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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烛光在微微摇曳,茶盏里轻雾袅袅,屋子中间的炭盆儿时不时噼啪爆着,外面的北风呜呜的刮,吹的院子里的枯树枝吱呀吱呀的响,珍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就默然不语。
“芳妈妈,你不是说让我来给娘子请安,让娘子看看我这几天学的规矩吗?还有这几天你不是做了好几个棉护手,说是给娘子暖手的,可漂亮了,兰儿要都不给,妈妈怎么不拿出来给娘子呢?”兰儿稚嫩的话语让屋里的几个人都不尽莞尔。
珍珠看向芳娘,温声道:“哦,兰儿说的可是真的,你带着她也没什么时间,还做什么东西,我身边有红丝几个就行了,她们也还算尽心,你就不要惦记着了。”
“我知道娘子跟前有几位姐姐不用我多手多脚的,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别的我们也不能尽心,只盼着娘子喜欢就行。”说着芳娘羞答答的从怀里拿出两个淡蓝色秀金菊的棉护手,双手递给珍珠。
珍珠并没有伸手接,看了一眼一旁的红丝,红丝立刻过来接了过去,拿给珍珠看,珍珠淡淡的看了一眼,示意红丝收起来,芳娘看了强笑着说笑了几句,外面就说奇珍店的马掌柜来了,芳娘只好告辞带着兰儿出去了。
澄妮立刻给珍珠带上面纱,方才让红丝去开门。二蛋带着马掌柜进来,这马掌柜今天穿着姜黄色的厚料子富贵纹员外棉袍儿,头上戴着员外巾,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叫上穿着厚底棉鞋。
珍珠端坐在上面,看到马掌柜进来款款的站起来,道:“马掌柜辛苦了。是不是事情办好了?快请坐,上茶!”
马掌柜连道:“不辛苦,不辛苦,幸不辱使命,夫人要的东西都齐全了!”马掌柜边说边坐下喝了一口茶。
“真是多谢马掌柜了。二蛋把东西搬进屋里。”珍珠对二蛋吩咐道。
二蛋叫上石头。二人一人一箱,把两箱搬到屋里。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东阿阿胶,然后二蛋复又出去拿进一个竹楼来,顺便带进一阵香味儿来。
“这是我私下买来。让夫人带着上路的。这些阿胶一钱银子一两,这两箱阿胶是一百九十五斤,剩下的五两银子就买了这莱芜香肠,让夫人带在路上尝尝。还请夫人不要怪马某自作主张。”说着马掌柜站起来,对着珍珠一躬身。
珍珠半晌没说话。马掌柜的身子就这么躬着,屋里静悄悄的,几个丫头也都放缓了呼吸,两息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马掌柜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珍珠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马掌柜辛苦了,这些东西肯定不止五两,让马掌柜破费了,红丝去给马掌柜那十两银子的辛苦费。”
马掌柜本来心里惴惴不安,心道今天这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你说人家让你买阿胶你就买阿胶吧,做什么画蛇添足的去买什么香肠,这下可好,搭了三两银子还让人家不高兴,心里懊悔不已,当下听到珍珠说让丫头去取十两银子,做自己的辛苦费,又一时心里欢喜的痒痒,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道:“怎么好要夫人的赏,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夫人赏的太多了。”
“马掌柜不要那么客气,你的心意我领了,这赏你的辛苦费,这些东西我也心里有数儿,恐怕不是五两银子能买下来的,让马掌柜帮忙,没有还让马掌柜搭银子的。拿着吧。马掌柜是个好掌柜,我只是没有生意,如果我有生意,一定请马掌柜帮着料理。”珍珠真心的说。
马掌柜抬头仔细的看了看珍珠的眼色,看着珍珠好像说的是真心话,略微一踌躇就道:“现在兵慌马乱的,也不知道鞑子会不会打过来,不过能不能打过来都不重要了,现在的人们也少有心情玩石头了,我过些日子就打算和东家辞行,带着这几年的家当回金陵老家去。我家就在金陵南城绸缎巷住着,如果夫人对我马文才还看得上眼儿,可以去金陵的绸缎巷找小人。”
珍珠淡淡的嗯了一声,红丝把手中的一锭银子交给了二蛋,二蛋转手放到马掌柜的手中,珍珠就端了茶。马掌柜也是有知道些规矩,懂眼色的人,看话都说的玩了,珍珠也端了茶,也就行礼退出来。
“娘子,你赏这马掌柜的银子也太多了,要是让大管事知道了,就又心疼了。”澄妮嘟囔着。
“就是你话多,我看这马掌柜也是懂规矩知道进退的,你也不看看这些东西,刚才我提了提这竹篓儿,大概有百十来斤呢,就是百十来斤的猪肉,现在这个时局吃的喝的都涨了多少,我看以后就是拿着银子都不见得能买到吃的,这些东西五两银子那买的来,这马掌柜肯定搭了银子。娘子又不是那爱占别人便宜的人,犯不着占一个商贾的便宜,当然要借着赏银子,把银子换个他了!”红丝说完,看了看珍珠,看着珍珠赞赏的目光,心里一阵得意。
澄妮扭头看向珍珠,珍珠喝了口茶道:“红丝说对了一部分,马掌柜是个精明人,他这么做有讨好我的嫌疑,但是更多的是试探我的态度,如果我坦然接受的他馈赠的香肠,我或许很高贵,但是眼高于顶,是不会看上他这等小人物的。如果我随随便便的赏了他银子,就当他是个跑腿儿的,给的辛苦费,也只能算做一个心地不错的人。我这次多给了他银子,还点出了他搭了银子,说明我心里很清楚当下的行情,对于经营一道是关注的。我这么做就是他心目中理想中的人,所以他最后才说了他的去处,希望以后如果我有生意经营,能想起他来。”
“不会吧,你们统共见面才有一盏茶的时间,居然被娘子说的这么复杂,有没有搞错,是不是……是不是娘子故弄…….”澄妮偷偷看了珍珠一眼没敢往下说。
“故弄什么,故弄玄虚是不是,我也希望我是故弄玄虚,我也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惜,都不是…….”珍珠感叹的道。
“娘子,你不要生气,都是澄妮蠢,胡说八道,我那有娘子的脑袋灵光。”澄妮看珍珠好像很伤感,吓的立刻认错,劝珍珠不要生气了。
珍珠摆了摆手,让大家早点安排安歇,这一刻她想起前尘往事,想起现在未来,她什么都不想说,她真的很无语。
休整了几天,王家庄儿的车队再次出发了,老天爷好像故意和大家作对一样,出来还没有五十里,车队就迎来了入冬以来的一场冻雨,这说雨不是雨,说雪不是雪,是半冻的软心儿的小冰坨,半冻不冻的冰落了下来,一坨一坨的掉下来,让车和牲畜都披上了一层冰钾,车无所谓,就是车里的人冷些罢了,可是牛马怎么受的了。
这场冬雨就像是老天爷看不惯这么多人衣衫褴褛的行走在路上,只要是没有车马的难民几乎都难逃厄运,这场冻雨就想秋天割韭菜的小镰刀一样,刷刷刷的把地上的韭菜一扫而光了,只不过这冻雨收割的不光是韭菜,而是任何有生气的东西,路上的生命差不多都被这小镰刀收割的差不多了。
这让来自和平年代的珍珠看的是触目惊心,这整整一条路上,只要一抬眼,看到的最多就是尸体,这时候又是冬天,尸体也不会轻易的腐烂,被冻死的人们保持着原来姿势。
车队里三分之一的牛马都病了,车队首次出现了车多牲畜少的情景,只能让没有生病的牛马一个拉两辆车,因为气温的降低许多的村民也都得了伤风感冒,原来就生病的一下就危在旦夕,这些情况汇聚到珍珠面前,她心急如焚而又束手无策,所有对症的药在离开泰安的时候,七婶都已经给准备了,可是生存环境没有改变,再好的药也发挥不了应有的效力,有一小部分身体强壮的年轻人好了,大多数老弱的人还都在发烧咳嗽,病情还在加重。
一时车队里天天有哭声,日日具缟素,即便是这样大家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逃难的路上这个死亡率已经很低了,天天看到路旁其形各异,冻得浑身发黑发紫,被野狗撕咬的尸体,看着他们坐着车,一辆车还有一个炭盆儿,生病了还有汤药喝,人们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不走路了,停下来,这是所有人都不会选择的答案,现在就是有人断手断脚了,也得继续走。
珍珠的车队当然是情况是最好的,可是老老小小也抬到路边去二三十口子,原来还都挖个坑埋了,现在大家连坑都挖不动了,也没时间挖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日,因为牲畜的缺乏,为了减轻牲畜的劳动量,许多人都开始徒步跟在车后面走,尽量的不丢弃东西。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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