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小厮是早就被吩咐过的,弓背弯腰一个字也不多问,带着容毓往二楼的包房去。
屋里没人。
硕大的房间以白金色为底,中间一张黄花梨木圆桌,靠窗还有一张横向贵妃榻,看表演正合适。
容毓嘱咐福宁:
“待会儿叫木冬跟着你去找夕月,不要自己在这楼里乱跑。”
福宁正站在窗边往戏台里看。
她一身黑色小厮衣裳,头上带着绣云短抹额,眼尾微微上挑,秀气又凌厉。
苑福宁:“你有两个小厮,不能都跑。”
“夕月的房间我已经知道具体位置了,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不会强撑,放心。”
她并没回头,两手背在身后,右手拇指上一只扳指极其显眼。
容毓坐在桌前,眉眼一弯。
她真的不摘下来了。
苑福宁回头:“还有一件事。”
“我和白明珠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那个守卫说的话,夕月是蒙宠捧的人,怎么会让玲珑上位呢。”
她有一双琥珀似的眼睛,极其沉静的看着容毓。
“还是旁敲侧击的问问比较好。”
容毓颔首,默默记下了。
门口突然一阵骚动,木门被猛地推开,有人哈哈大笑进来了。
是蒙雅。
他穿一身大红的窄袖长袍,笑的见牙不见眼,张开双臂抱住容毓。
蒙雅:“孝先老弟,来的这么早。”
容毓笑着往后一退,离他微微远。
“我是晚辈,不敢比俩个大人晚到,还是早来一些心里安生。”
蒙雅满意的拍拍他的肩,“你是个会来事的,也不枉我苦心推荐你一场。”
容毓低头笑了,头朝他歪去,压低声音:
“前儿我得了个上等成色的玉雕,长袖女子手执书卷,栩栩如生,可我实在看不懂玉色,还请大人帮忙品鉴品鉴?”
蒙雅了然的点了点,哈哈大笑:
“孝先老弟客气了不是,还拿什么玉雕,送两个美人不是更合心意?”
容毓从他身边走开,拉出椅子请他落座:
“蒙大人玩笑了,我接触的都是些天南海北走镖的爷们,哪有漂亮女子。”
蒙雅大刺拉拉的坐下。
蒙雅:“哪里没有,你今话的苑福宁长得就不错嘛,虽不是倾城倾国,但胜在舒服。”
苑福宁本人立在窗边一动不动。
蒙雅左右看看,朝她呵斥,“你这小子怎么当差的。”
“还不快快来倒酒?”
福宁故作惊吓,慌里慌张的端起酒壶就往下扣,手一抖,还有两滴子落在桌上。
蒙雅脸一板,“去叫你们鸨儿来!”
容毓连忙拦着,“蒙大人,蒙大人,这是我的小厮,平时在家里不出门,没怎么见过世面,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蒙雅才眼神一变,多了几分流氓气,直往小厮的脸上打量。
“长得这么秀气呢。”
他眉毛一挑,上去就要拉福宁的手。
容毓不动声色的挑开小厮,手一揽把他护在身后,笑的腼腆。
“蒙大人,不瞒你说,这小厮啊是我的人。”
蒙雅了然了。
哈哈大笑的靠坐到后面,上下扫视容毓,把那小厮挡的严严实实的。
他眼里多了两分不屑。
还当他小子多正经呢,原来也是个酒囊纨绔。
蒙雅:“你养在家里的?”
容毓点头。
“叫他去马车里等我吧,这小子是个怂的,上不得台面,待会儿在知府大人面前丢了脸就不好了。”
蒙雅:“怪不得你今天给苑福宁说话,我还以为你们俩有什么呢,原来她长得像你心里的人儿啊。”
他二郎腿一翘。
“你好这口,好在是遇着了我,要是碰着杨舒那可有的聊。”
“他最知道哪儿的小倌最好看。”
苑福宁心中警铃大作,杨舒好男色。
师兄参加的两次宴会都有杨舒。
两次都是被逼去的。
‘还有俞长君..他天天在地下哭啊。’
她后背直发凉,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感觉出她浑身紧绷,容毓揽着她肩膀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大拇指微微揉了揉上臂的穴位。
蒙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足十年窖藏的院中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一饮而尽。
他摆摆手:“去吧,去吧,本大人不为难小厮。”
容毓拍她:“还不谢蒙大人不怪之恩?”
苑福宁抱着拳,弯下腰,压低声线,
“多谢蒙大人。”
临出门前,她看了容毓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屋里,蒙雅极其爱酒,菜都没上来一盘,自己先喝了半壶。
晃晃悠悠的指着下面的一楼戏台。
几名乐师还在调弦。
蒙雅:“咱们来压一压,你说今晚出场表演的,是玲珑的曲,还是夕月的舞?”
容毓站在看台边,“花魁才选了没几日,应该是花魁来表演吧。”
蒙雅端着小酒杯,“你说玲珑啊,我倒觉得她未必,花魁开苞她卖了一千两银子呢,可惜啊五六日不能露面。”
“照我看,还是夕月的可能性大。”
容毓侧目看他。
花魁居然不是夕月,她背后的蒙宠没用上力?
容毓:“那可惜了,听说玲珑的曲配夕月的舞最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两人同台。”
蒙雅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哼:
“夕月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玲珑才二八年华,她大人家一旬不止,如何比得?”
蒙宠:“如何比不得?”
蒙雅被子里的酒都慌洒了出来,回过神急急忙忙的弯腰行礼。
蒙宠穿着最简单的黑色长袍,背手立在门口,满脸乌云密布,剜了侄子一眼。
蒙雅:“叔叔息怒,小侄刚才是顺口胡言的,其实我心里也为夕月姑娘打抱不平呢。”
容毓:“见过大人。”
蒙宠摆摆手,坐在了蒙雅的椅子上。
后者弯着腰依旧不敢动。
蒙宠:“你能耐大了,能带着人背后议论我了。”
蒙雅:“侄子不敢。”
蒙宠:“这局既然是你攒的,弯着腰干什么,我们也不能躺下吃东西吧。”
蒙雅才缓缓直起腰,急出了一额头的汗。
蒙宠甩了一张帕子,
“擦擦脸,半点不知道礼数。”
侄子往后退了两步,蒙宠才把目光转移到容毓的身上。
蒙宠:“听说你想见我。”
容毓颔首,“蒙大人是一方父母官,小民敬仰万分。”
蒙宠打量了半晌,他脚下的靴子是上好的鹿皮裁制,外面挡风雪的大氅更是银线暗纹绣的山川大河,针脚细密。
家底着实不错。
他挥手,“穿着大氅,你不热吗?脱了吧。”
木冬上前两步接了衣裳,蒙宠扫了一眼,那绣样居然还是双面绣,内里是两只扑绣球的小猫。
双面绣极其昂贵,这种铺金缝银的方法更是贵上加贵,蒙宠为官这么多年,都不敢在身上套一件双面绣。
他理了理袖袍。
和容毓一比,他的衣裳朴素至极。
更是连个花纹样式都没有。
他笑了,“年轻还是好啊,太花哨的衣裳穿在本官身上只会显得愚笨,不比你们轻巧。”
容毓的眼睛紧跟着他手指的动作。
他一笑,“蒙大人过谦了。”
“我们是没有您的气度,只能拿衣裳给自己添两分彩,可到底是外来的站不住,还是要和您多取取经才是。”
一番话捧的蒙宠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到底是处事的。”
“蒙雅啊,你要和人家多学习学习。”
他笑了,两个年轻人才敢挨着椅子边,一左一右的坐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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