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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肖华静立水边,遥望着缓缓划水而来的小渔船。
船头靠着低矮船舱舱门,屈膝坐着一人,俊逸昂然。
等小船近了,能看见那人怀中抱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
肖华即便是天踏下来,也难有丝毫动容的俊儒面庞终于黯了下去。
没等小船停稳,夜抱着青衣起身,跃下小船,瞥了看向他怀中玉人的肖华一眼,一言不发,将青衣送上肖华身后的马车。
把青衣轻放在车内软榻上,为她盖好软被,才返身下车,与肖华四目相对,滚着怒意的眼,冷如寒冰。
过了好一会儿,肖华才开口,“二哥。”
夜扫了已经落下车帘的车厢一眼,沉声问道:“你既然要她,为何又要伤她?”
肖华黑不见底的眸子一片黯然,“二哥对她动心了?”
夜直视着肖华的眼,不避不让,“不错,我是动心了。”
肖华轻抿了抿唇,不言。
夜冰冷的眸子里的怒意略为淡去。
他记得,有一次刚打完一个大仗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偷偷地看肖华。
那时肖华还只得几岁,他正在练字,他身边坐着一个极小的女童,那女童穿着一件粉色的小棉袄,领口镶着一圈白狐狸毛,衬得那张小脸如同粉捏出来的,真是可爱。
女童也抓了支笔在纸上乱画,画得几画,小脸小手上全涂上了墨。把极漂亮的小脸弄成了小花猫。
肖华只顾练自己的字,任她在一旁胡来,却是不理。
女童鬼画了一阵,有些不耐烦。便拿了沾了墨的笔去戳肖华练字的纸,把肖华干干净净的一篇小楷弄得一团脏。
肖华被她折腾得无法练字,突然起身。把女童拧了起来,圈在怀中,道:“如果你容我练完这篇字,我就熬糖羹给你吃。”
夜看到这里笑了,楚国公府里什么没有?能没有糖羹?
而这个女童看穿着打扮,多半是府中的小姐,既然是府中的小姐。还能稀罕糖羹?
哪知女童听了,竟道了声,“好。”当真安静下来,窝在肖华怀中,一动不动。只是睁圆了一双乌黑大眼,看着纸上一个一个多出来的黑字。
仔细看去,肖华写的竟是他给他的用兵心得。
小女童虽然答应了,但终究年纪小,坐了没一会儿,就又不耐烦了,或许是糖羹对她真的有很大的吸引力,她硬是撑着没捣乱,但要她坐着一动不动。却是不能。
她东摸西摸,从怀里摸出一粒糖丸来,胖乎乎的雪白小手拈了一颗,放到自己粉嫩的小嘴里舔了舔,又往肖华口中送。
他记忆中,自己这个弟弟极小就有洁癖。哪知对被小女童舔过的糖丸竟丝毫没有抵触,她塞入他嘴中,他也就含了,还低头笑看了小女童一眼,仍写自己的字。
小女童满心欢喜,伸了两条小短手臂勾了他的脖子,竟又张了小嘴,去咬他口中糖丸,她要,他也就给她。
她含着吃了一阵,又拿出来往肖华口中送,肖华竟也不嫌脏,仍是随口含了。
小女童对这游戏乐此不疲,而他也是由着她折腾。
夜瞧得好笑,再看肖华手下笔稿,真难为他怀里揣着个这么不安份的小东西,竟仍能写得工工整整。
每默写一段,还会在下头写上他悟出的心得。
夜唇边的笑慢慢凝住,接着笑意迅速转浓,他这个弟弟不凡啊。
那个女童就是他现在怀中的青衣。
暗叹了口气,“我将她交还于你,并非因为你是我的弟弟,而是因为她心里只有你。”
肖华惊看向兄长。
夜道:“如果你再伤她,我不会再让。”
肖华胸口一哽,“二哥……”
夜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步上小船。
肖华看着小船远去,才返身上了马车,青衣沉睡未醒。
他是大夫,看得出她只是一时昏厥,并无大碍。
手指轻抚过她被江风吹冷的面颊,留连了好一阵才收手回来。
嘴角浮上一丝温柔浅笑。
如果没有孟思思,只怕她永远也不会正视心中所爱。
二哥说他伤她,或许她也会比过去更加恼他,憎他,但这样能让她看清心中所想,有何不好?
转身出了车厢,扬了手中马鞭,凌空发出一声脆响,马匹迈腿向前急驰而去。
青衣慢慢转醒,耳边是枯燥的车轮声,锰地睁眼,眼前是晃动着的车顶,心里一惊,翻身坐起,一抛车帘,外头坐的是她熟悉的清萧背影。
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他温和的声音传来,“梨已经洗过,渴了可以吃些。”
青衣转头,果然看见身旁矮几上堆放着几个澄黄的梨子,
她之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这会儿还真是口干舌燥,不客气地拿了一个梨了,咬了一口,肉细汁多,十分爽口,“你来接我?”
“嗯。”他坦然承认。
“我睡了多久?”
“也没几个时辰。”
“你的未婚妻知道你来接我,难道不拦?”她能这么快出现在他车上,只有一个可能,他从孟思思那里知道她的下落。
“你说呢?”
“想拦,拦不了。”
肖华笑着回头,“聪明。”
青衣望着那张笑脸,咬在嘴中的梨肉,却不再有味道,“女人在你心里是什么?”
“那得看什么女人。”
“比如孟思思。”
“什么也不是。”
青衣怔了,过了会儿才道:“她不是你要娶的人?”
“现在不娶了。”
“呃?”青衣突然想笑。
“那婚约……”
“她要改嫁我的车夫了。”
青衣手中剩下的大半个梨从手中滑落,滚下马车。沾着土滚远。
怎么可能?
孟思思疯了?
肖华离了车辕,让马自行前行,一头钻进车厢,坐到矮几旁。随手取了个梨子在手中把玩,含笑看她,“你弄没了我的未婚妻。如何赔我?”
青衣跟了他返回车厢,车帘在身后落下,听了这话,心头猛地紧了一下,“关我什么事?”
肖华眼里笑意更浓,“我跟她说,我心里有人了。不能再娶她,她问我,我心里蓄着人是不是你,我为了不娶她,顺水推舟地说是。她便不再嫁我了。你说,关不关你的事?”
青衣哭笑不得,脸上却火辣辣地烫,如果他只是楚国公府里的肖华,而不是平阳侯该多好。
“你能再不要脸些吗?”
他突然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都没脸了,我还要脸做什么?”
青衣愕了一下,呛得一阵的咳,她自认脸皮厚。却也招架不住他,干脆揭了窗帘看外头,打消这份尴尬。
几辆马车由护卫兵护着如飞而来,车头都插着面旗子,绣着‘急’字,车帘飘动。可以看见每辆马车里头都塞着满满的漂亮女人。
那些护卫兵的衣着,竟象是宫里的人。
青衣奇怪得咦了一声,“这些女人怎么象是从宫里送出来的?”
肖华漠不关心道:“确实是从宫里送出来的。”
“送去平阳侯府?”在她心目中,这么大批的漂亮女子,应该是往宫里或者平阳府里送,既然是从宫里出来,那只能是送去平阳府。
肖华嘴角让人不易察觉地抽微一抽,“这是去平阳府的方向吗?”
青衣手撑着窗沿,望着那队装满美人的马车远去,那方向是出城的方向,“那是送去哪里?”
肖华淡道:“蛮人族。”
青衣怔了一下,她听说过蛮人族,是最凶残的一个部落。
燕国和蛮人族曾打了上百年的仗,蛮人族依仗着易守难攻的地形,一百年来,燕国硬是没能把蛮人族打下来。
太太上皇一怒之下,亲自出兵攻打,仍然没能打下来,结果却把自己送给了蛮人族做了人质。
蛮人族开出条件,要想保住太太上皇的性命,以后再不能骚扰他们,而且每年要为他们送上五十名美人,否则他们就杀死太太上皇,杀入燕京。
那时的太子,也就是肖华他们的父亲年纪还小,太太上皇太后为了保住丈夫,保住这片江山,只好答应蛮人族的条件,送了五十名美人前往,并让太子登基。
蛮人族虽然凶残,但还算守信用,只要每年得了五十名美人,果然不再与燕国为敌。
虽然太太上皇被扣为人质,非常没有颜面,但幼君上位,由太上皇太后执政,自然也没人敢违背太太上皇太皇签下的协议。
太太上皇太后,看似一天到晚吃斋念佛,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太太上皇太后的娘家才是燕中最大的武将世家,她手中抓着不比楚国公和平阳侯手中军权小多少的军权。
楚国公协助的假皇帝一派,平阳侯一派之所以能僵持到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因为不知太太上皇太后安的什么心,会偏向哪一边。
任他们两派打得鸡飞狗跳,只要太太上皇太后往其中一方倒一倒,另一方就吃不完兜着走。
青衣身为蛇国的死士,对各国的情况都知道一些。
燕国每年送美人给蛮人国的事,也曾听说过,只不过这些事与她无关,也就从来不曾上心。
这会儿瞧见,却忍不住道:“燕国当真无能人,竟连一个小小的蛮人族也收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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