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客厅里还是灯火通明,梁娉一脚刚跨进去客厅外檐廊下,就听到里面笑声朗朗。谈美华拔高了嗓音道:“我们是比不上慧红的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外交长又有极好的交情。论起来,江南才女我们苏三少奶奶得拔头筹!”
那苏家的少奶奶谦虚道:“话不能这样说,你们梁家的七小姐才是才貌双全。若不是极早的嫁了人,只怕梁家要出一个女博士的。”
“嘿!能不能出一个女博士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母老虎是没的跑了!”
这话是她四嫂谈美华的嗓音,错不了。里面哄然作笑。梁娉不着急进去了,靠在门边上双手环胸听着。
“梁四少奶奶这话不能乱讲,叫你们七小姐听见了,可了不得。我还记得她在女子学堂的时候,因了一桩什么事情?拿了书本子就往苏家少爷头上扔,脾气大得不得了!”
“都道南有梁苏美淑媛,北有周严胜潘安。既能传至街巷,可见品貌标准是大家认同了的。四少奶奶今天是邀大家过来商谈中秋慈善拍卖会的事情,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谈了吧。”
“王婉凝,你帮着梁娉说什么好话?四少奶奶都忍不了她那个乖张的小姑子。”
杨红的话音刚落,梁娉一只脚就跨进门栏里来。她两手环胸勾着红唇,视线往那杨红身上一转,分外的奚落:“哟,杨小姐除了喜欢包办别人的婚事,连旁人的家务事都要过问了呀,真是叫你操心了,我听人说那前清的雍正皇帝记录在案的死因有一件,叫做操劳过度。我真担心杨小姐。”
杨红的父亲是前清最后一个状元,生前多得梁予怀照拂,她亦常和谈美华往来。可她向和梁娉不对盘,今朝又是背后说人丑话叫人给抓着了,梁娉恰在气头上,也是个伶牙俐齿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背后说人是非的混账东西。
杨红当时就跳了起来,指着梁娉的鼻子斥道:“你说什么?”
梁娉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士官先生为人最是尊师敬长,我父亲在的时候,每见我父亲必口称学生。杨小姐身为士官先生嫡女,竟是这样跟我说话的?”
“七姑娘何必生气?杨红她也不过是见着大家都在,兴头上,说话难免随兴了一点儿。”
梁娉转过身来望着谈美华不客气起来:“四嫂,我算是嫁出去了,这个家没有我说话的份。你既然是女主人,那就请你做好女主人的样子。就算是我嫁出去了,我还是姓梁的。你让一个外人赶到梁家门上来说梁家女儿的是非,合适吗?或者,在谈总理那里是合适的。”
谈美华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竟无话可说。
王婉凝忙推了一把坐着不动的朱慧红,要让她帮忙圆两句,朱慧红只管端着咖啡不说话。
王婉凝犹犹豫豫道:“七小姐......”
“王小姐,苏少奶奶,两位家里听说门禁不宽松。免得家宅不宁,我奉劝一句,及早回家,彼此心安。”
她话音落下,转身就往里走。
朱慧红也就拿了包起来,也看不出神情,只对谈美华说:“七小姐晓得的不少,我还真是要走了。改天再会,告辞。”
王婉凝是旧式家庭的小姐,自然也跟着起身。那杨红是早就跨出门栏去的了。谈美华要留留不出,好好的一个沙发派对叫梁娉搅和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梁娉的房间追过来。
刘妈拦着不让她推门进去,谈美华上去一个巴掌:“老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的事了!”
那门“哗”一下叫人拽开,梁娉手里捏着一条鞭子,把刘妈拉到身后。
谈美华气势汹汹道:“梁娉!嫁了个督军你了不起了!还有什么人在你的眼里!”
“总比一个下了台的总理养女要风光得多!否则何苦有人非要搭那督军的便车,不去搭别人的便车?”
“你!”谈美华被她说得恼羞成怒,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梁娉也不是吃素的,瞪着眼睛就把周重霄给她的那条鞭子挥了起来。
梁绍听闻自己的妹妹和太太闹起矛盾来,忙赶了过来。那一鞭子一巴掌全落到了他的身上。梁绍痛得捂住了脸捂不住后背,把两手一扔,无可奈何道:“这才多少点时候,你们两个怎么又闹起来了!”
谈美华跺着脚,气到咬牙:“问你的好妹妹!我难得请了苏三奶奶,杨女士,王小姐到家里开个姐妹间的小派对,她一回来就和疯狗似的咬人,把我的客人都给吓跑了!”
“你怎么不说是谁先把疯狗请进家门来?哦不,我们家里原本就有条疯狗,不然我好好的怎么也叫人传染了爱咬人的毛病?”
“你听听!你听听!”
谈美华扭着梁绍的衣服袖子胡乱的摇晃:“我不管!你要替我做主!”
“他是我兄长!我们一体姓梁!谈美华,看在你是我嫂嫂的份上我给你三分客气,但你若不要我给的这份体面,”梁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就仗着督军夫人的身份欺负你了,你去找你义父告状,我等着呢!”
她说罢,往后退了一步,扬手将门一甩,叫那气到歪了鼻子的谈美华,和头痛至极的梁绍都关在了外面。
刘妈望着被梁娉甩手扔在地上的鞭子,走过去要捡起来。
“不许捡!”
刘妈没听,仍旧拾了起来,卷好,挂到墙上:“小姐。”
梁娉把耳朵一捂,两只脚收到沙发上,赌气道:“我不听!”
刘妈叹气,在她对面蹲下来,握了她两只胳膊道:“你一向都很忍耐,唯恐四少难做,怎么今朝却不管不顾了呢?四少奶奶那里也就罢了,当着外人的面,是要被人传出去说你难说话的呀!”
“刘妈!”梁娉恨恨的把手拿下来,眼睛朝那墙上的鞭子望了一眼,她咬着唇,“你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了?你是为姑爷载了四少奶奶出去的事情生气了。”
“谁说我生气了?他爱载着谁出去载着谁出去!他喜欢和什么人勾三搭四也随他的意!我和他互不相关!”
“小姐!”
“我累了!一会儿你自己走,我要睡觉!”她嚷着,从沙发上下来,往那床上一钻。也不洗澡,也不换衣服,拉上被子就把自己蒙在里面。
刘妈摇头叹气,起身站了一会儿,说道:“小姐,你现在也大了,又嫁了人,不能再这样由着性子来。梁家的小姐不是好当的,周家的少奶奶更加不好做。”她说着,又连叹了两声。
梁娉听到房门轻轻的开启,又悄悄的关上。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把脸埋在枕头里,分外委屈不舒服。
早上梁棣夫妇俩过来看望梁绍,刘妈便到房里来喊刚刚起床的梁娉。
她正梳洗打扮好,听到六哥梁棣夫妇来了,露出欢喜:“六嫂嫂也来了?”
刘妈点头:“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
她前两天去梁棣府上找他的时候,恰好碰上白仙儿去天津拍画报,没能见到她,这会儿正是高兴。一路欢喜的直跑到客厅里面。
白仙儿先站起来,笑盈盈道:“我们的小七来了。”
“六嫂嫂!”
梁娉跳到跟前,不小心扯到了伤处,疼得直龇牙。白仙儿吓了一跳,忙过去扶她:“怎么了?抻着了?”
梁娉摇摇头,握住她的胳膊,把手掌心往上一摊:“我的礼物呢?”
梁棣笑道:“一提到礼物,她的眼里是再没有旁的了。”
坐在边上陪着的谈美华讥讽起来:“人家现在是督军夫人,还能有什么在她眼里?”
梁绍唯恐他们两个又闹起来,连忙道:“我记起来和刘善宝约了去跳舞场,时间差不多了,小七,你陪六弟坐会儿。”
边急忙拽着不甘心的谈美华走了。
白仙儿搀了梁娉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和四嫂闹不开心了?”
梁娉把头一别:“我不屑搭理她!”
“七妹!”
梁棣便要说她,白仙儿忙和他使了个眼色。仙儿笑起来:“我这一回见到了个法国朋友,他给我带了几盒糖果,我最怕吃这些甜的,让刘妈替你拿到房间里去吧。”
梁娉一听,迫不急待要抢去拆了看,梁棣便摇头:“有时看着像个大人,现在却十足还是个孩子。”
梁娉不在意的捡了一颗丢到嘴里:“六哥哥和四哥都像个大人,我就当一辈子小孩儿也不要紧。”
梁棣脸上一抹尴尬,摸了摸鼻子。白仙儿只笑:“听闻周督军这一趟也过来了,我倒是想见见,怎么,姑爷还没起?”
说到周重霄,梁娉刚才有些得意的脸色一下子收了起来,她把糖果盒子往刘妈那里一送,抿着嘴不说话。
白仙儿和梁棣就往刘妈脸上瞧,刘妈笑了笑:“姑爷昨晚上出去办事未归,小姐正生气呢。”
白仙儿先着一笑:“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周督军必然事务繁忙的,小七也要体谅才是。”
梁棣有些着急的推了白仙儿一把,仙儿顿了顿,见梁娉并不说话,便又讲:“我和你六哥昨天晚上应邀去参加一个拍卖行的宴会......”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刘妈喊了一声“姑爷”。白仙儿忙的把话截断,和那梁棣一齐站起来,向那周重霄迎着,脸上带了微笑。
“周督军......”
周重霄眼睛往白仙儿夫妇脸上一转,边脱着手套,边对梁娉说道:“你出来一趟。”
他这颐指气使的模样给谁看?梁娉正气头上,斜了他一眼,坐着没动。
见她不动,周重霄本就严肃的眼色顿暗了几分,白仙儿和梁棣见势不对,抢先告辞,齐齐退了出来。
走到院子里来,梁棣直呼可惜,怪仙儿不早些替提玉器行的事情。
仙儿握着他的手道:“你急什么?横竖周重霄不会这样快走,明天我再过来一趟。”
梁棣拊掌无奈:“也只好如此。”
客厅里,刘妈也悄悄退了出去,便只剩下周重霄和梁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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