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陆魅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为什么,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根本不在乎那些事,能有一天活着,自己在乎的人活着已经是幸运。
司空茉瞅着他,轻叹:“白玉的底线,不在于你是否在乎,而是她自己是否在乎,事实证明,她很在乎。”
白玉甚至没有给他们任何人有时间来化解她的不安就离开了,去做她认为必须做的事儿。
陆魅瞅着司空茉,不,或许说瞅着司空茉身后的那片小池塘,发呆了半天,方才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他是来找夫人寻求一个答案的,如今答案有了,但是他却更茫然了。
司空茉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
“她为我做了很多,所以我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我和琢玉谈过,她已经不是当年的白玉,所以,你用当年的那些方法是不能达到目的的,她变了。”
司空茉说完这些话之后,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笑了笑,便起身抱住跑来满头大汗的小娃娃,逗弄起自己怀里的小家伙来了。
陆魅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他坐在亭子里发了会呆,复杂地看着司空茉的背影,然后轻声道了声谢,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他越来越明白白玉愿意为面前女子舍弃一切的心情。
魅晶看着魅六离开后,才对司空茉道:“郡主,他们还有可能在一起么?”
司空茉喂着自己怀里的小清儿吃点心,一边淡淡地道:“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当年的白玉很在乎她自己的无力,她忘不了那个夜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她原本的出身就让她心底有一种隐隐的骄傲和自卑,还有更多的是不安,这些不安还有来自魅六的,魅六让她觉得他不在她能掌控的范围。
这种不安,在白玉被侵犯之后,瞬间爆发。
白玉心底的底线在瞬间崩溃。
她选择离开,再用尽一切手段进入西狄的宫廷,与其说是复仇,倒是不如说那是她对自己的‘无力’的一种反抗。
她需要证明她自己不是一个只能坐以待毙,只能在主子的身后接受保护的人,更不是只能任人摆布的。
这个任人摆布的‘人’里除了敌人,还有爱人,而这一点,也许连白玉和陆魅自己都不曾察觉。
司空茉抚摸着怀里小家伙毛茸茸的头发,淡淡地一笑,低头在他额上亲吻下去。
日生落月,又到了烛火幽幽的时分
翰林院,存书阁
“琢玉大人,这是昨日翰林院奉上的贡院士子们的新作。”一名蓝衣太监恭敬地将盘子里的书卷奉上案几。
琢玉放下手里的折子,揉了揉了自己的眉心,随后点点头:“嗯,放下吧。”
那蓝衣中年太监看着琢玉眼下乌青色,有些忧心地道:
“大人,且去休息吧,翰林院的奏本您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如今这些士子们的新作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折子,晚点儿再批也是不甚要紧的。”
琢玉看着他,温然一笑:
“舒公公,这原是早前我给出的秋水长天一题,让他们做的诗词和策论,和秋闱多少有点子关系,我看着他们也是心急的,早晚都是要批的,事儿也不会少点儿。”
舒公公是琢玉还是宫女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的,只是当时舒公公当时已经是内务府的四品修造太监,而琢玉是他手下寻常宫女。
只是他没有想到,五年后,这个小小的宫女竟然一路青云直上九霄,历经两朝两帝,荣宠不衰,甚至得了士子们私下封了‘红颜女宰’‘诗笔女翰林’的雅号。
也足见,在权力斗争与政治风暴之中,她能存活下来,甚至活得更好,真非是寻常人。
但是,同僚多年,也算是知己,他也见证了这女子一路艰辛,一路泥泞,本心之柔韧,果然是兰心蕙质之外更有蒲草一般的坚韧。
不得不让他敬佩。
他素来知道她决定了的事儿,是不轻易更改的,看着低头端详起折子的琢玉。
他便叹了一声,转身吩咐一边的宫女:“飞霞,去把小厨房炖着的海底椰雪梨蜜端来让大人润润喉。”
小宫女应声去了,舒公公随手将那些琢玉还没有来得及批阅的折子全部都收拾起来,每日翰林院的折子都要在琢玉女官这里先过一道,分拣之后再往御书房送去。
工作量不小。
他随手拣起本折子,无意看到里面的奏文,随后讥诮地随口道:
“不知道咱们西狄人何时也沾染了天朝那些的人的咬文嚼字的迂腐,居然对陛下的北上突袭的决定说三道四。”
琢玉是知道上面那位爷和她的主子是不可能放弃天朝的,早已经决定了要回归,但是回归的方式必定是有很多讲究的,其中定然少不了战事绵延。
她甚至参与了其中的决策,其中之一,就是一场奇袭,而且为了逼真,他们甚至没有告诉周云生和塞缪尔,而是绕道北寒关,直接与司空靖在那边的放置的精锐撞上。
力求奇袭北寒关,用最少的流血的代价取得北寒关的控制权,俘虏那一部分对国公府最忠诚的部下。
因为不管是主子们还是他们这些人都知道,国公府从来的都只是效忠的天朝,而不是某个人,而且是最不可控制的一部分力量。
与其让周云生和塞缪尔他们难做,不如由他们这些‘西狄的敌人’来做。
只是西狄内部必定会对爷刚刚继位,刚刚和天朝取得‘停战协议’就挥军北上,有所非议。
琢玉淡淡地一笑:“不必理会,若是朝野内没有反对的声音方才是奇事。”
舒公公轻哼了声,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简,继续替她埋头收拾起东西来了。
西洋的花鸟镜摆钟响了十二响的时候,琢玉终于准备批阅完了所有的奏折,随后她有些疲倦地道:“飞霞,茶。”
但是半晌之后,却没有人回答,琢玉一愣,方才想起了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房内,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心,自嘲地低笑,果然是老了么,竟忘了自己早已打发了其他人去休息了。
包括那刚刚被她调进来伺候的小宫女。
她低头看看杯子里的茶水,有些无奈地扶着桌子正打算起身去外头给自己烧一壶热水。
但是人还没站起来,一只冒着热气的茶壶忽然就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一愣,随后抬头起来,便对上一双寒星一般明亮而幽凉的眸子,因为距离太近,所以她几乎抬头就碰上他的脸。
“你……”琢玉愣了愣,随后微微颦眉,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按住了肩头,被迫坐下。
肩头上触碰的手指,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凉意透过三层宫衣渗进她的肌肤里。
“喝茶吧。”一身二品羽林卫校官轻甲的陆魅淡淡地道,随后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他径自盘腿坐下。
琢玉垂下眸子,没有接杯子,而是淡漠地道:“陆大人,你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三更半夜,他出现在这里,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她的名声又要加上了一条惑乱宫闱了。
陆魅看着她,硬将杯子搁在她的手里,琢玉微微颦眉,冷眼看着他:“陆大人!”
似笑非笑地支着脸:“白玉姐姐,你以前都很喜欢我给你倒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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