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你这是干啥?失心疯了不是……”田氏大惊失色,连忙扑过来抱住马大牛的胳膊,吓得脸都白了。
罗文田怒目直视着马大牛,手指的关节捏得泛了白,眼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马大牛是做惯了庄稼活的人,竟然挣不过他的力气。扯了两下扯不动,干脆撒手松开板凳,倒退两步喘了几口气,整张脸都涨成了酱紫色。
“哥,有话咱好好说。”罗文田铁青着脸,几乎是咬着牙迸出来一句:“再有啥事,也不能动手。”
“就是就是,你哥他是急糊涂了。”田氏冲着马大牛使劲挤了挤眼,凑到马三丫跟前,干巴巴的笑道:“你是不晓得,为了买田这事儿,你哥他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都差点上了火。咱家好了你不也跟着一块儿好?都是让事儿给急的,你哥他就吓唬吓唬你,哪儿舍得真动手打你……”
急糊涂了?是急着算计罗家的银子吧。马三丫心头已经对他们厌恶到了极点,看也不看田氏,侧头对着罗文田道:“咱们走吧。”
“嗯,”罗文田放下手里的板凳,轻轻应了一声,扭头正要往外走,想想又回过头来,对着田氏勉强一笑,开口道:“那,嫂子,大哥,咱们走了。”
“哎哎哎……”田氏急得语无伦次,赶紧上来拽住马三丫的胳膊:“咋就走了?中午饭还没吃呢,你瞧瞧文田兄弟这一头的汗,才刚到家急着走啥?亲兄妹还不兴拌两句嘴?快坐着坐着,啥话吃了饭再说。”
马三丫一把抽出手,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马大牛忽然劈手推开田氏,走过来目光狠狠的盯着马三丫,涨粗了脖子恶声道:“你敢,你要走出这个门,我老马家就没有你这样的闺女。”
“他爹,你犯啥糊涂,跟三丫说这种话干啥?”田氏恨铁不成钢的剜了马大牛几眼,着急得眉毛眼睛都拧在了一处,一边上手去拉他,一边赔着笑道:“你哥他不是那意思,你瞧瞧,这好端端说着话,都是闹啥?没得让人瞧了笑话去。”
马三丫怒极反笑,深呼吸了一下,整个人便平静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罗文田一眼,冲着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沉下脸转向马大牛,语气平淡的说道:“这些年你们待我如何,你们自己清楚,不说从前,就说我之前病那一场,你可曾怜惜过我是你妹子?别说请医问药,就算是口饱饭你们也不曾舍得过。更何况我在马家也不是白吃白喝,哪怕是别人家的丫鬟,那也得开工钱,我自问并不欠你们什么。”
马大牛似乎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段,登时愣在了原地,田氏也是满脸震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马三丫,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罗文田从身后握起她的手,轻轻捏了捏,面色沉重的劝道:“别说了,三丫。”
“我把话说完咱们就走。”马三丫浑身一滞,心里忽然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便轻轻把手抽开,吸了口气继续道:“我嫁到罗家,不管是好是坏,你们敢摸着良心说,你们是真心为了我打算,不是为了那三两银子的聘礼钱?”
一想到自己的终身就这么随便被人做了主,马三丫胸口处重重起伏了两下,顿了顿,才接着冷声道:“我不傻,别的人家嫁女儿,谁不是箩筐扁担的挑着嫁妆出门?别人都会担心自家姑娘没有银钱傍身,没有底气会被婆家看不起。你们倒好,哼,凑钱买田地?我告诉你们,做人不能太贪心,我也不是香饽饽。你们既然为了银子把我嫁出去,什么生恩养恩也都抵完了,从今往后,休想再从我这儿捞半分好处。”
马大牛这才反应过来,整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条条涨起,好半天才吼出一句:“你这不要脸的死贱女子,臭白眼狼,老子打死你……”
说着他就红着眼睛扑了上来,眼里的目光凶狠得似要吃人一般。罗文田大吃一惊,连忙把马三丫往身后一拉,举起胳膊挡住马大牛,面上俨然已有了怒气。
罗文田足比马大牛要高上一个头,马大牛半步也上前不得,又抹不下这个脸面,便直挺挺的昂起脖子,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样。
“要钱不成就打人?同样的话还给你,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要脸?”马三丫心头狂跳了几下,见马大牛被罗文田死死挡住,才放下心来,冷笑道:“我不亏心,也不怕别人怎么说我。你要不怕别人戳烂你的脊梁骨,大可以到处嚷去,就说你妹子刚嫁人你就问她讨钱,还一讨就是十八贯。呸,你以为我稀罕进这个家?多说一句我都嫌恶心,罗文田,咱们走。”
罗文田踌躇了一下,手上一用劲,把马大牛往前推开一步,然后转身拉起马三丫,低头道了一句:“咱们走了,”就快步向着院外走去。
身后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和田氏尖利的咒骂声,马三丫头也不回,也懒得去管。她不是过去那个马三丫,和马大牛夫妇之间更谈不上情分,这样的娘家人,她宁肯当做从来没有过。
骑上骡子离开了洪山村,顺着山路走出老远,马三丫使劲呼出一口恶气,有些闷闷的抬起头,看着前面埋头走路的罗文田,不禁一阵心乱如麻。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自己算是彻底没了退路。难道说,从今往后,就只能依靠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
马三丫怔怔的望着罗文田的背影,心头隐隐有些不甘,又十分无奈。从知晓这门亲事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在矛盾挣扎。凭心而论,上天其实待她不薄,给了她一条新的生命,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和死亡比起来,如今所经历的这一切,仿佛都算不上什么。而且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来都称不上勇敢,也不认为有抗衡一切的能力。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就是她从今往后唯一的选择?
这会儿刚过正午,毒辣的日头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罗文田反手扯着缰绳,小心翼翼的避开山路上的碎石和浅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的影子在脚边缩成小小一团,后背上也被汗水浸湿了几处,大概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他扭头咪起眼睛看了看,便冲着马三丫投来一个宽慰的笑容。
马三丫骤然一愣,心口处立刻剧烈跳动了两下,下意识抿紧了嘴唇,慌乱地把眼神转向别处。
罗文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脚下稍微一停,便转过头,继续往前大步走去。
翻过十几里的山路,就看见了镇子外面的那条小河。罗文田把缰绳在手上绕了两圈,停下来等着骡子到了跟前,抬头向着马三丫温声道:“歇会儿吧?去河边洗把脸。”
马三丫半垂着眼皮,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去搭在罗文田举起的胳膊上,借力下了骡子。四处看了看,便顺着路旁被踩倒的杂草丛走到河边,蹲下去卷起袖子,把两只手浸到河水里面去解暑。
一会儿罗文田拴好骡子赶了上来,凑到她旁边蹲下去捞水往脸上洗了两把,然后侧过头来,也不顾脸上滴滴答答的还在掉着水珠,就呵呵笑道:“舒服些了吧?咱们这清河的水就是凉快,洗把脸更舒服。”
看着他那张温和的脸,马三丫忽然有些气恼。马大牛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他怎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难道他当真半点也不生气?
“咋了?”罗文田眼神闪了闪,低下头去抠着裤腿上的泥巴,轻声问道:“还在不高兴?”
马三丫只觉得胸口处堵得慌,便摇了摇头,默默将脑袋转开,闷闷的盯向河岸对面的柳树。
罗文田轻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沙地上,耐心的劝道:“你别多想了,等过一阵子哥消了气,咱们再上门去赔个礼,一家人,哪有过不去的坎。”
马三丫顿时有些无语,张了张嘴又忍了回去,好半天才道:“我没有不高兴这个。”
“那是咋了?”罗文田伸手按上她的肩膀,许是觉得不妥,又迅速的缩了回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也转头看向别处,语气闷闷的说道:“是我没本事,让你受气了。”
“你怎么这样说?你今天肯护着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马三丫惊讶地看向他,心头说不出来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想想便改口道:“如果你是我,摊上这样的哥嫂,你会怎么样?”
“我?”罗文田似乎被她问得懵了,伸手挠了挠头皮,才为难地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是女子……那个,”他顿了顿,又迅速的抬起眼,语气坚定的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再没本事,也绝不短你一口吃喝。”
马三丫被他的表情变化给逗得噗嗤一乐,笑完抬起头来,见他一脸的认真,心头便是一颤,忍不住就抬起手,轻轻替他拭去了脸上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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