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又跑了好几家,遇到的情况都差不多。罗文田立刻着了急,毕竟酒楼饭馆占了他卖豆腐收入来源的大头,突然之间断了来往,影响不可谓不大。别的不说,光是磨房里积压的那几大袋豆子,要是今年之内卖不完,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虫子蛀空。
罗文田愁云满面的叹了口气,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见马三丫眼中似有惶惶之色,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改口道:“别着急,你也别多想。待会儿我再去问问,有好几家饭馆的东家,都是我爹的老熟人,我去找他们说说,肯定有转圜的余地。”
马三丫想的可不是这个,她轻轻摇了一下头,开口道:“镇上就咱们一家卖豆腐吧?”
“嗯,”罗文田眉头松开复又皱起,疑惑的看向她:“那又咋样?”
“既然就咱们一家,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要咱们的豆腐?”马三丫蹙紧了眉头,轻声提醒道:“别人打开门做生意,不会莫名其妙就去掉一道菜。没了咱们家的豆腐,他们又从什么地方买?”
“我倒没想这个……”罗文田神色一紧,眼光微微闪动,似在努力思索着。
“你也别着急,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反正咱们又不是立刻吃不上饭。”马三丫冲着他微微一笑,思付着道:“光是着急也没用,你设法去打听打听,究竟是为什么。是全部的酒楼都这样,还是有例外的?”
罗文田略微沉思了一下,便点了个头,当下连早饭也顾不上吃,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又出了门往街上去。送着他出了门,马三丫转身去了灶间,一边心不在焉的做早饭,一边苦想着解决的办法。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毕竟集杭镇就这么大,虽说附近村寨不少,但村户人家日子大多清苦,肯舍得花钱买豆腐吃的并不多。光靠着挑扁担串街走巷,一天到晚也挣不下几个钱,别说还要缴纳各种捐税杂赋,就是挣口饭钱都成问题。
虽然罗家并没有分家,还有罗文忠和罗小虎父子俩做活挣钱,一时之间也不至于太过艰难。但长此以往,难保别人会生出什么闲话来,尤其是钱氏那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一想到这个,马三丫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没钱寸步难行,就是再亲的关系,也难免会生出嫌隙。
偏偏她又帮不上什么忙,孙大娘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别处更想不上办法。这种只能干看着却使不上力的感觉,真是不怎么好受。
灶台上忽然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声音,马三丫连忙揭开盖子,才发现锅底的水都快烧没了。她手忙脚乱的熄了灶火,又从锅里把蒸好的馒头端出来。看着盘子里又干又黄的杂粮馒头,禁不住就是一阵心酸。
她从前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虽说父亲不疼母亲不爱,但起码物质生活上没有受过亏待。哪像如今,虽说她一直竭力隐忍着,但一想到这种日子说不定就要过上一辈子,她就觉得无比的心慌和恐惧。
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若没有体验过好的生活也就罢了,这其中巨大的落差,实在没法叫人忽略。好几次她夜里做梦哭着醒过来,罗文田安慰她问她是不是做了噩梦,她都答不上来,只能把失落和委屈统统往肚子里咽。
马三丫轻轻摇了下头,她并不怨怪,能捡上一条命,就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还有罗文田,其实马大牛和田氏也没说错,如今看来,罗文田当真算得上不错,除了穷了点,她也没什么好不知足。可是谁不爱安逸的生活?就这么为了一口吃喝,一辈子劳碌一辈子受穷,她心里着实有些不甘。
吃晚饭的时候,罗文田才从外头回来。全家人都在堂屋里等他一个,他一进屋,径直向着罗老太张口就道:“娘,没辙了,是磨坊的人抢了咱家的门路。”
马三丫一时之间还没太听明白,钱氏猛地把头一抬,斜睨着罗老太,怪声怪气的抢着叫了出来:“当初我就说啥来着?这不是生生断了咱们家的活路?”
罗老太一副意想不到的模样,张了张嘴,才转头瞪了一眼钱氏,恶声恶气道:“有你啥事儿?给我闭嘴。”
下午罗文忠回来的时候,罗老太就把他叫进屋去商量了半天,所以全家人都知道了今天出的这事儿。听罗老太这么一说,钱氏立刻不乐意了,使劲把桌子一推,毫不相让的回道:“咋,娘您办了糊涂事儿,还不兴叫人说?”
“你就少说两句,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向来不多话的罗文忠竟然开了口,不轻不重的劝了一句。钱氏白了他一眼,当真也没有再出声。
罗老太哼哼两声,转向罗文田着急道:“磨坊的凭啥抢咱们的门路?他们跟咱们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娘,”罗文田伸袖子抹了抹汗,一屁股坐到马三丫旁边,往钱氏和罗文忠身上扫了一眼,满脸无奈的回道:“磨坊给的价低,咱们的价高,咱争不过人家,有啥办法?”
磨坊?马三丫隐隐约约有了些明白,莫不就是当初卖出去的罗家的磨坊?可从前都一直好好的,这会儿怎么突然抢起了生意?见满桌子的人个个脸色不虞,她只好把疑问埋在心底,直到晚上回了房,才迫不及待的向罗文田问了出来。
罗文田眼里有了几分尴尬,沉默了好一会儿,走到窗前往外张望了几眼,才踱到她身旁,压低了声音,把罗家的旧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他说的跟周兰花说的差不多,马三丫不好讲自己已经听过,只得装作一脸懵懂,等他讲完,就赶紧问道:“那磨坊是卖给什么人了?怎么从前都好好的,突然之间却跑来抢咱们的生意。”
见她没有揪着罗家的旧事发问,罗文田神色放松了不少,低头闷闷的与她解释。原来罗老头当初的磨坊,虽说也做豆腐,但主要是靠干货,或是收粮食的季节,给别人打米磨面来挣钱。磨坊卖出去以后,接手的那人许是嫌豆腐利薄,便改做了豆腐干,也不稀罕集杭镇小地方的利润,而是专往县城卖。
若能一直这样,也算是各得其所,互不冲突。谁知道今年磨坊的东家突然变了主意,又把眼睛盯回了豆腐上。其中的细节罗文田并不知晓,反正他打听出来的结果,便是磨坊偷偷跟酒楼饭馆定了契约,硬生生把罗家给挤了出来。
马三丫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罗文田,怪不得钱氏要拿话来刺罗老太,这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到了如今这一步,光是责怪也解决不了问题,她赶紧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能想了?咱们镇上的酒楼也不止一家。”
罗文田摇了个头,闷闷的回道:“咱们镇子本来就不大,生意做得上路的就那么几家,我下午打听完了之后,又去挨着问了一通,没用。”
“那磨坊不就是比咱们价低吗?我们干嘛不跟着降价?也不用降多少,就跟他们一样就行。再说那些酒楼的东家,不都是公爹从前的老交情,就一个也说不上话?”马三丫心思转得飞快,噼里啪啦的又问了一串。
“人家是磨坊,人手多门路广,比价咱比不过。”罗文田转头盯着窗外,好半天才叹出一句:“人走茶凉……”
马三丫明白他的意思,商人逐利,再是老交情,恐怕放到如今也不管用。她不禁住对罗文田有了几分怜惜,其实她有落差,罗文田何尝没有?从殷实之家落到苦苦挣扎的境地,他、罗文英、罗文忠,甚至包括钱氏,他们心里,恐怕也免不了巨大的失落感。
尤其是罗文田,对于如今的平民百姓来说,读书考学恐怕是唯一的上进之路。因为罗老太的一时糊涂,生生断了他一辈子的前程,这其中的辛酸,谁人又能想得到?
马三丫静静的打量着罗文田,良久,终于忍不住轻声开了口,试探着问道:“你……心里怨不怨?”
“怨啥?”罗文田平静的扭过头,目光顺着她的脸一直往下移,直落到她那双纤细的手上,便伸手轻轻握住,淡淡的笑道:“就是苦了你,三丫,跟了我,你可曾悔过?”
马三丫登时心跳如擂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这叫她怎么回答?仿佛怎么说都是违心。她不愿欺瞒,又不愿伤了他,尤其在这种时候,他心里正是低落,正是难过的时候……
“说什么胡话,”马三丫只得勉强笑了笑,稍微定了定神,温声回道:“我不怕苦,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咱们有手有脚,我就不信这日子过不起来。”
“我就觉着你不一样,”罗文田用手指在她手心轻轻摩挲着,半晌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冲着她坚定的说道:“你说得对,大不了往后我半天卖豆腐,半天出去做活。明天我就去找赵春,跟他去码头上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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