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数战大捷,也收拢了不少俘虏,除去部分降兵当场被杀,其余大部分还是属于可以招揽的那些,毕竟里面有不少都是原先投降金国的故辽兵将,还有许多汉人。
宽阔的校场上,两千多名俘虏站成队列,四十多名文吏穿行在人群中,把一块块木牌分发给这些降兵,哪怕后者其中绝大多数不认识木牌上的字迹,这时候也由衷地感觉到一阵心安。
因为站在高台上的那位汉王说了,手持木牌者,等同于汉军兄弟,此后可以天天吃饱饭,拿足饷钱!
饷钱,不敢奢望,但很多人都知道汉军战卒的待遇确实极好,因此看着手里的木牌时,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着馒头或是干饼一样兴奋。
韩常一瘸一拐地出列,从一名文吏手中接过了象征这两千多俘虏的营旗,他认得字,轻声念道:
“陷阵营?”
刘陵向来节俭,平日里无非也就是饭食精致一点,汉王妃在燕京偶尔还会纺织一些布匹命人拿出去卖,后宫里的女人们平日里衣食无忧,偶尔看看戏听听曲也可以,花销不大。
一连吃下去四块饼,他还意犹未尽地看着箩筐,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吃了。
韩世忠率军离开草原的时候,下令将士放火烧了一部分草场,金人完颜娄室撤军的时候,为了避免汉军追击,下令用死尸填埋和污染水源,让汉军无水可用。
“妾身对这些雕梁画栋没什么感觉呢。”
“尔等虽为降虏,然,汉王恩德深厚,允尔戴罪立功,让尔等以后不受饥馑之苦。”韩昉负手而立,高声道:“此后,用饭之前,必须先高呼三声多谢汉王,
文吏特意又用女真话高吼了一遍,紧接着,在校场边缘有很多士卒走进来,他们手里捧着大筐麋饼和酪酥,随后的那百余名士卒合力抱进来的,则是数十口巨大的铁锅,里面有熬好的粥,热气腾腾。
哪怕猜不出来对方的目的,康王也能模模糊糊猜出几个指使薛弼这么做的“势力”。
一片稀稀落落的喊声跟在他后面响起,只有韩常喊的最大声,韩昉打量着这个满脸伤痕的健壮男人,颔首道:“你可以吃饭了。”
康王嗫嚅了一下嘴角,其实在完颜宗辅那支金军全军覆没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一些问题,但直到现在,才被眼前的这位寺丞赤裸裸撕开所有遮蔽。
“殿下使命将成,”薛寺丞站起身,慢悠悠地踱了一步,不紧不慢回答道:“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而殿下,伱在朝中其实连一条狗都算不上。”
康公弼起身离开,刘陵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着底下乱糟糟的校场,伸手揉了揉眉头,随即,韩昉登上高台,站在他身边。
中午,在雅苑内用饭,那名宫装少女是仁福帝姬,另外两个帝姬也随即盛装走入雅苑,对着汉王行妾礼。
韩常小口地喝着粥汤,随着肚子里有了热气,他迫不及待地抓着麋饼狠狠咬了一大口,厨子还给了他一小碗开胃的豆豉,韩常有了点饱腹感,又把豆豉抹在饼上,吃的很香甜。
康王试探着喊他,薛弼眼神一颤,勉强回过神来,随即放下茶盏,转身看向康王。
“.好。”
“妾,拜见大王!”
“薛寺丞,”康王用被子捂住脸,声音闷闷的,“我先前原本以为金人刀马俱锐,没想到汉军比金军更为凶戾。”
不肯高呼者,斩!
声音不高者,斩!”
官家,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可敦城则是先前就经历了一次分裂,愿意南下回归故国投奔汉王的辽军和部族已经都在云中安置好,剩下留守可敦城的那些,除非是刘陵的势力范围已经接近他们,要不然他们不会再轻易放弃自己土皇帝的生活。
刘陵平静的点点头,反手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朝前走,那名宫装少女咬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脸皮薄,只能跟在他们身旁,不知道说些什么。
从燕人,到燕云,再到汉国。
“大宋三位帝姬的行宫建好了么?”
北虏已经一步步成势,但朝廷还在醉生梦死的活着。
“阿嚏!”
“我?”
毕竟,就连宋人都清楚自家北面现在是处于勉强维持防御的状态,虚得很。
韩昉摇摇头。
不等刘陵发问,朱淑真就主动道:“承蒙殿下邀请,妾身才来这儿走动走动。”
官家虽然不喜当朝太子,但很明显,他似乎属意于郓王。
毕竟,将他派到燕云,朝廷上下有不少人一开始是默认康王会被当成人质扣押在那儿的。
康王打了个喷嚏,旁边的属官连忙过来问安,然后又贴心地替他盖好被子。
刘陵轻轻揉着眉头,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这两处隔着大漠,汉军鞭长莫及。
“殿下只要按下官说的去做就好。”
“喊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再喊!”
韩昉一声令下,士卒们手起刀落,刺鼻的血腥味直接冲淡了食物的香气,几乎是瞬间就让两千多俘虏安静下来。
“他在喊什么?”
“我只感觉,大宋养出了一头虎。”
汉军,虽然在草原上杀戮极多,但至少保持着“讲道理”和“认规矩”的做法,韩世忠率军在草原征战时,接受草原部族的投降后就不再攻打,甚至把草场无偿分给那些部族。
韩昉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且看如今的天下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薛寺丞?薛寺丞?”
“禀告大王,此人自称是完颜杲帐下裨将,其父韩庆和,原先是辽国的统军。”
刘陵摩挲着玉扳指,心里默默勾勒自己的版图,最后问道:“阻卜人,还有可敦城,他们有信送过来吗?”
正准备转身回到队伍里,韩常犹豫片刻,转身对着高台跪下,喊道:“多谢大王赐饭,末将韩常,愿戴罪立功,用金国千军万马酬谢之!”
汉军的待遇很好,哪怕是辅兵民夫,也就是吃食粗糙了很多,但每天至少能获得足以果腹的食物,至于这些金人的降兵肯定不会得到任何怜惜。
“大王,汪古可汗床古儿死了。”
当日,无数汉军骑兵屠戮金人骑兵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康王本能的将两支军队与自家大宋兵马做了对比,很快就发觉,无论是汉军还是金军,似乎都不是宋军所能比得上的。
“我你.”
韩常一瘸一拐地迈动脚步,在他身后的几个降兵也想跟上,但韩昉抬起手,两边甲士立刻拔刀出鞘。
防御的时候,宋军也不可能做到像汉军那样可怕的纪律性。
“下官估摸着,汉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无论是对着金国继续用兵,又或者是引兵攻打什么地方,我大宋毕竟疲弱,依然有可能被其攻打。”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他一点也不想背叛朝廷,好在,这次确实不是那位汉王私底下授意他说服康王的。
文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回答道:“这是大王对你们的恩遇,以后,大家都是同袍,只要死心效命,大家都可以吃饱饭!”
康王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默默伸手接过茶盏,用热茶温暖着冰冷的手心。
私底下,他认为不少底层士卒是相当精锐的,但只要是对近些年大宋军队外出野战的战事稍有研究,就能清楚得出一些结论。
外面正下着小雨,刘陵徐步走在廊檐下,打量着周围奢华的装设,心里并无反感。
韩昉脸上出现一丝冷酷,挥挥手,身边的大队士卒立刻上前拦住了俘虏们,然后直接从其中抓出十几个跳的最欢的,将他们拖到人群前面。
宋国朝堂上也会立刻掀起对他的非议。
康公弼仔细想了想,随即回答道:“韩庆和此时应该在金国朝中任官,或许能有些作用。”
“夫人起来吧。”
“到时候,两河兵力皆在张相公手中。”
康王自己知道自己的份量和出身,自始至终都没敢幻想自己能从这次出使的经历里捞到什么好处。
粥汤很稀薄,更像是粥水,但里面毕竟是有粟米,甚至还有红色的肉丝漂浮着,弥漫着让人发狂的香味。
“薛直老,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常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俘虏们,后者面面相觑,已经有很多人按捺不住地推搡起来,想要推开旁边的同伴,赶紧去领取香喷喷的饭食。
更何况,薛弼能认清康王的处境,其实使团上下这些属官接下来跟康王的命运或许也差不多,康王回去以后,兴许还能混一个软禁赋闲,但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官员,或许面临的就是雪藏和左迁了。
朱淑真凑近一步,明显是带着点故意的样子,大胆地伸手握住汉王的手,轻声道:“妾身晓得大王忙碌,但若是闲暇时,能多来看看妾身,妾身也”
“好。”
他犹豫了几次,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冲阵的时候,宋军不大可能像金人那样顶着箭雨猛冲。
“多谢汉王!”
“汪古部彻底覆灭,各自部族不敢再打着汪古部的旗号,草原大部分部族选择乞降。”
康王有些不敢置信地坐起身,盯着薛寺丞,差点没叫出声。
“喏。”
拐角处,一袭青色裙裳出现,朱淑真转头朝后面的少女笑着说些什么,待得后者停住脚步,她才回过头,看见刘陵时,脸上迅速出现了一丝欣喜。
草原势力,臣不臣服尚未可知,但这次算是彻底衰微了下去,没有十几年的时间养育出下一代人,他们的马蹄将只能在草原上打转。
朝廷让你去做使者的,你他娘的去做将军?
看着脸色愈发恐惧的康王,薛弼心里其实很无奈。
下午,极尽缱绻。
韩城站在人群最前面,咬咬牙,高吼道:“多谢汉王!”
晚上,极尽缱绻。
金人那边估计不会有溃卒逃回国内,但康王率军“抗金”的事,也必然会被人宣扬的人尽皆知。
等估计大部分人都已经差不多知道这条命令后,韩昉故意微微侧身,做出倾听状,疑惑道:“你们的声音呢?”
薛弼思索着赵明诚在信里写的那些恳切之言,虽然对方的话在他看来属于大逆不道,但,又确实有些道理。
所谓行宫,其实也就是一座府邸,连带着一片雅苑。
“宋金海上之盟一旦再开,到时候,大王觉得谁会先死?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殿下先前跟随汉军出城迎战金人已经是太过冒失,万一这是那位汉王故意运作的,想让宋金之间彻底断绝盟约,大王觉得,到时候又会如何?”
“多谢汉王!”
相比之下,金人在草原时吃他们的用他们的,临走时还要在他们家里烧杀抢掠恶心人,所以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要求他这么做的,是河北的赵明诚赵相公。
“殿下,北地风寒,夜里莫要着凉了。”
“又姓韩?”刘陵笑了起来,他记得自己手下好像有好几个姓韩的,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这韩常是谁。“韩庆和很位高权重么?”
“我怎么敢?”
“四处玩玩,挺好的,你要是喜欢,本王以后也替你建一座。”
“让韩常去梁喆军中磨合磨合吧。”
金人?汉王?
还是您?”
三位帝姬的行宫,则是由宋人自己出钱雇工修筑,蔡靖当初还挪用了其中一部分钱粮纳入官中,因此,行宫至今乃成。
薛寺丞搬了张椅子,坐在床榻边,伸手替康王倒了一杯茶,示意他接着,慢条斯理道:“朝堂上衮衮诸公,向来喜欢治大国如烹小鲜,下官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咱们是衮衮诸公么?”
“呼嘶溜”
以双方的地位来讲,对方现在说这些明显有些交浅言深的意味,但他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也是希望康王主动回应他一些东西。
“我要的结果呢?”
薛寺丞不等康王回答,就自顾自道:“若是朝廷有意议和,那么,大王你就会成为一个阻碍。”
刘陵随口问道。
深夜,极尽缱绻。
薛弼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请殿下回国的时候,诈称病重,不得不在当地修养,到时候一切事项,都会有赵明诚赵相公操手。”
“殿下,这是为了大宋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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