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他,尚还清明的眼眸一派复杂,“你可知道,月小姐前些日子来见过哀家,她明确表示不会和你有任何可能,凌儿,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自个儿心头清楚,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奢求人家回心转意?哀家又如何还能给你机会?”
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一定是一心一意的,只是被伤透了心,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姬凤凌心一凉,神色却依旧坚决,“话虽如此,可经过皇孙的争取,也未必不能打动她的心,既然多年前太后曾向沈氏承诺这一门亲事,还希望太后做一个保留,不要断了皇孙的希望啊。”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还好意思提沈氏,哀家许诺你这门亲事,导致月小姐受伤害,甚至差点丢了命,已经是对不起沈氏,若还要让你纠缠月小姐,更是会让沈氏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再说你也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解除婚约,这就是后果,你做得出这种事,就要担得起,哀家乏了,退下吧。”
太后起身,身边的嬷嬷立刻托着她的手,走向房间。
姬凤凌走出大殿,殿内的灯火一下子昏暗下来,庭院更是没有了多少光亮,乌云遮蔽了天穹,透下几缕星光,只有凉风习习,透入骨髓。
姬凤凌满眼萧瑟清凉,生平第一次感到难言的孤寂,而他,本不该如此——
月绯央还特的经过平阳公府,抱了两坛桃花酿放在马车上,闻着坛子里透出来的芬香,她感到整个人都要化了。
“不如把我也带走,等于赠二附一。”
姬凤翼倚在马车上,笑意邪肆。
月绯央望天,“不必啊,我只对这两坛桃花酿感兴趣。”
“央儿……”
姬凤翼脸上浮起受伤的表情,“你嫌弃我。”
活像一个大孩子受到了委屈似的,可是他眼里流露的戏谑却提醒着月绯央,这人又不正经了。
“好了吃颗糖就不难过了,好狗不挡道啊。”
月绯央从袖子里摸出从画舫上私藏的一颗桂花糖,放到姬凤翼的手里,姬凤翼的脸顿时抽搐了,长风扶额。
他家殿,殿下,吃,吃糖?
多损威仪风范,多不符合这个身份。
月绯央才不管二人是什么神情,踏上轿子,帘子垂下。
姬凤翼剥开糖,放到嘴里,“唔,这是世上最美味的糖了,无糖可及得上。”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长风已经无力吐槽了,可殿下吃糖的样子依旧优雅高贵,雍容华美,没有任何男子比得上……
月绯央的轿子向抬着,忽然听到咔擦一声,轿子停了下来。
“小姐,前头是夫人的轿子,而且夫人的轿子坏了。”
轿夫说道。
月绯央下了轿子,看到不远处果然是柳氏的轿子,轿子坍塌了一半,已经无法乘坐人。
柳氏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来,看到月绯央,眼睛一亮,“央姐儿,你也看到了,母亲的轿子坏了,既然碰巧遇上你,不如与你同乘,如何?”
碰巧遇上?月绯央心头嘲讽,她专门经过翼王府,绕得很远,柳氏本来有近道,却跟着从这边绕过来,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
她道,“按理来说,女儿本该让母亲上轿子,可是女儿的轿子里多了两坛桃花酒,连我的婢女也只能跟着轿子走路,只怕是容不下母亲了。”
柳氏听得出来,这个贱种在说她连她的婢女都还不如,她的脸隐隐发白,却装模作样地说,“唉,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府吧,母亲慢慢走回去,虽说夜露风大,可母亲会注意些,不让自己感染了风寒。”
月绯央好笑地道,“母亲不必担心,不能与女儿乘坐同一辆轿子,可以单独乘坐一辆。”
话音才落,两名收到她暗示的轿夫已经抬了一顶新的轿子过来,这里离卖轿子的铺子很近,月绯央知道柳氏一定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当然不会让她得逞。
可是,柳氏看到这顶轿子,脸色再是一变,轿子普普通通,还乌漆麻黑的,犹如棺材一般,这顶多是那些有钱一些的寻常百姓乘坐的轿子,哪里比得上她的身份?
可她忍着不快,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央姐儿,这轿子是不是太简单了,母亲怎么能乘坐这样的轿子?”
“禀夫人,夜深了,当铺都关上了门,只有一家店还没有打烊,这已经是他们家最好的轿子,还请夫人将就吧。”轿夫说。
柳氏看着那样的轿子,一步也不肯踏上去,心里头暗暗后悔命人弄坏了她的轿子,从这里到平阳公府需要很远的距离,要是走回去,只怕腰酸腿麻要躺上两天。
“母亲请吧,女儿先回去了。”
月绯央不想多废话,踏上轿子,离去。
柳氏立刻变了一张脸,将手指间的带毒的针狠狠地扔到地上,“贱人,你就先得意着吧。”
月芊音从一旁冒出来,眼里带着刻毒,声音发冷,“她结的仇家太多,生怕一不小心就没命了,所以才步步提防着,生怕丢了小命。”
要不是月绯央,柳子泓也不会到现在还发抖,胡言乱语,仿若癫狂,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柳氏咬牙,“既然她不让接近,如果偏要上她的轿子,只怕母亲会横着出来啊,你这个大姐就犹如毒蛇一般,让人恐惧,可是她毁了你,这么多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母亲决不能轻饶了她。”
“母亲稍安勿躁,皇后,公主,这些身份尊贵的人都想要她的命,别看她现在猖獗,指不定下一刻就要吃亏呢。”
月芊音眸子里闪烁着炯炯冷光,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诅咒月绯央,多么希望诅咒马上灵验,让她上刀山下火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氏脸上却带上了忧虑凝重,“你也看到了,皇后,公主,一个个在她手上吃了亏,我们也要小心为上,千万不要被她反咬一口,要报仇是一件长远的事情,要沉下气来,一步步绸缪打算。”
月芊音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疤痕的触感粗糙硌人,哪怕她用最好的膏药,也难以保证能够完全恢复,而这一切,是月绯央带给她的。
月芊音像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我记得那个贱人原来的脸跟我的一样烂,可是她却把自己治好了,母亲,不如你与她讨要药方来,这样女儿的脸就有救了。”
柳氏经过她这个提醒,也觉得看到了希望,可是想到月绯央的性子,却只是摇头,“我们之间势如水火,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交出药方,就算给了药方,说不定会在里头做什么手脚,让你的脸更烂。”
月芊音冷哼一声,“她不是爱财吗?用财物和她交换,我就不信,她不会动心,若是使用了之后我的脸彻底毁了,那便将这件事公布出去,让她名声尽毁。”
柳氏沉吟了一下,道,“你容母亲一试,只要你的脸好了,以后想再嫁个皇子也是可以的。”
姬凤凌已经把月芊音放走,虽然月芊音见不得光,可也未必不能嫁人,今后偷偷塞到皇子府就是,等过些年头这件事被人遗忘了,再拿出来风光,总归月芊音在靖王府从来不露面,没有什么存在感。
柳氏想到这一点,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只要人在,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月绯央捧着一只烤鸡,倚靠在软榻上吃得正香,膝盖曲起来,大腿上摆着一本话本子。
古代没多少乐趣,书籍也大多数枯燥得紧,话本子上的一些故事还算有些趣味,不过多是书生小姐之类,看得多了也渐渐没了看头。
“唉,还是吃鸡肉香,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啊。”
月绯央把话本摔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啃鸡腿。
“大小姐,夫人来了。”荷香走到身旁说。
月绯央头也不抬,淡淡应了一声。
柳氏进门来,看到月绯央不招待她,只好讪讪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央姐儿,母亲来找你,是说一个事儿。”
闻着喷香的烤鸡鸡肉,柳氏默不作声咽了一口口水,她早就知道月绯央的院子盛行吃鸡,每次走到她的院子附近都能闻到诱人的香味,可是她当然不会拉下脸问月绯央要吃的,只有忍耐克制着。
“母亲说吧。”
月绯央啃掉了一条鸡腿,又掰下一个鸡翅,浓香从断裂处沁出来。
柳氏再咽了一口口水,“母亲知道,你二妹对不起你,可是她也遭到了报应,脸上被打了几鞭见骨的鞭子,算是彻底毁了,央姐儿,你既然懂医术,看在你们姐妹的情分上,救救你二妹吧,不然她今后可怎么办呀。”
月绯央眼波缓转,端起一杯桃花酿,抿了一口,声音清凉。
“若母亲有诚意,当日真相被揭露,就应该登门认错,二妹顶冒我救人的事,想必母亲早就知晓吧,可母亲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是为了让二妹嫁入靖王府么?二妹虽然脸毁了,可并不影响当靖王的小妾,也不影响衣食荣华,那张脸我看倒是没有必要治了。”
柳氏面上一僵,“当初母亲心力交瘁,惴惴不安,哪里有力气来认错,现在母亲当面跟你认个罪,央姐儿,救救你二妹吧,不然她今后就没脸见人了,你们身上毕竟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啊。”
月绯央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母亲和二妹一次次算计我的时候,可没有半点悔改之心呢,那些事情就不消一件件地说了,倘若母亲有半点自知之明,就不会来求我救二妹的脸。”
她当然知道,柳氏这样低声下气地来求她,只为了把月芊音的脸治好,今后飞上枝头当凤凰,得势了再好好地踩她,只要让她们抓到一丝机会,她们就会如同饿狼一般,朝她龇牙咧嘴地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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