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意说得没错。
常景棣的腿早就在她的医治下好了。
一直没有让人察觉,就是防备着皇上再度下死手,他的腿和毒,都是在皇上的授意下变的不可挽回。
若非化身帝景,误打误撞在锦绣阁碰到云晚意,现在的他早就因为附骨之疽死了,哪能活到现在?!
皇上的身子因为丹药和各种情况,已经自身难保,又有好几股势力虎视眈眈,不可能分出精力对付常景棣。
常景棣想了想,道:“既然要恢复,必要在张赫进城前,今日就得隐约给太后透个风。”
“否则陡然间好转,太后定然怀疑。”
“可。”云晚意蹙了蹙眉:“王府有太后派去的人盯着,王爷就算找个契子,时间也有些仓促。”
“哪怕彼此心知肚明,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否则张赫进城,太后和皇上会怀疑王爷陡然好转的时间点蹊跷,保不齐还怀疑和他有所勾结。”
“这就需要另一个神医的存在。”常景棣眨眨眼:“整好,为了应付太后派去的人,谷雨在外边找了个神医。”
“是从云州请来的,虽比不得你,医术却也拔萃,传言还和玄医一脉有几分渊源,明面上也说得过去。”
云晚意点头,道:“王爷自己抉择,张赫进城,目的只怕和从前的琅琊王一样。”
“王爷好转,对张赫而言,也算一种震慑。”
从云晚意住的偏房离开,常景棣又去了太后正殿。
太后把他们支走不久,靠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看到常景棣再来,略带着诧异:“你还没回去?”
“准备走了,再来看看您。”常景棣故作担忧,道:“儿臣瞧着您脸色不好,想来最近也是操心太多。”
“儿臣府上来了位神医,医术没得说,短短三两日就让儿臣的身子大有好转,不如儿臣引荐给您?”
太后闻言,逐渐坐直身子,视线从常景棣身下的轮椅往上,又落在他俊逸丰神的脸上。
这么一看,他的脸色好了不少,虽然还是白皙,可与从前病态的苍白所有区别。
太后悚然一惊——前几日倒是没留意,光操心皇上了,没注意这一点!
“你能好转,哀家也放心了些。”太后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常景棣腿上,试探道:“你身子好转,那这腿……”
常景棣故作不知,捏着腿道:“那神医得过玄医一脉传人的指点,为儿臣重新改了治疗法子。”
“药浴和针法双管齐下,从前这腿毫无知觉,才用了两日药腿恢复了不少,昨儿晚上儿臣勉勉强强站了一会儿。”
“那神医说了,儿臣恢复的速度算很快了,再用三两日药,有望自如行走!”
太后又是一惊。
这么快吗!
怎么可能?
该不会常景棣早就好转,一直以来的病危都是装出来的吧?!
太后心中也满是疑虑,总觉得哪儿不对:“你这腿伤了一年多,看遍了大夫,上个月还病危了好几日。”
“那神医比晚意的医术还好不成,这才几日,竟让你恢复至此?”
常景棣笑了笑,道:“要不儿臣相信他,的确得过玄医一脉传人的指点呢,真的有几把刷子。”
太后勉强跟着他笑了一声:“可你刚才来哀家这儿怎么没说,反而现在专程来告诉哀家?”
常景棣叹了一声,道:“方才儿臣念着晚意,没想那么多,却听晚意提及您近几日夜不能寐,脸色憔悴。”
“所以儿臣才想起这茬儿,还请您勿怪。”
他说得诚恳,太后还能说什么呢?!
太后寒着脸沉吟片刻后,道:“师从玄医一脉的传人,治哀家这等小病,未免大材小用了。”
“如今皇上龙体欠安,你既然有这份心,把那神医叫进宫给皇上瞧瞧。”
“是。”常景棣忽略太后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霾,道:“儿臣这就回府让人送神医进宫。”
常景棣出去后,太后终于忍不住和邱嬷嬷道:“这难道是报应吗,她的儿子化险为夷,哀家的儿子身陷险境。”
“太后娘娘,您可别多想。”邱嬷嬷斟了热茶上前,劝慰道:“王爷还没完全恢复,皇上也没有深陷绝境,一切还不一定呢。”
“你别劝哀家了。”太后没有接茶,按着突突抽痛的太阳穴,道:“皇上的情况不容乐观。”
“就看常景棣说的那神医有没有别的法子,否则这一关实在难过。”
不等邱嬷嬷再说,太后忧心忡忡道:“那日常牧云殿前发疯,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常景棣虽然没有明说,心中肯定有个谱儿,就怕他会趁机报仇。”
邱嬷嬷心中惊骇,面上还是不住的劝慰着:“太后娘娘,奴婢算是看着王爷长大的,王爷性子桀骜了些,却是个明事理的。”
“奴婢觉着王爷不会做那乱臣贼子,您莫要忧思过度,损了自个儿的凤体。”
太后听到这话,眯着眼看了邱嬷嬷一眼,道:“罢了,他若真要反,也没人能挡得住,你说的没错,平白忧心。”
此时的常景棣,已经坐上了回镇北王府的马车。
他撩开马车帘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刚出正月不久,上城偏北,风还是冷的紧,迎面吹一会儿,心都冷了。
“爷,冬日还是挺冷的。”惊蛰瞧着他沉思的样子,提醒道:“您要注意身子,别遭了风寒。”
“本王身子早就好了,在战场的时候哪儿不比这艰难,没那么娇贵。”常景棣嘴上这么说,还是放下了帘子。
他忧心道:“本王是担心王妃,随着年长太后的确仁慈了不少,可你跟在本王身边许久,也该知道她年轻时的手段。”
“再增派些暗卫,保护王妃的安全。”
惊蛰犹豫道:“寿宁宫周围全是太后放的人手,咱们现在派人去,只怕会引来太后的怀疑。”
“顾不得那么多了。”常景棣凝神,道:“王妃的安危要紧。”
常景棣回府,立刻让大寒带着云州来的神医进宫。
神医名叫沈文贺,五十几岁的年纪,文郁沉默,看上去的确有神医的沉稳气质。
太后亲自接见,问题却是关于常景棣的:“镇北王沉疴旧疾,你短短两日就治的七七八八,是真是假?”
沈文贺不慌不忙行礼,拱手道:“回太后娘娘,自然是真。”
“王爷他。”太后顿了顿,继续试探道:“那些旧疾,到底是因为战场上的伤,还是因为中毒?”
“都有。”沈文贺垂着眉眼,声音依旧不卑不亢,缓缓道来:“王爷先是受了刀剑伤,深可见骨。”
“伤口尚未愈合,就被人下了毒,所以过去多时旧疾总好不成,拖成了顽疾。”
“随着毒药药效逐渐深入,王爷的身体也一日差一日,草民用药浴和针灸双管齐下,将毒一点点化解,王爷自然好转。”
太后神色复杂,盯着沈文贺的头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像是心口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又像是轻松。
太后不开口,沈文贺就保持着那姿势不动。
良久,太后才重新开口:“既然你医术高超至此,皇上的龙体就交给你照顾了。”
“是,草民尽力而为。”沈文贺的声音依旧沉稳,不慌不忙应道。
“邱嬷嬷,把人带去勤政殿。”太后语调渐低,声线阴郁:“要是治不好,就给皇上陪葬!”
这沈文贺本就是个挡箭牌,哪里能治好皇上的病。
但他还是按照常景棣叮嘱的,在勤政殿给皇上侍疾。
时间一晃又是三日过去。
皇上的病没起色,端王张赫已经进城住在驿站,请求参拜皇上的消息,总算传到了太后耳中。
当年张赫之事,太后全部知晓,连保住张赫这条命,都是太后劝说皇帝才起了作用。
这么多年过去,张赫虽然按照礼节规矩,会书信朝贡,却从未踏足过上城。
没想到在皇上病危时,他竟然来了!
太后自然不得不多想!
张赫请求进宫探望皇上的帖子,被太后压了下来,只说张赫身子不便又长途跋涉,需要好好休息,再进宫来看皇上。
支走送信的人,太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皇上。
原以为能治好常景棣的顽疾,沈文贺怎么也有几把刷子。
可方子换了一个又一个,药灌进去不少,皇上却依旧没醒。
瞧着榻上瘦的不成人形的皇上,太后终于没忍住端庄和慈爱,在勤政殿发了好大的火:
“不是说这一次的方子一定能起作用,怎么还是没用,皇上依旧不醒,你们到底有没有用心?!”
太医们跪了一地,魏院首颤巍巍解释道:“太后娘娘,微臣等人已经竭尽全力了,皇上的病情实在是太过古怪。”
“微臣等人只能挨个儿的试方子,看能不能碰巧有用。”
“一群大胆的狗东西,皇上一国之君,龙体岂是让你们试药的?”太后气的心绞痛,发着心中恶气,道。
“再给一日时间,要是皇上还不清醒,你们这些庸医也没必要存在了!”
魏院首几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死色。
十来个人,唯独沈文贺跪的端端正正,似乎毫不惧怕。
太后目光扫过,一眼就看出他不对劲:“沈神医如此淡然,是因为你有把握?”
他进宫第一日,太后的确满怀期待,想着沈文贺能治好皇上。
可随着时间过去,沈文贺几个方子一点儿用都没有,太后的希望也就小了。
现在的沈文贺在她眼中,压根不是什么神医!
沈文贺抬起头,眼睛下垂,避开太后的视线,道:“回太后娘娘,草民今早诊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说。”太后沉着眼,道。
大殿的别人,连呼吸声音都不敢放大,只有沈文贺沉重的声音:“太后娘娘,还会叫旁人回避吧。”
太后正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又念着沈文贺是个大夫,压根不止八卦六爻之物,不悦道:“卖什么关子。”
“在站的各位都是太医院的佼佼者,你虽是神医,却也比他们好不了哪儿去,直接说就是。”
“你的意见,整好让大家参谋,省的哀家再转说一遍。”
沈文贺闻言,面上却带着些许古怪:“太后娘娘确定吗?”
“你在质疑哀家?”太后脸色更沉了:“要说什么就说,说错了哀家不会怪你!”
沈文贺再度垂下眸子,朗声道:“回太后娘娘,草民不敢质疑您,便是您同意,草民就直说了。”
“草民早间把脉时,仔细观察过皇上的面相,皇上的面相看上去很奇怪,隐约有五弊三缺,短命横死之相。”
“草民惊疑的同时又起卦掐算,结果还是一样,种种情况来看,草民确定皇上昏迷不醒,药石无灵的原因,并非疾病!”
太后脸色猛然一变,惊骇的瞪着沈文贺:“你敢诅咒皇上?!”
“身为大夫,如何省的这八卦之事,别找不出来病因就随口胡诌!”
沈文贺依旧是那淡然的模样,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回太后娘娘,草民并非胡诌,行医前草民行的是茅山道术。”
“不过后来没什么用武之地,草民才转为行医,这岐黄八卦还有黄道十二宫等等,本就是一体。”
“太后娘娘若不信,可问这儿所有的太医,所谓号脉,对应皆是如此!”
不等太后发问,魏院首头一个站出来应和:“沈神医说得没错,五焦对应,本就和这些分不开。”
“只是都学,需要天赋,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所以分出了医术和道术之说,那消失的玄医一脉,便是最好的证明!”
剩下的太医,皆开口应援。
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太后勃然大怒:“住嘴!”
殿内再度陷入安静中。
太后心口剧烈起伏,道:“哀家从不信这些,你们好好治,别企图用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来混肴你们医术浅薄的真相。”
“来人,沈文贺信口胡言,引得人心惶惶,拖出去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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