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推她,示意她回去,“我去年答应过你的。”她听后,出了会子神,轻叹口气转身快步而去。
我找人寻了笛子,轻握在手,朝十三阿哥的随身小厮三才招了招手,他忙匆匆而来,俯身请安,我笑说:“去请十三爷过来一下。”
三才听完,又急急而去,在十三阿哥耳畔低语,十三阿哥侧头对佐鹰王子笑说了两句,又向太子爷行了个礼,大踏步而来。
十三阿哥带着酒气,笑说道:“你今日这事可办得够漂亮,够狠毒的,待回去,我再和你算帐!”
我一笑说道:“敏敏明日就要走了,你给她吹首曲子吧,此一别,不知何时得见,就算是送别吧!”
十三阿哥点点头,伸手接过笛子,问:“吹什么呢?她可有特别中意的曲子?”
我想了想说:“就吹晚上她唱的那首歌。”
十三阿哥握着笛子沉思了一会,说道:“没有刻意记谱子,怕吹不全。”
我一笑,低声哼了起来,慢慢哼完一遍,问:“可记全了?”十三阿哥点点头。
十三阿哥携笛而回,笑向太子爷请安,说:“臣弟想吹首曲子助兴,可好?”
太子爷笑说:“有何不可?都知道你笛子吹得好,可是总不肯轻易为人吹奏,今日难得你主动,我们倒是可以一饱耳福了。”在坐各位都拍掌叫好。
十三阿哥一笑起身,横笛唇边,面向敏敏,微微一点头,婉转悠扬的笛声荡出,敏敏一听曲音,面色震动,定定看着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不愧是音律高手,只听过两遍,可梅之高洁不屈,伊人之深情尽现笛音中。
在座之人都是面带惊异,只有四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面色如常。毕竟这是敏敏晚上刚唱过的曲子,此时十三阿哥吹来,平添了几分暧昧。一曲未毕,敏敏已是眼中隐隐含泪,痴痴地看着十三阿哥。佐鹰王子看了看十三阿哥,又静静地注视着敏敏,面色柔和,眼神坚定似铁却又夹杂着心疼怜惜。我看着佐鹰王子,嘴角不禁微微上弯了起来,没有嫉妒,没有瞧不起,只是心疼怜惜,这是个奇男子!
尾音结束,十三阿哥向敏敏弯了弯腰,又重头吹起,敏敏站起,随音而唱:
“……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
我在歌声中,向外走去,未辨方向,只随意捡着人少的地方走。歌声渐低,越去越远,终不可闻。我脑中忽地浮现“音渐不闻声渐消,多情总被无情恼”。人若无情,也许才真正能远离烦恼!
顺着山坡而上,一口气攀到最高处,看着不远处的营地,篝火点点,巡逻士兵的身影隐隐,又半仰头看向天空中的如钩残月,不禁长叹了口气,欢聚过后总是份外冷清。
忽听得草丛间细细簌簌的声音,侧头看去,四阿哥正缓步而来,我忙俯身请安,他抬了抬手让我起来。
两人都是默默地站着,我不喜欢这种沉寂的感觉,总是让人觉得压迫,想了想问道:“王爷可熟悉佐鹰王子?”
四阿哥说:“佐鹰王子的人你既然见过,心中也应大致有数,才能出众,只不过是庶出,生母地位低贱,幷不受伊尔根觉罗王爷的看重。去年冬天,伊尔根觉罗人畜冻死不少,春天又为了草场和博尔济济特起了冲突,这次来觐见皇阿玛不是什么讨好的差事,所以才会落到他头上,不过……”他顿了顿说:“倒是因祸得福,将来怕是要让伊尔根觉罗王爷和大王子头疼了。”
我听得似明白非明白,不知道福从何来,隐约感觉应该和将来谁继承王位有关,想着敏敏,叹道,真是哪里都少不了权利之争,只是不知道康熙和苏完瓜尔佳王爷究竟是如何想的呢?转而又想到敏敏还不见得会中意佐鹰王子,我现在想那么多,干吗?
正在胡思乱想,四阿哥说:“只是为她人做嫁衣裳!难道你就真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吗?不要和我说什么尽孝的鬼话,你的脑袋可不象是被《烈女传》蛀了。”
我沉默了一会,不知为何,也许因为晚上的一幕幕仍然激荡在脑海里,情感大于理智,也许是觉得一个懂得放小船赏荷的人应该懂的,竟然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里话,“我太累了!这些年在宫里呆着,步步都是规矩,处处都有心计,凡事都是再三琢磨完后还要再三琢磨,可我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想离开,想走得远远的,想笑时就大声笑,想哭时就放声哭,怒时可以当泼妇,温柔时可以扮大家闺秀。嫁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从紫禁城这个大牢笼,换到一个小牢笼里,还不见得有我在紫禁城里风光,我为什么要嫁?这些年宫里的争斗看得实在太多了,后宫里的那些事情,王爷只怕也略知一二,可更阴暗的,都是你们男人不知道的。四王爷,我没有骗你,想着嫁人后的妻妾之争,我真觉得不如剪了头发去做姑子。”
四阿哥静了一会子,语气平淡地说道:“你的身份让你不可能自己决定这些事情,皇阿玛对你越是看重,你的婚事就越是由不得自己。就拿今儿晚上的玉佩来说,苏完瓜尔佳王爷言语间流露出视你为女的意思,敏敏和合术也待你比对太子爷还好。现在虽摸不透苏完瓜尔佳王爷究竟最终打的是什么算盘,可皇阿玛如果想要给你指婚,只怕更是要左右权衡、郑重考虑。你若指望着能象其她宫女一样,到年龄就被放出宫,我劝你趁早绝了这个念头,不如仔细想想如何让皇阿玛给你指一门相对而言能令自己满意的婚事,才更实际。”
我一面听着,一面怔怔发呆,心只是往下掉,我最后的一点希望居然被他几句话就残忍地打碎了!原来不管我怎么挣扎,最终都不免沦为棋子,禁不住苦笑起来,悲愤地说:“我若不想嫁,谁都勉强不了的。”
四阿哥平静地看着我,淡淡说:“那你就准备好三尺白绫吧!”停了会,又加了句:“还要狠得下心不管你的死是否会激怒皇阿玛,是否会牵累到你阿玛和你的整个家族。”
我茫然地想,难道真有一日,我要为了拒绝婚事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吗?虽然以前也曾拿此要挟过八阿哥,可那只是一个态度、一个伎俩而已。从小到大,从未想过自杀,也一直很瞧不起那些自杀的人,父母生下她,辛苦养大她,难道是让她去了结自己性命的吗?总觉得事在人为,凡事都有回旋的余地。毕竟能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呢?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父母,为了爱自己的人,活着才有希望。
他缓缓说:“宫里是最容不得做梦的地方。早点清醒过来,好好想想应对之策,否则等到事到临头,那可就真由不得自己了。”
我不甘心地问:“我不嫁,真的不可以吗?我不嫁,不会妨碍任何人,为什么就非要给我指婚呢?”
四阿哥冷冷地说:“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呢?还是你根本不愿意明白?决定这件事情的人是皇阿玛,你只能遵从。”
我根本不愿意明白?我是不是一直在下意识地哄着自己前面是有幸福的?要不然这日子该怎么熬呢?
过了好久,四阿哥淡淡问:“你心里就没有愿意嫁的人吗?就没有人让你觉得在他身边,不是牢笼吗?”
我怔了一会,摇摇头。他盯了我半晌,转头凝视着夜色深处,再未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着慢步而回,行礼告退时,我诚心诚意地对他说道:“多谢四王爷。”他随意挥了挥手让我起来,自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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