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脚步微顿，明显看到她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间，又迅速恢复了镇定，继续引路前行。
她没有显得慌乱，没有流露出紧张。
或许是因为对自己实力的自信，才让她显得如此镇定自若？
苏祈不明所以，但他也并未慌张。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闹掰，你还能奈我何？
他默默地跟在“谋天”身后，静待她的回应。
而“谋天”只是沉吟了片刻，便坦然说道：“如你所猜测，我确实是此方世界的天道意志。”
苏祈打量着“谋天”，眼神中透露出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并未全然相信，但也没有出声质疑，因为这个答案与他之前的猜想不谋而合。
“谋天”见苏祈没有回应，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苏祈的回答简洁明了：“因为你在叙述过往时，使用是他们人类，而不是我们。”
气氛沉寂了片刻，直到“谋天”领着苏祈走向一处白玉石阶。
她才摇了摇头，自嘲道：“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如果以“谋天”的视角来叙述历史，她应该使用“我们”作为主语，而不是“他们人类”。
她将抵抗黑雾的功劳与苦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却对那群参与者的牺牲只字不提。
虽然这无可厚非，但却与“谋天”这个词的逻辑相悖。
然而，当苏祈要踏上白玉台阶时，“谋天”再次说道：“但我没有骗你，我的确也是‘谋天’。”
苏祈的眉头皱了起来。
以他的见识，这个答案并不难以接受。
诸如身外化身、一体双魂、分身拥有独立意识，甚至两个意识共用一个身份……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
既然见过，也就不会觉得奇怪。
矛盾、冲突、违和……
所有的线索最后都指向了一个点。
并不是金子出现了问题。
而是‘天’出现了问题。
规则变幻，将人心底的欲望无限放大，甚至实体化影响现世。
“你是黑雾侵蚀了天道之后，诞生的化身。”
“是众生的虚妄幻想，是臆想出的伪神……”
“谋天”不置可否地瞥了眼苏祈，摇头道：“伪神这个称呼，我不太喜欢。”
等于是默认了苏祈的说法。
这个‘谋天’，谋竟然是名词……
准备的来说应该是‘谋·天’。
拥有自己思考能力的天道。
苏祈曾以为‘它们’的最终目标仅仅是毁灭一方天地。
但如今看来，‘它们’的意图显然远非如此肤浅。
更像是要取而代之。
‘它们’是由众生的欲念孕育而生，因此，即便众生的心绪再如何混沌，也绝不可能将整个世界引向毁灭。
当苏祈抬起头试图询问时，却目睹了令他震惊不已的一幕！
眼前的建筑，完全由白玉铺砌，显得古朴而苍劲。
踏上白玉台阶走入建筑的内部。
两边的石墙上布满了错综复杂的雕花……
千奇百怪的人脸做着各种扭曲的表情，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其之上。
苏祈的瞳孔微微收缩。
‘谋天’淡淡地说道：“这些人我让他们的灵魂永无宁日，来偿还他们贪婪的罪孽。”
未等苏祈发问，‘谋天’便用那幽沉的目光注视着他，缓缓讲述起来：“嗯，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战争，所谓的战场，所谓的后勤，不过是用来筛选贪婪的该死之人。”
苏祈微眯着眼，终于开口问道：“你是想净化这片土地，还是……葬灭这……所有的人类？”
“‘谋天’摇了摇头，目光中似乎隐含着一种莫名的信念：“都不是。”
这种眼神，那是只有拥有灼烫宏愿的人，才会表露出的坚定与炽热。
然而，这种信念本不该出现在已经被黑雾侵蚀的‘天道’身上。
至于她真正的目的，苏祈很快便听到了答案。
“我只是想洗刷掉此方天地的罪恶，重置整片世界。”
‘谋天’缓缓张开双臂，目光越发阴沉：“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的话……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人类自己的选择，也是他们自己的祈愿。”
话音刚落，周遭的景貌便开始飞速变幻，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长河，回溯到了旧日的光景。
‘谋天’的神像高耸于城镇中心，往来的游人商贾、贩夫走卒纷纷驻足，乞求‘谋天’的庇护。
“老天保佑……”
“老天保佑……”
“求求您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苏祈和‘谋天’站在神像旁边，但似乎没有人能够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他们不过是时代的过客，既不能改变历史，也没法融入到人潮之中。
苏祈望向这尊‘谋天’像，她的面貌比起村子的雕像更加青涩，也更为朴素几分。
‘谋天’抬起头，语气温和地说道：“我给你看的，是真正未经修饰的历史。这是我最早的记忆，那时还没有‘谋天’。”
“天道，一念便可使役五行，赐福众生。”
苏祈挑了挑眉毛，没有打断‘谋天’的追忆，而是选择静默地继续倾听。
‘谋天’环顾着苍生，漠然地说道：“那时，我一路回应众生的愿想，我以为我会受他们的拥护。”
“可我，终究能力有限，没法回应众生的全部欲求，甚至那些祈愿中便出现了许多过分，甚至肮脏的……”
“尽管如此，我也愿意相信人类。”
“因为我在孩童的口中听到了，人之初，性本善。”
“我信他们，因为他们，善。”
“随之，虽然不是所有愿望都会得到回应，但终究是有效果的。”
“人们开始不满足于苛政和生活的艰苦窘迫，想要求个安生。
“他们便齐齐向我祈愿，诛无道、伐暴君，还天下安宁。”
“然而，暴君也不会坐以待毙。”
“整个朝廷，向我请求，平定暴乱，还天下太平。”
“甚至他们还言称，知道错了，只要帮忙平定叛乱，就不再需要苛政。”
“我迷茫了……”
“好像，这一次，我注定要辜负一方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陷入纠结。”
“最终……我选择了人数多的一边。”
说到这里，苏祈大概已经猜到后面的发展了。
原来，天道不是被黑雾侵染了。
而是，天道诞生了黑雾。
大约就是，一个过于仁慈的天道，‘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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