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桌上的早膳还剩下一些,月绯央不慌不忙地吃着,“想必我与二殿下之间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阁下既然有这份诚心,那就请稍等吧。”
青鸾没想到月绯央会这样不给面子,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郁,抱着剑站在一旁,看着月绯央吃,这些早膳都是老夫人专门派人送过来的,是府内最高的待遇,色香味自然是没得挑的,轻而易举地就勾起人的馋虫,青鸾默不作声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副不善伪装的样子让月绯央失笑,“青鸾护卫看起来还是有两分气节嘛,为什么会听从二殿下那般人的命令？”
“放肆,不许你羞辱二殿下。”青鸾按住了剑。
“啧啧啧,别生气嘛,又没有其他人听到,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来,分你一块糕点。”
月绯央指了指盘中剩下的一块糕点,原以为青鸾会不屑一顾,谁知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拿起糕点,几大口吃光,又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脸上恢复了肃然冰冷。
“我不许任何人污蔑殿下不好。”一字一顿,无比坚决地说。
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殿下曾经,不是这样的人,甚至比起三殿下那样笑里藏刀的邪魅,是真的温润公子……
月绯央扯扯嘴角,都说拿人的手短,可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好吗？
只是,青鸾对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嫌恶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身边站着的人眉间跳动着一丝不耐,月绯央才慢慢用帕子擦拭嘴角,“好了。”
靖王府殿前花园,大气精美的飞檐凉亭下,大理石圆桌上,摆了一方围棋,白的是用千年寒冰玉制成,个个晶莹剔透,又呈现出细微的颜色差别,在阳光下相互析折,流光溢彩,黑的是以黑曜石打磨,通体圆滑,熠熠生辉,白棋黑棋摆置在山水错落的棋盘上,宛如一副不沾染尘埃的出世画。
而棋盘旁边,摆着一盘盘的美味珍馐,月绯央才进入园子,香味便扑鼻而来,幸好,她在平阳公府只吃了一个半饱。
她有轻易辨毒的本领,就算在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子府,也可以放开肚皮大吃。
姬凤凌看过来,嘴角带着浅淡的,客气的笑容,“你来了,坐。”
那笑容仿佛梨下温酒,遍地芬香,比起姬凤翼颠倒苍生的妖冶之笑来,别有另一番风采。
月绯央心中不由得抽搐,姬凤凌居然也会笑,而且竟然对她这样友好,眸光微沉,落座,“想不到二殿下昨日才对我恶语相向,步步紧逼,今天却变了一番态度。”
姬凤翼早就料到她这样说,“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今后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今日请月小姐来,不过是想与你下下棋,品一下风月,仅此而已。”
“噢？”月绯央失笑,目光落在已经有了格局的棋子上,“这是,解残局？”
“是不是残局不重要,关键是要解得开心,月小姐先请。”
姬凤凌抬手,袖子在风中展动,盈出一阵清雅的香味,说话间,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鸷色,他的笑从来只给月芊音,毒杀月绯央的那一天,他只是对她不经意一笑,就让她七荤八素,心甘情愿地上钩,这一次他做足了准备,就算月绯央真的对他冷情,凭着这么几年的旧情,他就不信不能将她拿下。
“那臣女就不客气了。”月绯央观察了一下棋盘,并不算难,或许是姬凤凌想给她自信？
略一思索,落下一子,拿起点心,咬下一口。
姬凤凌心中冷笑,就这样只会吃的粗鲁贪婪又水性杨花的女子,如何与温婉柔弱的月芊音相比？
修指执棋,徐徐落下,发出铮然声响。
“我想我们之间,至少可以成为知己,月小姐看如何？”
望着那双乌黑灵澈的美眸,姬凤凌心中微微发堵,拈棋子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语气似乎含着某种情意,姿态依旧清冷凌傲,若是以前的月绯央看了,定然会心驰神往,早就不知东西南北了吧。
月绯央垂睫间,眸子冷光乍现,又转而湮灭。
面容平静,微笑中没有一丝情绪。
“在臣女看来,只要殿下不赶尽杀绝,便是再好不过的,臣女无心成为殿下的妻子,殿下要喜欢谁,臣妾都不会有一句不是,但是,若殿下执意要臣女的命,前面臣女的态度,或许还是不够强硬。”
淡淡地说着,抿一口美酒,清风和面,花香四溢,却像是粉饰太平,她敏锐地嗅到一种压抑着的杀机。
姬凤凌瞳孔一缩,他听出了月绯央的威胁,他已经放下了姿态,可是她的反应却在他的意料之外,死死地盯了对方一瞬,从月绯央的眼底,早就看不出昔日的丝毫感情,他越来越相信,她不是装的。
心头一空,伴随着无尽的羞恼,面上依旧不动波澜,“你是我的未婚妻,这样说,岂不是对这一场联姻不负责任,也会让我心头不好受,那些莺莺燕燕,不过是过客罢了,又怎么比得上你的位置重要？”
月绯央听着这一套虚伪的说辞,笑容浮起了讽刺,为了让她上钩,他居然连这么恶心的话都说得出来,放下手中的点心,吃不下去了。
“真正让殿下不好受的,是这一次我怎么还活着吧。”嘴角勾起,满眼疏漠不屑,“殿下以为,用这样的招数我还会上当么,既然是故技重演,我又怎么会不长教训？”
棋子落盘,封住死路,残局解,姬凤凌输。
感受到脆响中带着的杀气,一只鸟从树梢上腾地飞起,消失在虚空中。
姬凤凌脸色慢慢僵了下来,月绯央这样当面损他,是表示软硬不吃,他要解决她,还得像以前一样,绞尽脑汁,明里暗里,仇雠对峙。
“月绯央,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姬凤凌气急败坏,俊颜露出了本来的阴冷,他以为月芊音的这个法子行得通,可今日的月绯央,已经不是从前的性情。
不,是眼里没有他的任何存在了。
“这并不是敬酒。”
月绯央提醒,眼波缓缓流转,“殿下心知肚明。”
姬凤凌手指缓缓收拢,眸中杀意尽现,“你也很清楚,如果你死在靖王府,平阳公府不可能会向本殿兴师问罪。”
是啊,月任馗早就巴不得她死呢,这样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可是,她又怎么会让这些人如愿？
“殿下别忘了,皇上当着普天百姓的面,臣女治洪水,若是臣女不巧死了,只怕皇上那儿不好交代。”
月绯央被冰冷肃杀的气氛包围,却没有一丝惧怕。
“皇兄想在这园子里头杀本殿的女人,胆子怕是可以包天了。”
一个清凉却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月绯央循声看去,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姬凤翼轻稳落下,玄色的袍子在风中微动,俊美的五官清贵逼人,唇角的笑意令日月失色,万物惭秽,这一对比,姬凤凌顿时没有了多少存在感。
只是,她皱了一下眉头,他的女人？
姬凤凌也以为自己听错了,更多的,是感到尊严被羞辱,“月小姐再怎么说名义上也是本殿的未婚妻,三弟何来自己的女人一说。”
“二皇兄忘记了,上一次央儿昏死被当真,便与三弟配了阴婚,还封了甄妃呢,不是我的女人么？”
见姬凤翼拿那件事来说,姬凤凌冷哼一声,“若是真的死了,自然是三弟的人,可是是假死,婚配便还做得数。”
“原来二皇兄时刻想要央儿的命,是为了把她配给三弟我呢,不必这么麻烦,大活人,我也收了。”
他每说一次央儿,月绯央都忍不住抖一下,头皮发麻,浑身不对味儿。
姬凤翼却笑盈盈地过来,握住她的小手,将她往怀中一带。
动作快如鬼魅,月绯央根本来不及闪躲,瞪圆了一双眼眸看着无耻的人,想要挣扎,可是他的手禁锢得她无法动弹。
姬凤翼俯身,将她拦腰抱起,足尖一点,掠身出了园子。
青鸾要去追,姬凤凌幽幽道,“不必了。”
“二殿下,三殿下是故意让你难堪,属下不能忍。”青鸾恨恨道。
“追出去又如何？人不是我的,心也不是,你以为本殿会在意这个女人？”
姬凤凌脸上没有多少波澜,可是覆在棋盘上的手,却留下了一个掌印。
姬凤翼,月绯央,我会让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的悬空,让月绯央感到一阵后怕,下意识地贴紧了对方的胸膛,手抓住姬凤翼的衣襟,看上去怎么都像一个需要保护的柔弱女子。
原来,轻功是这样的感觉……
长风跟在后面,满脸失落。
原来,就算殿下抱着一个人,都要比他轻快。
落地,还没有等姬凤翼放手,月绯央皱着眉头,将他一推。
姬凤凌稳当当地站着,她却后退两步,差一点摔倒,果然,会武功的男人都是铜墙铁壁。
“噗。”长风笑了,“月小姐这是何必,这天下万千女子想要碰一碰三殿下的衣袖都不可以,你占了这么大个便宜,反而还卖乖了。”
“我还不想要这个便宜呢。”月绯央嫌弃地拍拍衣裳,才发觉环绕着她的空气一下子降了好几度。
长风默不作声退开,殿下,这不关他的事啊。
“不想要？”姬凤翼眸中盛满寒流,居高临下地垂视她,极其不悦。
在她的眼里,他就这样不值一提么？哪怕他千辛万苦地赶回来救她？
哪怕他冒着触怒父皇的风险？
他是不要任何报答,只是,也容忍不了她这般对他一点也无所谓甚至讨厌的态度。
“我……”月绯央不知姬凤翼会这样较真起来,她总不能说“想要”吧,立刻拿出一副恭敬的样子,“殿下皇子贵体,臣女哪里敢有半分心思呢,所以是不敢。”
“呵,好个不敢,本殿倒是希望,你多一点心思。”
姬凤翼手中的折扇挑起月绯央的下巴,俯身,离那双眸子不过咫尺,深眸幽瞳,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月绯央不自在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么……殿下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既然他亲自送上门来,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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