个眼色。阿九麻溜的抓起其中一人,将他绑在了营帐中早已经立好的柱子上。
苏如锦看着他,慢慢地推开萧云堇,然后用力地握住刀柄,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人。她不知道,这千刀万剐的第一刀究竟该怎么剐,她只是想要这个人死,想要他用比乳娘更加痛苦的方式去死。她走到他的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举起手中的刀,对准了他的心口。
“你后悔吗？当你举刀刺穿我乳娘的身体时,你后悔吗？”
那个人哆哆嗦嗦,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苏如锦问的乳娘是谁,事实上,此刻他的脑子里是空白一片的。他只是下意识地盯着苏如锦手中的那把刀,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地方。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的不后悔！”
苏如锦说着,将刀刺入了对方的肩胛处。温热的血一下子就喷溅了出来,苏如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看着萧云堇说了句:“王爷,余下的九百九十九刀,就请王爷代妾身执行吧。”
说完,苏如锦身子一软,就扑倒在了迎面站着的萧云堇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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