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文开始上演了,因都是男人的戏份,唯一的姜皇后年纪又稍长,所以这整个一出戏凤清公子都没有参演。
林昭言不甚在意。
林若言磨刀霍霍,想着下一出得让他出来然后当众让他丢丑。
倒是馨娘一脸落寞,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一出戏落幕,第二出戏是李夫人点的穆桂英挂帅。
李夫人出身盛京,据说其父亲曾是先帝手下的锦衣卫副指挥使,曾上阵杀敌还立过战功,将门虎女,爱听这出戏正常。
林昭言先前在品轩居听过这出戏,主角正是凤清公子。
戏开场了,她默默等着凤清公子出场。
“昭儿也爱听这出戏么?”耳畔突然传来李夫人的声音。
林昭言回神,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李夫人失笑,“我瞧着你神情挺认真。”
林昭言抿唇,有些窘,她认真那是因为认识唱戏的主角啊,就跟看电视似的,突然看到个自己认识的,那可不得认真关注。
可她面上却恭顺道:“小女很佩服穆桂英的那份魄力和勇气,她真乃女中豪杰,是咱们女子的典范。”这话是真心的,她自己虽没什么本事,但很欣赏武艺超群,敢上战场与男人对战的女子。
李夫人失笑,“真是小女儿家的想法。”
“夫人何解?”
“敬佩、折服,你们这些未经历过人事的小姑娘大多是这样的想法,觉得一个女子能做到那样的地步委实厉害。却不知道这背后的辛酸和苦楚,若你长大了,尝过人生百态,就会明白。穆桂英这一生做遭受的苦楚未必就有咱们这些内宅女子多,她所经历的痛也不过是身体上的,所要做的努力也只是勤练武艺,一旦成功就尽享尊荣。可咱们内宅女子,耗尽了一生的心血,你成功了是理所当然,你失败了是没有本事,所以,我是羡慕她,羡慕她活得潇洒恣意。”
李夫人这一段话说得林昭言一愣一愣的。
羡慕?羡慕一个整天在战场上厮杀,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女子?
她只是赢了,在战场上死去的人千千万。若穆桂英也死了。谁还会羡慕?
内宅虽充满了勾心斗角。但至少安逸舒适,只要你不争,未必就轮得到你出事。
她不太理解李夫人的想法。
或许真的是她太年轻了。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深奥的含义吧!
李夫人笑了笑,也不想跟她深入探讨这个话题。只道:“听戏吧!”
林昭言觉得李夫人不会莫名其妙跟她说这么一段话,她肯定有什么深沉的含义。
但是她想不通,也就没让自己多想,而是认真去听看台上的戏。
穆桂英已经出来了,透过浓墨重彩的妆容依稀可以看到凤清公子的神韵。
戏正讲到穆桂英与杨宗保的阵前交战。
穆桂英一袭红衣装扮,头戴翎羽头盔,光就往那儿一站,都不需要做什么动作,端的是英姿飒爽、气度非凡。
凤清公子虽是男生女相,但毕竟是个男子,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环绕。
难怪盛京的梨花帮都要将他挖过去。
的确是个妙人儿。
“人品不怎么样,戏倒是演得不错。”林若言在一旁小声嘀咕。
林昭言对她无语,人家凤清公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招惹她了。
她又下意识地朝馨娘看过去,只见她依旧是低垂着头,不过不像第一出戏的时候那般心不在焉,像是在细细聆听,唇边似乎还挂着一抹与有荣焉的笑意。
看来果真是有猫腻。
她心里默默记下,然后转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听戏。
穆桂英手持一柄银色长枪,枪头下缀着红色枪缨,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凛冽的寒意,再配上穆桂英身穿的红色戏服,一副威风凛凛、万夫莫开的架势。
只见他身子往后一倾,避开了杨宗保的袭击,随后身子猛地一跃,长枪直刺杨宗保的喉头。
林昭言看得入迷,心都揪了起来。
林若言亦是,甚至忘了手里还抓着一把花生仁儿,她之前想将这些花生仁儿撒到台上去。
“这演穆桂英的戏子是谁?端的是好身段好气势,看这眼神中的杀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跟‘杨宗保’有血海深仇呢!”席间一位夫人忍不住惊叹道。
其余几位夫人也纷纷应和。
刘老夫人笑了笑,“这是老大媳妇操持去办的,说是品轩居里最有名的名角儿。”
江氏闻言,笑着点头,“的确,这花旦其实是个男人,穆桂英挂帅是他的拿手好戏,我听说他已被盛京的梨花帮高价聘走了,这约莫是他在延陵最后一场表演了。”
席间有一位爱听戏的夫人也跟着道:“这男身花旦单名一个凤字,又因人清如风,外头都称之为凤清公子,听说他被梨花帮挖走之后就不大外出唱戏了,晚辈们也是托刘老夫人的福,竟还能再听他唱一出戏。”
众人皆应和。
刘老夫人笑着推辞。
大家都和乐融融的。
林若言从惊叹中回神,啧啧称奇,“这娘娘腔刚刚可吓死我了,那眼神,跟真要杀人似的。”
林昭言无奈失笑,虽然她也觉得凤清公子刚刚那一枪的确气势逼人,并不像是在演戏。
而且,受薛慎之的熏陶,她能够清楚地看出来凤清公子的底盘很稳,弯腰又起来的时候脚步几乎动都没有动一下,持长枪的手也力道稳健。
一般人或许不会觉得如何,但林昭言却清楚,凤清公子,会武功。
没想到瞧着弱不禁风,还是个深藏不露的。
馨娘则一直缩在角落里,努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可当她听到林若岩说得那句话,身子还是狠狠颤了下,眸中甚至有泪光闪烁。
当然,这一切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有发现。
一出戏很快就演完了,戏子们谢幕就忙着下场。
刘老夫人喊住他们,命丫鬟额外赏赐了凤清公子一百两银子。
凤清公子毕恭毕敬地道谢,又恭敬地退了下去,神色间未见有一丝波动。
之后又演了几出戏,等到天色渐晚,大家酒足饭饱,才正式结束了演出。
刘老夫人对他们的表演很满意,宾主尽欢,和乐融融,甚至还顺带着帮忙解决了外孙女的婚事,她一高兴,赏赐下去了许多东西。
延陵刘府别的不多,唯那银子,多得用不完。
借用一句经典的话“穷得只剩下钱了”。
送走了客人之后,刘老夫人让丫鬟将林昭言的那些礼物都送到春花阁,自己则拉过她,笑眯眯道:“那位李夫人对你很有好感,昭儿,改日有空约个时间,同她家的那位二公子见个面,如何?”
林昭言支支吾吾的,“外祖母,其实,其实我祖母已经帮我在盛京相看过一个人家了,就等着回京之后商讨定亲的事呢!”
“什么?”刘老夫人眉心一敛,“你母亲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那是因为这件事祖母只给我透了口风,母亲并不知晓。”林昭言面不改色地撒谎。
刘老夫人的神色瞬间落寞了下来,“可惜了,那位李二公子听说很不错的。”
林昭言默默吐槽,这世上不错的男子实在是太多了,难不成每一个还都得娶她?
她安慰刘老夫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谁知道刘老夫人却突然说:“谁说没有办法?这不是还没有定亲么?这位李二公子你先看,看着好了,直接在延陵定了亲,反正你母亲在这儿,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祖母做主了?届时回了盛京,就说你已经定亲了,他们难不成还能把你给吃了?”
刘老夫人说得眉飞色舞,林昭言却听得囧囧有神。
那什么,“外祖母……”
“好了就这样吧,我可不能再听你们母女忽悠了,否则年纪大了,再要寻一门好亲事就难了。”刘老夫人直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林昭言完全明白刘老夫人的好意,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拒绝,只好点了点头。
不过她回去之后,却第一时间找到林若言,请她那天帮忙去搞破坏。
林若言最喜欢这种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了,很欣然地点头应允。
曼双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这两姐妹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瞧那神情显然又是在商讨干什么坏事。
曼双扶额长叹。
她觉得自从来了延陵之后,自家姑娘就变了。
呜呜呜,还她那个乖巧懂事、温顺守礼的四姑娘!
“咦,曼双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呢?关公呐!”林若言一回头看到曼双,就忍不住打趣。
曼双:“……”听听,五姑娘也越来越损了。
“曼双,你有事么?”林昭言见她手里捧了个盒子,就问。
曼双才总算想起来正事,忙上前道:“姑娘,这是奴婢清点各府送来的礼物中发现的,礼物单子上,并未记录在内,奴婢瞧着蹊跷,就拿来问问您,看怎么处理。”
大户人家对收礼物也是有讲究的,每一件礼物,是什么,谁家送的,都要记录在册,这样才能分清各府的态度,也方便日后的来往。
曼双胆大心细,林昭言将这件事交给她全权处理,她既说是有问题,那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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