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浩也怔了下，连忙下车，回礼。
“我不进，不好意思。”罗浩给门卫道歉。
沈自在这才注意到罗浩307的挡风玻璃上有通行证，一张是委省的，一张是……还有几个沈自在竟然也不认识。
门卫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客气，他愣了下，琢磨应该是不想声张，便把大门关上。
“主任，我在外面等您。”罗浩跟沈自在说了一声，停好车。
摸了摸口袋，去后备箱取了一盒烟，找门卫聊天。
沈自在心中感触，这大门据说谁来都不给开，家长都在外面等着。就算是教育局的领导来，也是在外面下车。
育才中学的口碑就是这么一点点打造起来的，无论去哪挖复读生，一起挖学生的学校就没赢过。
当然，仅限于省内。
可罗浩……
沈自在叹了口气，心里对协和的执念更盛，对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心里愈发“痛恨”。
不行就让罗浩揍他一顿！
沈自在心里想到，咬牙切齿。
找到老师，看见儿子梗着脖站在角落里，沈自在心底没来由的升起无名怒火。
“沈一飞爸爸，这是沈一飞最新的玩具。”老师冷着脸和沈自在说道。
声音冰寒，像是三九天的西北风一样。
沈自在看见桌上放着一块老旧的电子手表。
他不认识是什么牌子的，但这东西看着老旧，根本不像是能玩游戏的样子。
“老师，这？”
“对，沈一飞没有手机，就用这东西打游戏！沈一飞爸爸，你能不能好好管管你家沈一飞！”老师愤怒的一拍桌子，砰的一声。
沈自在开启三孙子模式，任凭老师说什么他都不还嘴。
儿子的老师，谁敢顶着说？
这里已经是省城最好的、升学率最高的学校，换一家的话不说师资力量，怕是儿子水土不服，成绩一落千丈。
再说，老师虽然脸色不好看，但说的都在道理上。
赔不是，鞠躬，老师说啥是啥。
二十分钟后，沈自在领着儿子走出育才中学。
他额头的青筋鼓起，怕是血压已经升到180，再高的话就得从囟门呲出来。
罗浩远远的看见沈自在的表情，被吓了一跳，打开ai辅助看了一眼，可别把冠心病给气犯了。
“主任，出来了。”罗浩掐灭手里的烟，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跑过去接沈自在。
临上车的时候，罗浩和门卫寒暄了几句。
要不是知道他们之前不认识，沈自在还以为这是多年未见的忘年交。
上了车，沈自在咬牙切齿的说，“小罗，这是我儿子沈一飞，今天交给你，只要不打死，怎么都行！”
“害，主任，您还真当真啊。”罗浩笑笑，推了下沈自在，“主任，您去后面坐，我和一飞聊会。”
“他用这个打游戏！没有手机就用手表，有这样的么！这破玩意竟然能打游戏，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沈自在愤怒的吼道。
“主任，我和一飞聊天呢。”罗浩认真的回头，看着沈自在，目光深深。
沈自在一怔。
罗浩还真准备帮自己教育孩子？
叛逆期的小男生就像是一头小兽似的，完全无法交流。
沈自在冷静下来，闭上嘴，静静的听着罗浩和沈一飞“闲聊”。
他们在说游戏。
罗浩给沈一飞讲了自己当年参加一家职业战队训练营的事儿，但沈一飞表示不信。
“手眼协调，这是一个高手最基本的素质。你爸爸很厉害，特别厉害，我相信在这一点上你有他的遗传。”
“我爸？”
说起沈自在，沈一飞的态度顿时不端正起来，言语中带着戏谑与毫不掩饰的质疑。
“呵呵，你们几个人想要进训练营？”罗浩换了个角度。
“是啊，我们的水平很高！”沈一飞满脸坚定，双手握拳，要不是有安全带绑着，怕是他下一秒就要做点什么。
“水平高啊，这样吧，我和你们较量一下。不过我有几年没玩游戏了，你们玩的我几年前接触过，恢复两三把，让你见见训练营的实力。”
“你要是输了呢？”沈一飞冷笑。
“输了的话，等你高考结束我带你去帝都，参加训练营。”罗浩很认真的说道。
“真的？”
“嗯，每一个字都是真的，高考结束，我带你去帝都参加训练营。你可以录下来，到时候我要是失言，你去医院追着我骂。”
“！！！”
沈一飞略有小兴奋，却没叫喊出声。
“要是你输了呢？”罗浩冷静问道。
“我们不可能输！”
“万一嗯。我这个年纪在职业选手面前已经是老人家了，你们要是连我这个老人家都打不过的话……该不会已经认输了吧，才显得这么自信。”
沈自在低下头，脑袋差点没插进裤裆里。
罗浩对自己儿子玩激将法，沈自在想在背后揍罗浩一拳头。
那是自己儿子，罗浩竟然敢这么耍他。
儿子果然上当，罗浩温言细语的把沈一飞引入一条死胡同里。
沈自在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该答应的不该答应的都答应了，真想拎着他的耳朵好好教他什么是人心险恶。
但……
不能。
沈自在还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
罗浩把车停到一处停车位，拿出手机。
软件还得下载，沈一飞看见这一幕后唯一的担心也烟消云散。
试了两把，沈一飞脸上不屑的表情越来越浓郁，他还回头看沈自在，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沈自在不懂游戏，但他了解罗浩，了解什么是职业选手。
职业选手之间的水平也判若云泥。
不说别的，自己算是医疗圈子里的老炮，省级名医，叫得响的专家，一生活人无数，可林旦软膏那事儿自己就完全不知道。
而罗浩比自己年轻将近一半，职业生涯更短，可他却如数家珍一般讲述林旦软膏的优缺点，甚至连批号被销毁都知道。
沈自在可以确定自己儿子已经落入了陷阱中。
“一飞，你们战队有录像么？”罗浩问道。
“怎么？想要打听情报？”
“没有，我不知道你们的水平，放水的话……因为太久没玩了，怕放过了，一旦输了不好看。要是认真打的话，我担心把你们给打哭了。”罗浩清淡说道。
“！！！”
激将法，一定是激将法，沈自在心中疑惑，罗浩难道真想凭借自己实力把沈一飞他们降服？
不可能。
围棋有二十之后无国手的说法。
电子竞技又何尝不是。
罗浩在医疗界里算是年轻新锐，年轻到大家都觉得虚幻、不真实的地步。
可在电竞圈里，罗浩属于早就该退役的那种人。就算是还留在竞技圈，也打不出来什么名堂。
不说别的，仅仅是手速，罗浩就比不上沈一飞，这一点沈自在确认。
罗浩用腹腔镜设备迭千纸鹤的确很惊艳，但沈自在见过沈一飞玩游戏。
鼠标键盘能擦出火花，一溜火星带闪电。
手速比罗浩快了不知多少倍。
虽然用倍数来讲比较不公平，但沈自在确定在这点上罗浩不如沈一飞。
果然，沈一飞还是中了激将法，把视频找出来给罗浩看。
十几分钟后，罗浩沉吟。
“怕了吧！”沈一飞得意。
“原来是这水平啊。”罗浩淡淡说道。
“怕了就算了，我从最开始就知道你一直对我用激将法，也没准备兑现承诺。”
“哪有，你们的水平简直太菜了，我……真的怕把你们给打哭了。”
“！！！”
“！！！”
沈自在和沈一飞都猛的坐直身子，父子俩同时表示愤怒。
“这样，我用你的手表玩吧，要不差距太大，我还手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们。”
“你！！！”沈一飞愤怒。
见过侮辱人的，没见过这么侮辱人的！
手表是沈一飞的，他当然清楚那玩意根本不好用。十成的水平能发挥出三四成都算多的。
“再有就是你们战队一伙，我自己。”罗浩微笑。
“你别装了，这样的话输了还有说的，是这个意思么？”沈一飞冷静下来，鄙夷道。
“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今年肯定不能带你们去训练营，但等你们高考结束，家长同意，我会带你们去的。我叫罗浩，协和毕业的，帝都那面我都熟悉。”罗浩很认真的说道。
“那你不许耍赖！”
“我唯一要担心的是——别把你们打哭了。不过已经用上手表了，还1VS5，你们再输，我也没办法。”罗浩耸了耸肩，扎好安全带，启动307。
“你要干嘛？”沈一飞问。
“去医院啊，给你看点新鲜的。”罗浩微笑，“一飞，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真正的高手有多高。”
“有多高？”
“三四层楼那么高。”
沈自在也不知道罗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静静的看着。
来到医院，车停进地下车库，罗浩带着沈一飞直接去了病理科。
已经将近下班，病理科没那么忙，罗浩和病理科的人打了招呼，借显微镜用。
看着高端，但沈自在心里相当无语。
罗浩这是搞毛啊！
他可不信显微镜+电子手表玩游戏能打得过几个17岁的孩子。
罗浩把自己的手机给了沈一飞，出于公平，把沈一飞撵去病理科医生办公室。
“小罗，你想怎么办？”
直到沈一飞走了，沈自在才压低声音问道。他绝对不相信罗浩能凭真本事打败沈一飞，况且对面还是一个团队，罗浩连手机都没有，也没有电脑，只有一块破烂手表。
“打败他们啊。”
“！！！”
“他们水平很差的，就是一帮自以为是的小屁孩。主任，你该不会以为我打不过你儿子吧。”罗浩的笑容第一次在沈自在看来这么可恶。
沈自在彻底无语。
小罗自以为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如果说是手机对战，条件公平，沈自在还认为罗浩有可能赢自己儿子。
但罗浩又是手表，又是显微镜……
谁打游戏要显微镜！
不过沈自在理智尚存，并没接话，只是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罗浩也没多解释，他拿着手表，连入无线网，进入房间。
沈自在不懂游戏，他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罗浩手里拿着一块5cm×5cm的手表，手表上出现游戏画面。
一飞就用这东西玩游戏啊，沈自在有点心疼，鼻子有些酸。
哪怕知道孩子不务正业，哪怕只有一块破手表也要打游戏，但沈自在就是控制不住的心酸。
进入游戏，加载的有点慢，但罗浩进入场景后双手拇指在手表屏幕上一顿划拉。
对，就是划拉。
从沈自在的视角里看是这样的。
罗浩占据了一个位置，把手表放到显微镜下，调整焦距看了一眼。
“主任，一个二级头在前面趴着呢，您看见了么？”罗浩问道。
沈自在一脸懵逼。
手表屏幕的分辨率极低，跟打马赛克似的，什么二级头沈自在大约明白，但罗浩是怎么看见的？！
“这孩子大概有一米九，给他一梭子。”
罗浩把手表屏幕调整，一个瞄准镜的十字星出现在眼前。
随后！
沈自在看见了神。
罗浩左手拇指下滑，瞄准镜里的视距急速变化。在沈自在看，罗浩的手指已经在瞬间滑出残影，甚至速度越来越快。
沈自在感觉那块手表要让罗浩摩擦出闪电、火花。
罗浩手持……一块手表，一路火花带闪电，杀穿了整个尖沙咀。
刷刷刷~~~
手表的音效配合着罗浩的手速暴躁的传到沈自在的耳朵里。
而沈自在什么都没看清楚，罗浩已经把视野再次调了回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隔壁，传来一声吼叫，“我怎么挂了，怎么挂了！”
沈自在：“……”
罗浩干什么了？
用显微镜看了一眼，然后手指在手表上一顿划拉，就拿到一杀？
“底下来人了？年轻人反应真快，这就顺着枪声摸上来了。”罗浩嘴里啰嗦着，一点都看不出来紧张。
沈自在想去看看儿子，安慰他一下，但又不想错过罗浩的“表演”。
他愣愣的看着罗浩，见罗浩从白服口袋里摸出听诊器。
听诊器！
他竟然拿出听诊器！！
“我听一下，是高手还是菜鸟。”罗浩还有时间和沈自在说笑。
听诊器压在手表上，不到2秒的时间，罗浩收回听诊器。
“反应速度挺快，但脚步有问题，菜鸟一枚。”
那架势，就像是罗浩给患者做了听诊，然后很自然的给出诊断一样。
就像是医嘱护士的儿子用林旦软膏出现类似病毒性脑炎的临床症状，罗浩翻了一下抽屉，看见林旦软膏后直接给出诊断一样。
就像是这大半年来经历的所有诊、治疗一样，自信满满。
沈自在的念头在脑海里翻滚，可虽然心念电闪，但在这时候却似乎没有罗浩的操作快。
手表上的显示中，罗浩一个翻滚，双手拇指飞速“挠”着屏幕。
此时此刻甚至连残影都消失了，因为速度太快，罗浩双手拇指固定成型，仿佛一动不动。
乱糟糟的声音里，沈自在完全无法辨认罗浩做了什么。
直到几秒钟后罗浩的动作停止，隐约之间，沈自在看见手表屏幕上开始冒烟。
视触叩听、望闻问切算是让罗浩给玩明白了，一会显微镜，一会听诊器，沈自在看的头昏眼花。
“主任，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们太菜，比我想象中还菜。早知道是这样，根本不用来病理科，我找神外借个10倍镜就能应付。”
罗浩一边“玩”，一边还说着垃圾话。
虽然对手听不到，但沈自在感觉这是罗浩的肌肉记忆。此时此刻不说点垃圾话就不对，“比赛”少了一个环节。
可这话也太损了吧！
但对手毕竟人多势众，罗浩干掉了俩之后开始逃跑。
屏幕上的人影行动太过于迅速，导致不断地马赛克出现，偶尔还有卡顿。
沈自在茫然的看着罗浩打游戏，早就超出了他对游戏的想象。
网上有人说孩子要是想进入职业联赛，可以让他们一天训练16小时，还要写总结，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
一般的孩子哪有这种精力，他们只是贪玩，绝对吃不了职业选手的苦。
顶多3天，就让所有的孩子叫苦连天，哭着喊着也要回学校学习。
学校，和社会相比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沈自在心里想到。
伴随着手表发出古怪的声音，罗浩再一起把听诊器扣上去。
随后双手拇指又开始“挠”手表屏幕，然后带着马赛克和卡顿的小人走到一具“尸体”旁开始摸尸。
“……”
“就这水平，训练营前面的选拔赛都过不了第一轮。”
“谁给他们的自信，怎么就觉得自己能和职业选手对战呢。真以为看几场比赛录像就是高手了？人家高手的细节他们是一点都没学到，就学了个寂寞。”
“操作太烂了，虽然是手机操作，但总不能这么差。完蛋了，失误，这要是把他们打哭了怎么办。十几岁的孩子，什么都不会，就知道犟嘴。”
罗浩一边喷着垃圾话，一边在五分钟内结束战斗。
“主任，结束了。一飞，第一个是你吧，哈哈哈哈。”罗浩手里拿着手表，在半空中晃荡着。
“你……”
“手表太热，降降温。你没看到后来游戏里我的身影已经开始卡顿了么，这玩意承受不住。”罗浩很随意的说道。
“再来！刚才我们没小心。”
罗浩叹了口气，“一飞啊，这样……”
说着，罗浩扬了扬手里的手表。
N手的电子手表在半空中晃荡着，似乎在冒着烟。只几分钟的时间，这块电子手表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又像是刚从火场里抢救出来似的，冒着烟，眼看下一秒就要碎掉。
“它撑不住了，而且吧，我也没时间陪你们胡闹了。”
沈一飞眼皮子跳了跳，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嘴，低下头。
“我不是职业选手，算是前电竞训练营的选手，就这。”
罗浩又晃荡了一下手里的电子手表。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一飞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对方没开挂，只有一块手表。
那块电子手表的敏感度什么样，沈一飞自己心里清楚，大约能让自己的操作水平降低两个数量级。
“那就这样？”罗浩站起身，把手表交给沈一飞，“好好学，你就是没有职业选手的训练方式。你要是考上咱医科大，我给你要整套的训练方式。”
“啊？！”
“考上协和，我找现役职业选手陪你练，练到你想回去打基础位置。”
“？？？”
沈一飞愣住。
“是真的，我从来不开玩笑。”罗浩笑眯眯的看着沈一飞，“我这手速，在职业选手看就是最基本的操作。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手速还要更快一点，但不稳。”
沈一飞接过手表，可随着皮肤碰到手表，他“呀”的一声，手表差点没掉地上。
“烫手？手表的上限就那样了，本来游戏还能更快结束的。没办法，只能用显微镜和听诊器，不算外挂~”罗浩搂住沈一飞的肩膀，开始和他有说有笑。
沈自在默默的看着罗浩搂着自己儿子的肩膀，很快，沈一飞也开始说笑起来。
他很认真的问了几个问题，罗浩都给了回答。
这些回答和罗浩与患者、患者家属说话不一样，都很简单干脆。
小罗……
沈自在有些迷茫。
“主任，您自己开车和一飞回家吧。晚上回去，你们爷俩吃点好的，别喝酒，交交心。”罗浩一路把沈一飞送出住院部。
“哦。”沈自在还在迷茫中。
他眼前全是罗浩双手拇指飞速“挠”电子手表的画面，挥之不去。
职业选手那么厉害么？
直到和罗浩说完话，沈自在才哑然失笑。
自己早就知道职业选手厉害，和罗浩相比，自己的水平和沈一飞差距并不大。
罗浩甚至连专业设备都不用，一块手表，一台显微镜，一个听诊器就完成了1VS5。
自己呢？
在罗浩看来会不会像一台人机？
沈自在把这些念头挥散，带着沈一飞上车。
放下车窗，沈自在和罗浩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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