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天上的异变，徐束的呼吸渐渐凝滞。
他忽然发现，类似的场景，他见过一次。
在哪里？
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徐束想起来了。
那是在上上一次传奇之中，当时是以色魔“阿赖耶”的身份，降生于“黄金之窟”，经过一段段惠及人妻的故事，降伏七大圣女，成为“罗刹明王”，最终打穿十八层深渊，通过地底黑洞般的隧道，还见到了那位来历神秘，疑似萧寒生父的神秘僧人。
而对方见到自己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晚了”。
在那时，徐束曾见到河床干涸、大地腐烂的破败场景。
僧人曾说那是“天空上的河床干了，海被深渊的四个家伙端走了”。
徐束原本并不知道那位僧人在说什么，但是此时看到天上笼罩安全区的大黑●，那无数雨水逆流而上汇入其中的场景，从形状上分辨，忽然有所明悟。
这可不就是当时地上被端走的那块海域么！
区别在于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但除此之外，在外形上，在给人最直观的压迫感上，它们完全一致——这就是“真实体验”带给徐束的优势，让他得以对很多现实中未见过的东西进行验照。
再联想到奸奇教派是属于深渊恶魔四柱之一，而僧人也说过天上的海被“四个”家伙端走了。
深渊，混沌，四个。
好家伙，全对上了！
所以，当时传奇里那片海之所以干枯，原来是被深渊四邪神偷来对付星塔了？！
可那个传奇的世界背景，明明和现实有很大的出入啊！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联系？
既然海和深渊都出现了，想必那疯疯癫癫的僧人在现实中存在。
他会是谁？
没时间给徐束多思考。
因为赛尔奇斯在咆哮。
“主即将到来，身为左手，为何埃德里克还不出现？快说！”他盯着徐束，恶狠狠质问。
“你误会了，其实埃德里克大人他，他……”徐束犹豫着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很清楚纸是包不住火的。
但这次露馅也太快了一些。
这甚至于还不到两分钟，这简直比自己找胡芯蕊搓枪的时间还要快！
该怎么办？
徐束心急如焚。
但是下一刻，赛尔奇斯往徐束身上凑了上来，左闻闻，右嗅嗅，表情甚是享受和陶醉。
徐束拳头捏紧，强行忍住了给他一拳的冲动——直觉告诉他，不能出手，强行出手的话，死的会是自己！
等！
再等等！
或许要不了多久，天文会里的高层就会发现异常，能出来帮我……
就这么上上下下闻了一遍，赛尔奇斯直起身子，表情古怪的说：
“原来是这样，埃德里克居然死了，唉，他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本该与我一起侍奉在始祖大人两侧啊！想不到来此人间一趟，竟然命丧于此，真是可悲可叹，可耻可恨！”
“……”徐束表情略有僵硬。
他在说什么鬼东西？
为什么我感觉他一点儿也不悲伤不愤怒，甚至好像还很开心，下瘪的嘴角完全压不住眼神里透露出的欢呼雀跃？
埃德里克死了，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徐束皱着眉头看了赛尔奇斯一眼，不明白这位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强的一位恶魔神选究竟想做什么。
双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却见对方先是走到了胡芯蕊的身前，低声说了几句徐束无法分别的语言，然后就见胡芯蕊张大了嘴巴，将他整个吞了进去。
徐束瞪大眼睛。
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胡芯蕊的身体开始扭曲蠕动。
她的骨骼拔高，她的肌肉膨胀，把身上的白裙绷得几乎裂开，但是原本隆起的小腹重新变得平坦。
一阵阵的嘎嘣脆声音中，胡芯蕊变成了赛尔奇斯的模样。
他的脸型略有变化，原本是国字脸、鹰钩鼻，现在变成了圆圆的鹅蛋脸，琼鼻挺翘，和胡芯蕊十分甚至九分的相似。
若非眼睛里依旧保持着那种高傲的感觉，徐束都要怀疑是胡芯蕊占据了一切。
新的“胡芯蕊”弯下腰，相当绅士地鞠了一躬并伸出手说：
“吾名赛尔奇斯·派蒙，这位来自群星会的顾盼先生，请允许我代表所罗门第九兵团，向你表达最深的谢意，你的名字将被我族圣书永远铭记！”
额……
看着眼前的“胡芯蕊”发出中性的无法辨认男女的嗓音，徐束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至极。
原来她，不，他叫做赛尔奇斯……
果然没猜错，这家伙真的在因为埃德里克的死而感到高兴。
他和埃德里克仇怨很深，甚至到了都不能一致对外的程度！
不……更大的可能是，埃德里克死去后，他能获得更多的好处，这好处完全掩盖了失去手足兄弟的损失，比如，占据这个圣女的身体。
不，应该说是和那个邪神之子合体了？
他好像比刚才更强了，该死……
等等，赛尔奇斯派蒙……赛克丝派蒙……草，我懂了，他们是分身和主体的关系？
白痴顾江明，恶魔语学得真是稀烂，这也能翻译错误……
所罗门第九兵团是什么？
恶魔还有军队制？
这到底怎么回事？
踏马的白三响怎么还不来救我，我快撑不住了啊，这个恶魔神选更凶了，而且他是癫的……
就连一刻也来不及为消逝的旧情人哀悼，徐束的脑子里思绪疯转，涌上来一个又一个杂乱无章的念头，甚至能有空鞭尸一下已经死去的故人。
接着，他忍住了面部肌肉的颤动，眼神复杂地伸手和“胡芯蕊”，和这个赛尔奇斯握了握，笑容满面道：“我很荣幸见证这一切。”
“是的，你应该荣幸。
“有鉴于你立下的功劳不小，没能让神子完美降临的过错，就不和你计较了，你将依然是我们的朋友。”
赛尔奇斯自信点点头，突然，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表情变得略有些古怪。
“奇怪……为什么……不应该啊……”
赛尔奇斯自言自语了几句徐束听不懂的话，似乎带着疑惑和不解。
他似乎没有在这方面多纠结，转而敲了敲耳垂，嘴巴蠕动，发出一阵阵微笑道：“时间差不多了，尊敬的顾盼先生，邀请你一起见证史上第一座恶魔前线基地的诞生！”
徐束先是哦了一声，旋即心中开始紧张起来。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什么要把星塔变成他们一族降生的温床……
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星塔还能被抢占？
这事儿放在以前，任凭谁说出口，徐束都要嘲笑他。
即便这些恶魔神选似乎钻了某种空子，从而得以在安全区里，在星塔的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也依旧没有被星塔发现……
但那又如何？
身为不止一次亲身感受过星塔威力、也曾利用星塔边境线来作战的激进分子，徐束相信，没有比自己更了解星塔对于怪物的压制力有多强！
但是现在，徐束动摇了。
而就在这时，赛尔奇斯开始祈祷。
他眼神狂热地望向天空上的那个大黑●，高举双手，激动地喊道：
“伟大的，无处不在的主，穿梭于星和灵的永恒存在……”
“您是智慧和谋略的共同化身……”
“是灾厄的起始，也是终结……”
“是天上永恒的星月，为羔羊拨开迷雾的重叠……”
“我，您的子嗣，诚以献上身心灵侍奉，期待您的神迹显现，在此降临，伟大的——所罗门之王！！！”
随着赛尔奇斯疯狂的高举双手，原地狂风四起。
徐束眯了眯眼，一边捂住耳朵，一边顺着赛尔奇斯手指的方向望去，突然间呼吸一滞。
赛尔奇斯指的方向是星塔！
只见星塔外壁上，不知何时，竟缠绕起一条又一条的粗壮且透明血管。
黑色的血液在里头鼓动，来回晃荡，像是汹涌的大河般湍急。
星塔被整个缠绕起来了！
众所周知，星塔是通体浑圆，带有圆顶的柱状建筑。
虽然现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说这话似乎不合时宜，但徐束还是想吐槽，眼前的星塔，有点像一根……那个……
啊不是……
这也实在太像了吧！
不，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有一些不一样。
那些黑乎乎的血河，其实并非真的由液体构成，组成这些“黑血”的，是密密麻麻的，数之不尽的奇形怪状的生物。
仅是看一眼，徐束就知道了那些东西是什么。
——恶魔。
那是密密麻麻的，数量无穷无尽的恶魔！
它们不知从哪里出现，居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攀附到了星塔的外壁上。
就好像被源源不断送往战场的士兵一般，哪怕隔了一层厚重的壁垒，徐束都可以感觉到。
它们在欢呼！
它们在咆哮！
它们在为即将到来的大餐而狂暴！
如此惊人的变化，自然不可能再继续遮掩，全城的百姓都发现这诡异的景象。
他们一个个或是站在家门口，或者是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这宛如灭世一般的画面。
到了这一刻，徐束明白这帮家伙想要干什么。
奸奇教派的真正计划，不是袭击安全区的人。
他们必定是靠着这片神秘的天上之海，做到了躲过星塔的监视，甚至更进一步，想要占据星塔，占领整个安全区！
怎么办？
“该死！都这样了，白三响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安全区里那两个半神呢？”
“都死了吗？！”
徐束焦虑无比。
他望着身前曲线苗条的赛尔奇斯，不由得吞了吞唾沫，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到这个时候了，安全区里的半神还没有出现，他也就能猜到了。
恐怕大本营里早就出事了。
“有了这座星塔，我族的耻辱终于得以洗刷！朋友，感谢我吧，跟我数三个数，你将亲自见到，被困在地底的无上存在，重回人间之盛景啊！哈哈哈！”
“3！”
赛尔奇斯一脸的虔诚和投入，高举双臂，仿佛在赞美大地。
“2！”
嗡！
空气中发出一声哀鸣，逆流的雨骤然狂暴。
徐束近乎站立不稳，他感觉到天上的那片海似乎产生了更强大的吸力，连自己的脸皮都开始颤动。
似乎不仅仅是地面上的水，就连身体里的水分，也要顺着感应到那天上的海里一同汇入！
并且，肉眼可见的，整座星塔都被黑色彻底覆盖了，变成了妖异的暗黑。
咚！咚！咚！
巨大的心跳声，从地底，从星塔的底部开始响起。
有双奸细颀长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将要破土而出！
而徐束猛然一下眼睛瞪直，死死盯住他。
他大为震撼。
原来是这样！
邪神也需要星塔，才能来到地面？
没有星塔，祂就降临不了？
所以……这才是他们这个计划，真正目的……
那尊诡异的邪神，让整个星塔都染上了邪恶的，疯狂的气息。
等祂真正降临之后，恐怕这里一个人也活不下来！
与其那样，倒还不如……
徐束一颗心直往下沉，知晓到了这步田地，想要阻止那邪神降临，便只有一个办法了——毁灭星塔。
与其让星塔成为邪神降临的媒介，成为生产恶魔的基地，倒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把它给拔了！
可那样做，真的能活下来多少人吗？
徐束眉头紧皱，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做过多思考。
赛尔奇斯并未注意其徐束，他脸上的笑容跟着暴雨一起疯狂起来：
“1！”
话音刚落，赛尔奇斯突然听到身后的徐束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启动了。”
心潮澎湃的赛尔奇斯随口回了句：“启动去吧。”
说完，他略微迟疑。
额……
启动什么？
赛尔奇斯微微侧头，望向后方，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本该在那里，和自己一起观看神降盛景的徐束不见了。
赛尔奇斯不经疑惑起来。
人呢？
我的群星会朋友呢？
刚才还在这的！
……
……
【你选择了“传奇模式”，你本次消耗了三次次数！】
【检测到你位于星塔周围，你的本次传奇将对星塔造成100%的破坏！】
哗啦！
徐束睁开眼，发现自己穿破了重重迷雾，眼前混沌交织，层层叠叠。
“唉！”
虚空之中，太初卷哗哗抖动，徐束不由得一声长叹。
他曾经发誓要守护这座星塔，守护自己的家园，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食言——在安全区范围内，开启三抽传奇，将会让星塔直接毁坏，这是徐束早就知道的事情。
是以他在安全区内，从来都只是用转瞬即逝的征途刷刷道具，或者使用“延续传奇”。
但这一次，徐束是真的没想到，奸奇教派占领星塔的原因，居然是为了依靠星塔在地面立足。
为什么？难道他们也和人类一样，没有星塔就不行？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徐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
正如赛尔奇斯所言，星塔被占领后，将会变成孕育恶魔诞生的温床，甚至会反过来给他们带来保护——当初星塔如何保护人类，从今以后就会如何保护这些恶魔。
因此，D8B3区的星塔，必须要毁掉。
不毁不行。
倘若任由那星塔底部的“所罗门之王”降临人间的话……徐束直觉告诉他，整个安全区，所有人，都会在瞬间全部死绝。
不，不仅仅是D8B3区，整个人间都会因此遭受灭顶之灾。
那个东西，远远超出了人类目前极限能面对的情况，绝对不能让祂出现！
徐束当然清楚，星塔一毁，边境线就成了摆设，所有怪物都能随意进出。
到时候，D8B3安全区的所有人，等于全部进入了“荒原”之中去玩怪物大逃杀，同样也是九死一生的下场。
可九死一生，终究还有个一！
只要能逃到周边相邻的安全区边境线内，就能活下来。
去荒原上搏命求存，总比等那邪神降临后全部被杀了要好，至少，荒原上可不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现在是十二点，等我离开传奇，就是晚上六点，有六个小时的时间留给大家逃跑……至于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嗯，有机会，对普通人而言要去搏命，但如果是超凡者，还有一个办法离开这里……”
徐束晃了晃脑袋，既然做了就决定不要想那么多，他的视线落到身前，忽然表情一愣。
原本，开启传奇模式后，会进行“选择世界”、“挑选人物”、“抽取命格”等等流程。
但是这一次，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字幕和流动的走马灯，扑到脸上，直接将他淹没了：
——
【你掠夺了星塔本源，你的本次传奇模式触发了一次性变更——历史重现。】
【你眼前的一切变成了黑暗，你进入了一个特殊的视角，你发现你站在地上。】
【你唯一能看到的，是一片无法形容，无法描述的天幕。】
【它猛烈铺开，一分为四，形如四把剑刃，分别落入大地。】
【你的意识随着剑刃而去，所见所闻，是地狱一般的人间：】
【第一片大地，是贪婪和嫉妒的世界。他们是生活在艰难之中的生灵，狡诈恶毒，贪图朋友的财产，嫉妒他人的富硕，于是他们坑害骨肉亲朋的生命，贪图至亲好友的妻女，抢夺一些，掠夺一切。】
【第二块大地，是充满了饥饿和懒惰的世界。污浊的街道，腐烂的尸体，发霉的高楼，还有疯狂争夺食物的生灵！每个人身上都流着脓毒，他们饿极了，连彼此的血肉和脓水也不放过我，大口吞食！只是看一眼，你便感觉身体遭到腐蚀，不仅仅是身体就连思想也要被污秽，让人无法从中逃离，不得不和周围暗绿的脓包揉合。】
【第三块大地，尸山血海，是愤怒和恐惧的世界。你看到了无数生命的逝去，杀戮在绽放，死亡在奔逃，纯粹的野蛮在生灵和生灵的厮杀中呈现，混乱不堪，怒气冲天。】
【第四块大地，是傲慢且淫邪的世界。你看到了血肉和枯骨，它们糅合成了美丽无瑕的躯体，有的是你的爱人，有的是你的子嗣，还有你的好友，你的师生，你的兄弟，你的姐妹。他们是你最亲近的人，但你的欲望爆发，爱如潮水，和她们缠绵，沉醉在放纵里永世沉沦，享受数不尽的欢愉。】
【这尘世在你面前呈现，充斥着最原始的恶和欲，让人绝望。】
【但是，那片天幕来了。】
【它带着剑，撕碎这混乱邪恶的世界！】
【一剑东升，诛魔灭邪！阴谋诡计，灰飞烟灭！】
【一剑西落，屠神戮仙！恶臭除净，莲华涅槃！】
【一剑南来，天塌地陷！埋葬暴乱，争端熄灭！】
【一剑北往，断情绝念！压服放纵，欲望断绝！】
【那不是单一的剑，是一丛丛牢固坚定的剑雨。】
【它们落在了地上，便成为了墓碑。】
【其中一块最终落入你的视线。】
【那是一句话的墓志铭。】
【“过眼滔滔云共雾，人间知己我与吾！”——吕良。】
【光芒寂灭，世界崩碎了，你的思维一同归于寂灭。】
【本次传奇结束。】
【你获得根源碎片：诛仙二十四】
……
……
尘埃落地。
夕阳西下。
浓烟滚滚。
徐束从传奇中回归现实，站在破败如废墟的广场上，默默地低下头，看着太初卷里多出来的一截小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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