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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第二天中午,江世澈送来消息,衙门经仵作验尸,把张伯的死定性为:意外摔伤,失救而亡。下午,江世澈再次派人送信至池清居,告诉他们夏知瑜已经去衙门领回了尸体。
夏堇知道张伯对自己的父亲忠心耿耿,请求小潘氏让她送些银子回去给张伯买一口薄棺,好生安葬。小潘氏不仅驳了她的请求,又问她从何知道张伯的死讯,隐晦地告诫她,与江世澈等人保持距离,注意避嫌。这已经是小潘氏第二次就这事警告她。
夏堇无可奈何,只能回到池清居。因为前一天在卫晨面前的失控,再见他让她莫名心虚,甚至不敢正眼看他。见卫晨对她一如既往,仍旧面上冷淡,暗中关心,她慢慢放下了心中的难堪,但有些事情改变过,就不可能恢复原样。
一晃眼到了五月,木槿花盛开的季节。对着池清居里仅有的几株木槿,夏堇总是情不自禁发呆。
从她记事起,自己的院子里总是种满了木槿,每到五六月份,白的,粉的,紫的,满园都是木槿花。父亲告诉她,木槿花代表了坚韧与永恒的美丽,她生在五月,单名一个堇,就是希望她长大了像木槿花一样,坚韧而美丽。私下里,父亲总是亲热地呼唤她“小木槿”,“木槿儿”。父亲如此爱她,可是他过世半年多了,别说是调查他的死因,她就连江家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亲眼看一看母亲都做不到。
卫晨循着夏堇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了墙角的几株木槿花之上。他注意到,夏堇每日都会看着它们发呆。他也记得夏家的庭院种了不少木槿。他已经尽力在帮她,但是她过得并不容易。他一直在与赵大夫商议,如何令冯氏更快康复,可他们费心费力,冯氏却并不配合,终日哭哭啼啼,经常使性子不吃药。这些话他没有对夏堇说,但长此以往,恐怕江世霖死了,冯氏依旧不宜远行。
见屋内的丫鬟晕晕欲睡,卫晨放下书册,正想上前与夏堇说话,就见绯红捧了一束花朝这边走来。
“三奶奶,这是给您的。”绯红笑着奉上了花束。
夏堇看着绯红手中的浅粉色木槿花,血色瞬间从她脸上褪去。“花是从哪里来的?”她的声音在颤抖。
卫晨侧头朝她看去,他从绯红手中拿过花束检查。花朵很新鲜,显然是刚摘下没多久的。花束内并没有夹杂不该有的东西。
“花是从哪里来的?”夏堇又问了一次。
绯红一脸茫然,答道:“回三奶奶,是奴婢的父亲在门房拿到的,他自称是三奶奶娘家的下人,放下这束花就走了。”
夏堇从卫晨手中拿过花束,一股脑儿放在桌上。“一、二、三……”她一枝一枝数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三奶奶,有什么不对劲吗?”绯红慌了神。
夏堇没有回答,只是命她拿来花瓶。她亲手把十六枝木槿花细细插入了花瓶。一整个下午,她都心不在焉地看着花瓶,瞪着花瓶中娇艳的花朵。
入夜,正当夏堇欲抱着花瓶回未明阁的时候,卫晨叫住了她,率先往院子中走去。夏堇只得跟了上去。
“我想告诉你,过两天赵大夫没办法替你母亲施针,我会借口回寿阳,代替他施针。这边我已经把之后几天的药材准备妥当。你照着往常一样煎药就行了。”卫晨一边说,一边抬头盯着月亮。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正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这一世,他走出了那人的生活,她不会再因他而遇到危险。过两天就是她临盆的日子,他们一定会母子平安,一生幸福。
夏堇先前就听到卫晨向江光辉告假回寿阳。不过她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替她母亲施针。她低头说:“多谢先生,麻烦先生了。”
“你有没有东西,或者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你母亲?”卫晨转头朝夏堇看去。自从收到这束木槿花,他能明显感觉到,夏堇变得十分反常。
“我回去写一封信,劳烦先生带给母亲。”
“也好。”卫晨点头。他会离开几天的事,并不是非得今晚告诉她不可。他在等她开口。
夏堇见卫晨只是目眺远方,言道:“若先生没有其他事交代……
“这花,有什么特别?”卫晨突然开口。
夏堇愣了一下。
“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卫晨轻轻笑了笑。
“今天是我十七岁的生辰。去年的今天,父亲送了我十六枝浅粉色木槿花,前年是十五枝……”
“你觉得这花是谁送的?”卫晨的表情严肃无比。夏知翰死了,冯氏卧床不起,女子的生辰八字外人一般不会知道。见夏堇不语,卫晨试探:“崔文麒?”先前他已经收到薛子昂的回信,崔文麒并没有参加今年的春闱,看起来他压根没有上京。
卫晨见夏堇不答,追问:“是他吗?你要知道,虽然时隔多月,但江老爷仍旧在四处搜寻他。”
“我知道。”夏堇轻轻点头。江光辉没有找到崔文麒是不会罢休的。
“你到底怎么了?我以为我们是坐在一条船上的。”
夏堇转头迎视卫晨的目光。“先生,您还记得吗?之前您对我说过,崔大哥有很多疑点。”
“然后呢?”卫晨向着夏堇走了半步。她的表情太过悲凉,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担忧。见夏堇垂下了眼眸,他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又急忙松开。四下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夏堇一径凝视着手中的花束,轻声叙述:“除了紫鸢,就连母亲都不知道,父亲会在我生辰的时候,按着我的岁数亲手摘木槿花送我。另外,你看到了那边的木槿花吗?”
卫晨循着夏堇的目光看去。墙角边的木槿花五颜六色,却唯独没有浅粉色的花朵。
“父亲说,我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他送我的木槿花也是特别的。这些应该是父亲亲手栽种的。”夏堇浅笑。这笑容既有对夏知翰的思念,也有认清事实的痛楚。
“或许……”卫晨想安慰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世上没有任何话语能够抚慰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痛。夏堇手上的木槿花若是紫鸢送来的,也就罢了,若它们是崔文麒用以“祝贺”她的生辰,这事只有一个结论:崔文麒早就和紫鸢勾结。
“其实我没事,先生不用担心。”夏堇低声喃喃,“或许‘十七’只是巧合,或许它们不是独一无二的,又或者压根就不是他送的。”
卫晨奇怪地看着夏堇。她很反常。面对情人的背叛,她为免太冷静了。“你真的没事吗?”
“当然没事。父亲说过,木槿花代表着坚韧勇敢。我不应该忘记,我答应过父亲,要与他一起保护母亲。我不应该消沉气馁。”夏堇抬头对着卫晨微笑,“不管怎么样,我知道先生一直在尽心尽力帮我。”
面对她的笑容,卫晨有一秒钟的闪神,急忙撇开目光。“你没事就行了。”他的声音干涩。重生之后,他的人生再没有笑容。确切地说,在前世的妻儿母子双亡后,他的人生一直是灰白的。他因为怜悯才帮她,而她却在对着他笑,告诉他做人应该坚韧勇敢。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等着。若这花是他送的,他会想办法找上我的。”夏堇的声音很轻,却很沉重。
回到未明阁,夏堇像往常一样洗漱换衣,遣退了丫鬟后独自睡下。待四周再无声息,她起身坐到了桌前,在黑暗中盯着桌上的木槿花。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眼泪。自重生那刻她就在担心崔文麒,时时刻刻想见到他,真心希望他有一个锦绣前程,不再受自己连累。事实却残酷地告诉她,他早就和紫鸢勾结。他的一声声“堇妹”,一句句承诺全都是假的,甚至他可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崔文麒。
直至东方泛白,夏堇依旧枯坐在桌子前。眼泪流干后,事实不得不仔细思量。
如果崔文麒早就与紫鸢勾结,那么他说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包括江世霖的受伤,包括他曾四处找寻她的父亲。甚至她父亲的死,张伯的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要知道真相,她更想知道,他在销声匿迹几个月后突然冒出来,有什么企图,所以在此之前,她不能让江光辉抓住他。只是她深居江家,崔文麒要如何出现在她面前?
“三奶奶,三奶奶!”一声声急促的呼唤出现在院子中。夏堇急忙回到床上,侧身而卧。片刻,竹青的叫门声响起。
“进来吧。发生了什么事?”
夏堇的话音未落,竹青等人已经推开了房门。李大嫂几步上前,急急道:“三奶奶,一盏茶之前,有人给卫大夫送了一个消息。他不顾老爷阻拦,骑上马就冲出了大门。老爷这会儿很生气,请您马上过去。”
“他……回寿阳吗?是不是他家发生了什么事?”夏堇隐约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高。难道是母亲的情况有变?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
“不像是回寿阳。”李大嫂摇头,“更像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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