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云晚意多余问这一句。
苏震天完全不知道内情。
苏锦死后他才从边关赶回来,苏锦身边亲近伺候的人也都死了,很多事他是从苏老夫人口中得知。
连苏老夫人也是连蒙带猜,压根不知其中种种缘由。
但,对于云晚意提出来的问题,苏震天也想过:“苏锦在上城多年,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出城,到庙里祈福上香,从未去过别处。”
“就算她从别人口中知晓咺引道长这号人,按照咺引道长的实力,不可能轻易跋涉前来上城帮她。”
顿了顿,苏震天神色莫测,看向云晚意道:“且我听你外祖母提起过,她是参加苏锦的下葬后,在淮安侯府门口碰到咺引道长的。”
“那咺引道长孑然一身,一身青衣白须白发,瞧着是长途跋涉奔波后的疲累,却精准的叫出你外祖母的名号。”
“也正因为此,你外祖母觉得他有神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如今想来,一个从未来过上城的老道,如何一眼认出你外祖母。”
“外祖父的意思,咺引道长找到外祖母,是被人唆使?”云晚意沉眼问道。
苏震天沉沉点头,复杂的神色与他沧桑的面容合一,更显黑沉:“有人利用苏锦的死,借你外祖母的手把咺引道长推出来。”
“现在发生的一切,足以成为证据。”
云晚意想到更改命格的盒子,蹙眉道:“咺引道长想要我的命格,前提是知道我的生辰八字,这件事,应该和我身边的人有关。”
“你要小心些。”苏震天叹了一声,道:“你外祖母如今神志不清,你舅母又带着嫌疑,苏家是帮不上你了。”
“王爷一直昏厥也不是个事,你医术这么好,要不……”
“外祖父。”云晚意打断他的话,轻声道:“如今的局面我也无能为力,听天由命吧,我去给外祖母开方子。”
苏震天见状,也只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好再说别的。
从苏将军府出来已经是中午了,熙然郡主提前派人递了消息,约她见上一面。
因为常景棣对外称病的关系,云晚意不好露面,直接从将军府到国公府,把熙然郡主带去了镇北王府。
刚上马车,熙然郡主就拉着云晚意上看下看,不住的担忧:“晚晚,可吓死了我了,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
云晚意打量着熙然郡主,短短几日不见,她略带婴儿肥的脸清瘦了不少,双颊线条分明。
云晚意不想让她担心,轻笑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
“还说不吓人。”熙然郡主叹了一声,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你走后我瞧云怀书那死样子,吓都吓死了,那可是动真格的刀伤。”
“也好在你用药丸吊着他的命,不然现在……”
说到这,熙然郡主呸呸两声,觉得不吉利,改口道:“抓走你的人到底是派来的,父亲叫人查过,云怀瑜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常牧云。”云晚意也没瞒着她,低声道:“抓走我的人是常牧云养的死士。”
“什么?”熙然郡主一惊,旋即鄙夷道:“三皇子肖想皇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去皇上面前澄清,皇上也就信了。”
“没想到你还是被他派人抓走,你为什么不告诉皇上?!”
云晚意苦笑一声,道:“事关名节,再说皇上信赖他,那死士又死无对证,我说与不说都是自取其辱。”
熙然郡主虽然耿直,却也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甘心道:“那怎么办,就这么咽下恶气,放过他了?”
“怎么会。”云晚意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失笑道:“皇上不能为我讨回公道,这个哑巴亏我可不会自己吃。”
“你放心好了,我有办法对付他的。”
“可恶!”熙然郡主跺了跺脚,气鼓鼓道:“以前还说三皇子温润,不争不抢,如今看来就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我真恨不得叫父亲联合大臣们再度弹劾他!”
云晚意握住她的手,无奈道:“没用的,而且你父亲出手,会惹皇上怀疑。”
“再说常牧云这个人睚眦必报,没必要把国公府搅合进来。”
熙然郡主委屈道:“我好像什么都不能帮你。”
“你关心我,牵挂我,就够了。”云晚意笑了笑,问道:“你今儿约我见面,所谓何事?”
“哦,是父亲。”熙然郡主煞有介事的压低声音,道:“皇上盯得紧,父亲不好和镇北王府明着来往。”
“他让我来告诉你,皇上身体不对劲,要早做打算。”
云晚意早就知道皇上身子有问题,可,还没严重到让徐腾都能看出来吧!
“你父亲怎么知道的?”云晚意疑惑道。
熙然郡主叹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前日皇上召唤父亲和几个大臣议事,皇上话说到一半,忽然咳嗽不住。”
“又是喝水又是吃药,好不容易平息后,皇上鼻腔内竟然涌出了发黑的血迹,虽然皇上当即就让父亲他们散了,可这件事明显不对。”
“父亲私下去问过洪钟大夫,洪钟大夫说流鼻血也该是鲜血,浓稠发黑的显然不对。”
“根据皇上身边伺候的莱公公说,皇上时常流鼻血,甚至最近出现了咳血的症状,大概是吃了丹药的原因。”
“你会医术,要不要进宫去瞧瞧,圣上的龙体关乎我们北荣的未来,要是被小人钻了空子……”
国公府多年基业,利用关系和人脉打听到皇上如今吃着丹药,不足为奇。
云晚意知道徐腾的担忧,叹道:“几日前我进宫看望太后,太后也曾说起此事,皇上醉心丹药。”
“皇上重新相信常牧云,就是因为常牧云进献了合心意的丹药和术士,可要给圣上诊脉,必须得到圣意才行。”
“唉。”熙然郡主愁眉苦脸,叹道:“太子之位悬空,皇子们都削尖脑袋想要,时局动荡不安,真叫人惶恐。”
“你惶恐什么。”云晚意点着她的手,道:“国公府的危机解除,你们是百年世家,不管上面的人怎么换,不会影响到你们家族荣耀。”
“怎么可能不影响。”熙然郡主咬咬牙,道:“若三皇子常牧云上位,对我们国公府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所以不管如何,我们国公府都是站在你和镇北王这边的,你们支持谁,我们也就支持谁!”
“嘘!”云晚意赶紧竖起食指,小声警告道:“这些话可不能乱说,那上头最终会是谁,只有皇上说了算!”
熙然郡主赶紧捂住嘴巴,道:“是我说错了,对了,父亲还叫我跟你说,要你小心司天监的人。”
“那阵子关于你的留言,就是林逸和司天监的人闹出来的,什么两命之人,都是无稽之谈,他们就是想借机对付你!”
云晚意了然:“这些我都知道,你回去后替我多谢徐大人。”
“客气什么。”熙然郡主揽着她的肩膀,道:“若不是你仗义出手,如今我们徐家早就受制于常牧云,暗无天日了!”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云晚意这才派人送熙然郡主回去。
云晚意转身找到常景棣,说了熙然郡主转达的话。
“皇上如今真是……”常景棣满脸深沉,又是无奈:“殚精竭虑多年,非要求个长生不老,可,这世间哪来什么长生不老的药?”
“连大臣都有所察觉,哼,乱子比我们想的还要提前了!”
云晚意犹豫道:“以后的事不好决断,我担心的是皇上被控制,那傀儡局一时半会成不了,可还有别的办法。”
她顿了顿,把苏将军府的事说了说,尤其是王婆子当着他们的面死去。
“既能利用符纸远程操控一个人的生死,悄无声息的控制皇上,又算得了什么?”云晚意说着,面色发寒。
常景棣却觉得奇怪,俊逸的线条紧绷着,不解道:“正如你所言,那邪道这么有本事,远程杀人,为何不直接帮常牧云杀了皇上?”
“他们如今深得皇上喜欢,伪造遗诏或者控制皇上写下遗诏,不成问题吧?”
云晚意先前也在考虑这点,如今她算是想明白了:“王婆子只说出咺引道长,后面的人没说,就被灭口。”
“按照我的推断,那人不见得是常牧云。”
“你这话,什么意思?”常景棣面色肉眼可见的更黑了:“难道,咺引道长背后也有人?!”
虽然不想承认,云晚意还是不得不点头:“正是如此,只有这个解释,才能圆现在的局面。”
很矛盾的一点就在此。
咺引道长有这本事,不直接帮常牧云上位,却绕了一圈对云晚意下手。
除了想要云晚意的命格,看来他在常牧云面前,有所保留!
常景棣心乱的很。
他从未想到简单的朝堂大局面里,会参入这么多不可控的因素。
常景棣双手交叠,在屋内踱步,最后在云晚意面前坐下,手指蘸了些杯中的水,在桌上画了四个对立的位置。
顺带,指着其中一个分析道:“如果你的猜测是真,那么就有两股势力渗透在皇上身边。”
“其一,是我们所知的玉夫人和常牧云,玉夫人下了一盘时间久远的棋,最终目的肯定是皇上和储位。”
“她想要新君为她操控,甚至想颠覆整个北荣。”
一边说,他修长的手指缓缓下移,点在对立的地方,道:“第二股势力,我们尚且不清楚。”
“而这股势力,也借住常牧云的手,把咺引道长送到皇宫,目标肯定也和皇上皇位有关!”
云晚意想到,福来客栈的女掌柜曾经说过的话,也蘸了些水,点在第一个水迹上:“还有一点,这玉夫人身后,估计还有人。”
“呵。”常景棣冷哼一声:“还真热闹,皇上不顾兄弟情义,不顾我的忠心,猜疑之下要置我于死地。”
“他的命对我而言毫无关系,可北荣皇室不能被外人操控,我们一定要找出这背后的人,不管有多少!”
云晚意转而想到另一件事——前世,常牧云已经坐上了皇位,可他不停的逼迫云晚意拿出手中兵符。
除了不放心之外,只怕另有用处,他那时候估计和今生一样,受制于人。
所以费尽心机,要把兵符弄到手中!
所以,在死前,他才说高处不胜寒,他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而如今,不管是玉夫人和她背后的人,还是他们尚且不知的咺引道长和他背后的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常牧云!
云晚意豁然开朗:“王爷,常牧云是关键,依旧顺着他往下查。”
“几方势力博弈,他既依赖别人提供的好处,又不想成为受人操纵的木偶,别扭之下,肯定会露出破绽。”
“而现在,就看谁先按耐不住,当这个破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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