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嫂.....”
“你一向装得最是兄妹情深,怎么,你四哥能为了你染上这样一趟官司,你不能为了他把自己豁出去?”
谈美华凶狠奚落的瞪着她:“你要现在说一句不能,我立刻把你丢下去,咱们老死不相往来!我干爹虽已失势,就凭着我谈美华一个人,也不能叫我男人落得个冤屈受死的下场!”
梁娉被她一顿抢白,惨白着脸无话可说。
谈美华便对汽车夫道:“开快点儿!”
梁娉想着梁绍在危及时刻毅然朝自己伸出手来的模样,想爹娘在世时候一家和乐的往事,想她出嫁之前,梁绍握着她的手说珍重抱歉时抹眼泪的样子,止不住掉下泪来。
她哽咽着说道:“只要能救出我四哥来,我没有什么不能去做的。”
谈美华哼了一声,手在座椅上使劲儿拍,一个劲催促汽车夫往快了开。
忽车子一个趔趄,车身险些翻转过来,汽车夫吓得一头冷汗,那车门叫人霍的拉开,陈副官在车门外朝着梁娉一跺脚,敬了个礼:“夫人,督军在车站等您!”
谈美华把梁娉的胳膊一拽,头凑过去冲着陈副官道:“等什么?你们这是要撩开手不管吗?休想!”
说着,紧紧抱住了梁娉的胳膊,把半个身体都倚到梁娉身上。
陈副官朝左右看了一眼,他边上立刻涌过来三五个穿着制服的青年壮汉,把那头的车门一开,把谈美华从车子里一气拽了出来。
“来人那!杀人了!来人啊!”
梁娉便跟了下来,对陈副官道:“快让他们住手!”
陈副官把手一让:“夫人请!”
“把我四嫂放了!”
“等夫人上了车,自然有人送四少奶奶回府。”
梁娉望着陈副官那一张没有起伏的脸庞,气愤得厉害:“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利?周重霄是不是?”
陈副官只当没有听到,挺直身姿等梁娉上车。
梁娉料得自己没有办法和他抗争,不,是和他身后的周重霄抗争,不得不憋着气愤着急一矮身坐进那汽车里。
陈副官立即跳上副驾驶去,让汽车夫开车。
一路无话,车子最终在火车站停了下来。此时已是天边微白。
陈副官拉开车门,梁娉坐在车子上不动:“我不回沪上,要么把我四哥救出来,要么让我留在这里。我们梁家人的事,我们梁家人自己解决。”
陈副官正要说话,被人往后一拽,周重霄阴沉的脸孔望着她:“下来!”
梁娉扭头朝他望了一眼,冰冷着面孔:“我说了......”
话未尽完,周重霄弯腰进去把她从座位上一下抱起,梁娉当即要挣扎,头撞到车门上,他浑不知轻重的将她朝地上一丢。
梁娉摔得尾椎骨疼到发麻站不起来身,半伏在地上咬牙直发抖。
周重霄便低头直视着她道:“即便你留在浙江,不过多一个死人。走不走随你!”
说毕,他越过她就往火车上去。
陈副官忙跟过去,想了想,回过来多嘴道:“浙江形势不明,夫人当真想要救人,该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合适的。”
梁娉望着周重霄起身登上火车,那疼已是无足轻重。陈副官说得对,她真想要救人,眼下只有一个周重霄了。
挣扎着,她起身过去。
到沪上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因那一摔,梁娉尾骨那里还疼得很。只在周重霄面前不肯表露出来。进门未几,周重霄与她一道去见周老太太,周老太太仍旧没有好脸色,草草见了一面,又说困了,就让彼此散了。梁娉就回房去歇觉,可怎么能歇得好呢?
翻来覆去,她摁铃把陈妈喊过来,问有没有浙江的电话,陈妈道没有:“少夫人这一早问了有十多遍,可是浙江有什么事情要和少夫人交代?”
梁娉愁皱着眉摆手叫她出去,陈妈见她无话可说,便又出去,恰好见到赵琬瑱过来问梁娉在不在,陈妈朝着里屋一指。
赵琬瑱轻轻掀开了帘子,就见梁娉愁眉苦脸的歪靠在海绒沙发椅上,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大嫂是旅途劳顿,乏了吗?”
梁娉听到声音,挣扎着坐了起来,赵琬瑱忙上前扶她。
“方才就想过来,四弟妹和二姐喊着要打小牌,我也只好坐陪了一会子。大嫂要是乏得很,我晚些时候再来和你说话。”
“琬瑱,”梁娉把她的手一握,“我早前让人打电话过来告诉你,事情办成了,你可收到?”
赵琬瑱点头:“我正是为这事来见大嫂。”
梁娉不解。
“大嫂为宋老师的事情奔走操心,如今浙江混乱,梁家又卷到派系争斗里去,我却没有办法替大嫂分忧,惭愧得很。”
原来是这件事情,梁娉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这原也不是你能帮得上忙的,我四哥和那张志忠的儿子本就有过节,这一遭遇刺,我四哥恰好在场,还不是被揪住了,新仇旧恨一起算?可恨我不是男子,我若是个男子,必定不能叫旁人这样欺辱我梁家!”
赵琬瑱望着梁娉,欲言又止。
“烦你挂心。”
赵琬瑱便问:“大哥?大哥是怎么个意思?梁四少总是他的小舅子,断不能不管吧?”
梁娉苦笑,摇了摇头。
赵琬瑱叹道:“嫂子也不要怪大哥。我听我在警察局的表哥说,浙江是南京方面一早就看中了的地方。张志忠被派过来,本是想借着他,打破大哥在江南一带的控制。大哥这一遭到浙江去,除了处理浙江商会的事情,也有和浙江商会及各派系的人联络商议的目的。谁知道出了这么一桩事情,可见南京方面有意要借着梁四少来对付大哥,大哥与嫂子能从浙江平安归来,已是不易了。”
梁娉全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忙问:“张志忠想要独占浙江?”
赵琬瑱点了点头:“嫂子不知道?”
她哪里会知道?
怪道他不肯伸出援手替她救四哥了。恐怕那张晓嘉等人一开始是瞄准了她的。梁娉想到周重霄到监牢里去接她,那时他定是背负着极大的压力,冒着叫人怀疑他包庇凶犯的嫌疑到监牢里去找她的吧。梁娉缓缓吐了口气。
“琬瑱,多谢你。”
梁娉站了起来:“若不是你,我还蒙在鼓里。”
赵琬瑱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那陈妈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少,少夫人!”
梁娉眉头一皱:“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
陈妈便两粒泪珠一挂下来:“少爷遇刺,眼下正在医院急救!”
梁娉小腿一哆嗦,差点儿跌过去。赵琬瑱忙的扶住了她。
“什么时候的事?”
陈妈哽咽道:“刚来的电话。”
“备车!我要去医院!”
满鼻子消毒水的气味,梁娉从车上下来,两只脚像是踩在棉花垛上。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胡乱的跳,跳得她心慌意乱。
医院戒严,陈副官等在外面候着她,见到她从车上下来,忙过来接她。
梁娉急问:“现在怎么样?”
陈副官道:“还在动手术。”
梁娉正往里走着,听到这话,她一手忙握住了陈副官:“他在动手术你怎么不在里头瞧着?要是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可一想,陈副官又不懂医,即便是有人动手脚,他又哪里看得明白?急得直跺脚,梁娉急匆匆往里走。
走到后头,竟是小跑了起来。
长廊里坐着一个脸上沾血的年轻军官,见到梁娉,起身敬了个礼。陈副官介绍道:“这是高振嵩高参谋长。正在给督军动手术的是他的亲妹妹,高美云小姐。”
梁娉便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事发突然,当时要不是高参谋,恐怕督军.....”
一直未出声的高振嵩横着眼,白净的面容上忽露出狠意:“这个宋则鸣,迟早要叫他死在我的手上!”
梁娉的心剧烈一跳,她转过脸来看向这个陌生的,白净得不像是军人的年轻人。
“你说什么?”
陈副官就在旁道:“高参谋亲眼所见,开枪射杀督军的人就是宋则鸣。”
“不可能!”
梁娉忍不住反驳道:“不可能!”
那高振嵩便怀疑凶狠的望了过来。
梁娉深吸着一口气,她掐着自己使劲冷静下来,慢慢坐下来缓缓道:“我和周重霄在浙江见到过宋则鸣,他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沪上来犯事。”
陈副官不知道内情,那天周重霄到废弃印刷厂找她的时候,他并没有跟在身旁。梁娉两只手交握在一块,陈副官和高振嵩的视线像是高压电线般落在她的肩膀上。
“Bella李,”她忽然想到那个美艳的女人,“我......他和Bella在一块。”
陈副官像是松了口气,抿着唇不说话,那高振嵩的目光也有一丝松懈及怪异,他别开视线,直直望着手术室上亮着的灯。
陈副官笃定的说替周重霄动手术的是高振嵩的亲妹妹,言语听起来很是信任,而这位高振嵩又像是很拥护周重霄。再加上他刚才听到“Bella李”时的反应,梁娉揣紧了手......
周重霄国内大学毕业后保送美国,先后在密西根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就读,后转入西点军校。这期间身边必然不能只他孤身一人......高振嵩和Bella李会不会就是当时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兄长将她许配给周重霄之前,她听闻周重霄曾与某位军中将领的千金定亲,那位千金会不会就是眼下在手术室中替周重霄做着手术的高美云小姐?
梁娉一时坐立难安,两手扭成了麻花。
随着那手术室的灯一暗,高振嵩和陈副官忙的迎了上去,梁娉反倒坐在那里,像是一个外人般,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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