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意并不意外秦霜提及连珏,也不意外她似乎知道些真相的语气。
秦霜是云恒益的枕边人,多年来,云恒益在苏锦那边受气,都会歇在秦霜房间。
没有活人能守住绝对的秘密,云恒益心事多,酒后胡言,做梦无意识间,都会透露些端倪。
秦霜是聪明人,她不会乱说,却也会记在心上。
一来二去,她大概能从云恒益每一次的胡言乱语和梦话中,拼凑出些许真相,也不足为奇。
比起这些,云晚意更加在乎的是秦霜那句话——连珏没有死!
想到庆丰山中烧毁的庄子和消失不见的仆人,云晚意眉峰紧蹙,盯着秦霜的脸:“还请二夫人把话说清楚些。”
“从头到尾说细致!”
按照苏锦对连珏的忌惮程度,绝对不可能留下活口。
三个儿子和女儿全是连珏亲生,量苏锦也不敢让连珏活下来!
要么,是秦霜弄错了,要么,其中还有云晚意不知道的隐情!
秦霜起身绕了一圈,确定没有无关的人,低声道:“大小姐,这种大事上,我断不敢随口乱说。”
“就在两个多月前,您被云柔柔挑唆,去赵家三小姐的生辰宴会后,家里鸡飞狗跳,大夫人心疼云柔柔,非逼着侯爷寻个理由把您赶出去。”
“奈何已经当着金嬷嬷的面,应下了您和镇北王的婚事,无法反悔,大夫人一气之下,私下骂了侯爷好一顿。”
“侯爷有苦难言,去我房间时已经喝多了,他醉意朦胧,念叨了一通自己的苦楚后,忽然话锋一转,说您和连珏……眉眼间能看出来几分相似……”
说到这,秦霜停了下来,原是打算看云晚意如何反应。
可云晚意也同样盯着她,眸色半分不动。
秦霜吸了一口气,只好继续解释:“连珏这名字我并不陌生,虽然没听人光明正大提及,却在侯爷的梦话里听到好多次。”
“从那些话里,不难想象她是个知书达理,本事了得,性格讨喜,玲珑无比的一个女子,只可惜身份和侯爷不配。”
“话说回来,也是那一晚,我猜到小姐身份不对,再结合大夫人对您的残忍程度,意识到您可能不是大夫人的孩子。”
“等等。”云晚意微微一顿:“你是说,云恒益也知道此事?”
秦霜摇摇头:“侯爷只是下意识的提及,说您和连珏长得相似,却没说过您是连珏的孩子。”
她一边说,还一边犹豫着打量云晚意的脸色:“我总觉得,若侯爷知道您是连珏的血脉,肯定不会让大夫人和云柔柔对付您。”
“他对连珏,似乎有不一样的感情,大夫人越和他离心离德,他说梦话提及连珏的次数越多……”
一番话还没说完,云晚意就冷笑着打断,道:“别恶心我了,他那种货色和苏锦一丘之貉,配不上连珏。”
“继续说你知道的事。”
秦霜看云晚意脸色变得难看,赶紧继续道:“侯爷醉醺醺,提及了一个地方,叫做灵仙山。”
“我猜连珏还活着,就在这灵仙山中!”
云晚意脑中忽然一阵抽痛——灵仙山,那不是师父算卜子曾经提过的地方?
莫非,连珏真的还活着?!
云晚意眼底带着浓郁的震惊,旋即问道:“能肯定吗?”
“这……”秦霜犹豫了一瞬,不敢百分百保证,低声道:“我是从那些话中拼凑出来的,而且侯爷派人去寻过灵仙山。”
“您可以着人私下去查,侯爷的人跑遍了北荣的灵仙山,没有大几十座,也有十来座了,可惜,一无所获。”
“我会派人调查。”云晚意沉默了半晌后,道:“你直接去和老太君说清楚,昨儿才为朵朵平反,念在朵朵的面子上,她不会为难你们。”
说着,她让立秋准备了银子交给秦霜:“你有孕了,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淮安侯府指望不上,对自己和簌簌好点。”
秦霜一顿,面色讪讪的:“大,大小姐怎么知道……”
“你的面相。”云晚意蹙了蹙眉,道:“二夫人不年轻了,这一胎不会特别顺利,远离淮安侯府的腌臜事也好。”
“就当带着簌簌出去散心,等林州云家的人离开,你们再回来。”
“多谢大小姐。”秦霜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朵朵和簌簌出生后,我伤了身子,本是无法再有孕。”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朵朵的死真相大白,真凶付出代价,恰好我有了身孕,可能是上天给的补偿,我想生下这孩子。”
“没人会怪你,也不用解释。”云晚意按着眉心,道:“既然决定离开,早些走吧,越到年关,越不容易。”
秦霜千恩万谢,带着云晚意给的银子去静园。
果然如云晚意所言,老太君想到被云柔柔害死的云朵朵,对秦霜和云簌簌都多了些怜惜。
哪怕年关团圆在即,她也大方的应了秦霜的请求,不仅同意她们去秦霜娘家过年,还给了些盘缠。
秦霜说走就走,当即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和云簌簌一起离开了淮安侯府。
云晚意让立秋送了一程,立秋回来后还在感慨:“二夫人才是好福气,搭上您的东风,给朵朵小姐沉冤昭雪。”
“如今怀着孩子,以带簌簌小姐修养的名义离开云家这是非之地,等她再回来,府上这些丑事估计早就被您摆平了!”
云晚意正在专心研制毒药,闻言笑了笑:“帮她们也是顺手的事,对了,樱草和杏儿如何?”
“杏儿伤得重,又没有真的帮云柔柔做什么,在官府问话后已经出来了。”立秋低声道:“德善堂那种地方人来人往,不好安置。”
“奴婢怕有人发现杏儿的身份,再生事端,做主让她跟着夏至,专门做绣活儿去了,至于樱草……”
云晚意见立秋欲言又止,接过话问道:“自尽?”
立秋点头,同时叹道:“自打樱草被云柔柔害得毁容又瞎了一只眼,她就一直在找机会报复云柔柔。”
“如今大仇得报,她不想继续活着,一时想不开……”
云晚意倒也没觉得意外:“人各有命,樱草那幅样子,无非是凭一腔恨意撑着,如今恨意消散,吊着的那口气也就散了。”
樱草,是主动找到她的。
当时她让寒露专门调查樱草,想找机会收买,刚查到一点眉目,樱草就寻到机会找上萃兰苑。
她主动要求和云晚意合作,只有一个目的——云柔柔一定要死,而且要凄惨的去死!
云柔柔让一个个心腹相继顶罪,身边能用的老人只剩下打小跟在身边的樱草。
她怎么也不可能料到,长相丑陋毫不起眼的樱草,会在关键时候背刺她一刀!
或许是做的恶事太多,云柔柔也早就忘了小时候,是怎么残忍的把烟火弄进樱草的眼中,就因为二哥云怀瑜夸了一句樱草的眼睛好看。
“云柔柔的下场,对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立秋叹了一声,还要继续。
寒露打开帘子进来,低声道:“小姐,大少爷来了,在外边请求见您一面。”
“苏锦还在停灵,他没去守着?”云晚意意味不明的问道。
寒露摇摇头:“昨晚大少爷守了整整一夜,陪伴几度昏厥的苏老夫人,这会子三少爷换了他,怕是没合眼就来萃兰苑了。”
“叫进来吧。”云晚意按了按太阳穴,道:“顺带把我的早膳送来,睡久了,感觉有些饿。”
云怀瑾进来,恰好和端着早膳的双喜碰到一起。
“这个时辰还没用膳?”云怀瑾看着双喜端着的盘子,微微一顿,似乎有些不好开口。
“是,昨儿闹得晚,今早多睡了一会儿。”云晚意抬眸看着神色憔悴的云怀瑾:“大少爷来,是有话要和我说?”
也就犹豫了一瞬,云怀瑾到底还是开口,朝小满几人道:“你们先下去,我有些话问你们小姐。”
双喜和寒露,立秋三人都没动弹。
她们只听云晚意的吩咐!
云晚意接过双喜手中的勺子,道:“你们下去吧,等我叫你们再进来。”
几个婢子出去后,云晚意自顾的舀了一碗粥:“没人了,有什么话问吧,我一会儿还要出去。”
“你……”云怀瑾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他熬了一夜,胡子拉碴,眼下乌青明显,说话都没以往的精气神。
想来,也是十分难受焦灼。
他不说,云晚意索性开始吃粥。
一碗粥都吃完了,云怀瑾还是那副样子,神色间添了些难受纠结和不忍。
云晚意放下碗筷,漱口之后,实在是忍不住,冷声问道:“大少爷来,是想问苏锦的死是不是和我有关?”
云怀瑾身子一僵,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解释,又似乎想说服自己:“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怎么想都觉得凶手不会是云柔柔。”
“云柔柔的确心狠手辣,可她在多番做错后,也清楚整个淮安侯府只有母亲是她的救命稻草,这个节骨眼,她怎么会亲手斩断?”
“所以……”
“所以你觉得是我动手?”云晚意接过话,问道。
云怀瑾又吸了一口气,深深吐出,话也越发艰难:“晚意,我不是怀疑你,只是……那毒药,也并非云柔柔能弄到手的……”
“大少爷。”云晚意抬起眼眸,和云怀瑾四目相对:“你觉得,我会做弑母的事?”
她眼底带着几分讽刺。
云怀瑾看得心惊肉跳,缓缓摇头:“不会,你不会弑母,而且以你的本事,若真恨一个人,大可悄无声息的让她死,不可能留下把柄。”
“那就对了。”云晚意对上他真挚纠结的眼神,端起茶杯缓缓吹了一口气,撇开水面上的浮叶子,淡淡道:“苏锦,不是我的母亲。”
还不等云怀瑾有所反应,她便继续投下重磅炸弹:“也不是你的母亲,包括云怀瑜和云怀书,都不是!”
但凡刚才云怀瑾说错一句,云晚意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他。
可他选择相信云晚意,那连珏的事,告诉云怀瑾也无妨。
毕竟,他有权知道真相,不会继续在杀母仇人面前跪下尽孝!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很简单,可云怀瑾愣在原地,似乎完全听不懂一样。
好一会,才干涩道:“什么意思,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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