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坐了半晌,他突然冒出一句:“害怕吗?”我一愣,不知道他指什么,只能不解地看向他,他侧回头看着我说道:“选秀女,你害怕吗?”
我听后,只觉得那早已充满全身的恐惧又狂涌了上来,默默地点了点头,低下头皱着眉头发起愁来。
过了一会,八阿哥突然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第一次见你姐姐时十五岁。”我一听,忙把愁苦放到一边,凝神细听起来。
“那年,你阿玛回京述职,她也随了来。正是春天,天气出奇得好,天蓝得如水洗过一般,微风中夹着花香,透人心脾。我和两个小厮去郊外骑马,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在山坡上骑马。”他笑了一下说:“你也见过若兰的马术,应该知道多么美丽惊人。”
我回想着跑马场上姐姐的出尘风姿,无意识地点点头。
他道:“她那日骑得比在跑马场上还要好,笑声像是一串串银铃,飘洒在山林间,里面全是满满的快乐,让听到的人也觉得心里全是快乐,要跟着笑起来。”他沉默了一会,“我当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紫禁城的漂亮姑娘很多,可若兰却是不同的。”
我心想,那时的姐姐是恋爱中的幸福女人,以为自己和所爱之人可以翱翔在九天之上。她的快乐是从心底最深处散发出来的,当然和这些紫禁城中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拥有一段爱情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他道:“我回去后,忙着打听你姐姐,又想着该如何才能求皇阿玛把她给我。正在想方设法的时候,额娘告诉我,皇阿玛要把马尔泰家的大丫头许给我做侧福晋。当时,我觉得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高兴过。皇阿玛颁旨的第二天,我就跑遍了整个京城找礼物,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才搜寻到一只凤血玉镯,想着等成婚的日子送给她。”
我低头看着自己腕上的镯子,忍不住举起手腕,问道:“是这只吗?要送给姐姐的?”
他看着我腕上的镯子,伸手握住我的手,接着说道:“我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等到大婚日。可当我掀开盖头的那刹那,就觉得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个让我思念了两年的人,和眼前的人判若两人。她从不骑马,也很少笑。我不停地问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认错了人?后来派了人去西北打听,几经周折才知道原因。”他苦笑着,没有再说下去。
我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造化弄人!想了会,突然心头一阵狂跳,屏着一口气,心里万分紧张害怕地问:“那个人怎么死的?”
他静了好一会,说:“我派去查问的人惊动了你阿玛,你阿玛为了让他避开,派他去做了前锋,后来……”他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大力跳着。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我抽出手,想把镯子脱下来还给他,他一下捂着我的手道:“不要拿下来。”
我低着头,凝视着镯子,说:“这是给姐姐的。”
他握着我的手一紧,低声说:“这是给我喜欢的人的。”说完,他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凝视着我的眼睛说:“答应我,永远不要拿下来。”
我回视着他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从未见过的温柔,还有深深的悲伤,满满的,似乎马上就要溢出,不禁心中阵阵牵动,夹杂着心酸,缓缓点了点头。他看我答应了,不禁缓缓一笑。
他微笑着说:“不要害怕,我会想法子的,总有办法让皇阿玛把你赐给我的。”
我啊的一声,惊诧地看着他。他向我一笑。我赶忙摇头,一面嘴里说着:“不要!”
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脸色渐渐转青,猛然问:“难道你竟愿意做皇阿玛的女人?”
我心里更是惊惶失措,又是忙着摇头,我不愿意,我什么都不愿意,我只想好好地生活,找一个真正爱我疼惜我呵护我的人,而不仅仅是闲时被赏玩的一个女人。不要把我赐来赐去的,我是个人,我不是东西。
他看了我一会,突然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叹口气说:“我不会迫你,随你吧!”说完,放开了我,叫了李福进来,命他送我回姐姐那里。
刚行至门口,他突然在身后说:“进宫后不要再像老十过生日那天那样装扮自己。”
我一时没有听懂,回头看他,他垂目看着地上,慢慢说:“你若不想引皇阿玛注意,就越平淡越好。”我这才明白过来。一时说不清楚是喜是忧,只低低嗯了一声,转头随李福而去。
回屋后,姐姐见我面色苍白,以为我挨了八阿哥的训,过来轻抚了一下我的脸,叹了口气,让冬云服侍我睡觉。
我躺在床上,难以成眠,想一会姐姐,又想一会自己。不停地在想,姐姐究竟知道不知道八阿哥对她的感情?又觉得自己笨,其实从很多事情上不难看出八阿哥对姐姐的感情。
比如说,八阿哥初见我时的惊诧;知道我不会骑马时的失望;姐姐很少去给嫡福晋请安,可嫡福晋却从没有正面为难过姐姐。再比如说,表面上姐姐不受宠,下人们也在后面偷偷议论,可是从衣食到起居用品,那些最是势利的太监下人们却半点也不敢委屈姐姐……越想越觉得,其实很多事情一件件都早放在眼前,只是我没有深思过而已。
可是我呢?我又算是什么?姐姐的替身?我为什么留下了镯子?为什么没有还给他?只是因为那一瞬间的心软吗……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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