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老夫人看向站在床边的小姑娘,竟恍惚从对方的眉眼中瞧出了几分华仲远年轻时的影子。
想到晕过去前阮亦舒说的话,她下意识认为对方就是自己的孙女,心头划过奇异的好感。
这一刻什么作风不正、什么抓奸怀孕都被暂时抛在了脑后,柔软亲情占据上风。
“孩子,我是奶奶啊……”
华老夫人目光慈爱,虚弱抬了抬手想要牵池皎皎,却被突然冲到床前的阮亦舒握住。
她顺势在床边坐下,不着痕迹地挤开池皎皎。
“老太太,您认错了,这是覃市海岛部队顾营长的爱人,名字叫…皎皎。”
不是她孙女?
华老夫人心底升起些许失落。
她没和阮亦舒说话,而是偏过头,视线落在收拾银针的池皎皎身上,语气和蔼:
“小姑娘,你会针灸?刚刚是你救的我吧,我感觉头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池皎皎笑着点了点头。
“您这头疼的毛病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子,尤其天气变化、劳累、过度忧思会导致加重,医生给您开的汤药是对症的,要坚持喝,平时也可以用天麻粉蒸鸡蛋吃,对缓解头风有好处。”
华老太太姓程,名令娴,祖籍南城,所在的程家在那时是有名的大资本家,家世显赫到哪种地步呢,当地曾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半座南城都是程家的,如果程家想,另外半座也可以是。
可程家在民族资产阶级中却是一个异类,他们没有在两个选择中动摇徘徊,早在战火时期,就捐出了大半身家援助抗战,解放后更是出钱出力支持国家建设,带头积极接受国家改造,被亲切地誉为红色资本家。
无奈天灾人祸,本该走向鼎盛的大家族在接连不断的动荡中支离破碎,死的死,散的散,程令娴因为跟随丈夫华光渠参与救亡最后定居首都,方得以幸免遇难。
时至今日,程家,只剩她一个了。
而华光渠病逝后,支撑华家的,也只有她一个了。
池皎皎从华同安和顾铮的言辞间,窥见了那段艰辛的红色岁月,因此对华老太太这样的人物,心中更多添几分敬意。
一边的吴同志听到天麻蒸鸡蛋对缓解头风有用,赶忙记下,“家里好像有天麻粉,我这就去蒸碗鸡蛋来。”
程令娴清楚自己的老毛病,喝药对付着,实在难熬才请江玄德过来针灸,对方身居要职,事务繁忙,总不好经常麻烦。
这个小姑娘不仅知道自己生的什么病,针灸也不输江玄德,令她的头痛大为缓解,心中既是惊讶又是赞叹。
“亦舒说你叫皎皎,是哪两个字?”
“明月何皎皎的皎皎。”
想到老太太不俗的文化水平,池皎皎也难得卖弄了一句。
程令娴喃喃重复,笑道:“是个好名字。”
小姑娘一双乌溜溜大眼睛清澈明亮,这个名字很衬她。
这边氛围融洽,阮亦舒却像夹在冰火两重天之间,焦虑忐忑,手心冰凉沁出了汗。
老太太的性格她最了解,强势精明,不轻易相信人,只有面对亲近的家人朋友才有笑模样。
她带着子阳子君,守在老太太身边尽心尽力地讨好、伺候了几年才换来亲近对待,这个池皎皎却一碰面就得到了。
难道这就是血缘亲情,挡也挡不住吗?
真要让池皎皎认亲回华家,以后哪还有她们母子三个的落脚之处?
看老太太还想继续跟池皎皎说话,阮亦舒立即握紧她的手,一脸后怕道:
“刚才您突然晕倒,可把我们吓坏了,到现在我的手都还是冰凉的,您要有个差池,我真是没脸见仲远了。”
华同安也关心道:“回来的时候阮姨和吴姨还跟我说您只是累着了,休息一会就好,怎么会突然晕倒?”
阮亦舒脊背一僵,望向华老太太的眼神充满了内疚自责。
程令娴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提起家丑,只道:“起来太快,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闻言,池皎皎眉梢微动,若有所思地看过去一眼。
根据脉象,除了犯头风,老太太应该还听到或者知道了某些事,受到刺激,急火攻心晕倒的。
但既然对方不愿说,家务事她也没必要掺杂。
华同安信以为真,皱着眉唠叨:“您还当自己是扛枪冲前线那时候啊,江爷爷都说了,人上了年纪,就得服老,不管躺下还是起来都要慢慢的,又没人催您,您着什么急呢?”
老太太年轻时跟着华老爷子辗转几个根据地,也是拿过枪挥洒过热血的铁娘子。
被孙子批评,还有外人看着,程令娴脸上有点挂不住。
“论不服老,你江爷爷排第一,他的话你倒是记得牢,我让你早点领个对象回来你怎么当耳旁风?”
“我慢慢来,你的终身大事可不能慢慢来,我看佟家的女儿就不错,什么时候去见见?”
华同安:“……”
他拍了拍自己的嘴,耍宝卖乖道:“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得罪此宝,他得赶紧跑。
“这个吴姨,蒸个鸡蛋怎么还没回来,我去看看啊。”
说完,他丢了个眼神给池皎皎和顾铮,脚底抹油就要溜。
池皎皎和顾铮便同老太太打了招呼准备离开。
“华奶奶,您先养病,我们就不多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程令娴望向池皎皎,心里莫名对这个小姑娘有些不舍,半撑起身子挽留,“皎皎,小顾,留下吃顿晚饭再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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