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双铜球同时落地,除了心神震撼之外,更多的人则是趁此机会,将今日发生的和之前的联系起来,又纷纷陷入议论。
毫无疑问。
哪怕是不算上之前的《四民税收论》,今日的铁器工艺、以及那自由落体的实验,似乎都在印证,格物院的重要性已经越来越高。
然而。
越是提及这些,百姓都会为之可惜。
曾几何时,苏家一门父子,苏贵渊手握钞镜院,苏闲手握格物院。若无意外,今日的事情一过,外界对于此父子的位置评估将要再度升高。
可是现在,众人甚至能想到两条路。
第一条,那就是如之前传言的一样,再过五年左右的时间,苏闲就会成为驸马,一旦如此,其才算是真的站稳了脚跟,度过了危险。
然而,在此之前,就是第二条可能。
苏家父子得罪了太多人。
如今,《四民税收论》一出,更是无形中,成为了很多“势力”的公敌,可谓是眼中钉,肉中刺!
想必有更多的人,并不愿意苏闲继续下去。
到头来,身家性命都无法保全,而这格物院,也有很大可能,也无法待下去了。
众人心里想着。
而此刻,趁着还有时间,苏闲下来后,甚至派人当众拆开那些箱子,公然而然开始查看:有谁可以被选进格物院。
这一举动,自然是让四周的百姓好奇无比。
虽然知道自己的结果,也清楚和格物院无缘,但能弄清楚到底有谁回答对了,这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然而,大部分的答案,几乎都是大或者小的二选一,根本没有同时落地的选项。
而苏闲趁着下楼后,则是盯着某个方向。
并非贾贤宣读答案的那边,而是最开始就定下的一些事情。
毕竟,今日这惊蛰,可不只是这两件事……
正如此想着的同时。
“施三全,江浦县老昆乡人,答案:同时落地,恭喜回答正确,可入格物院!”
贾贤高昂的声音响起,人群中顿时发出惊呼。
其中,一个三十许岁的中年男人,原本就激动不已的表情,此刻更是喜笑颜开,甚至大跨步的从人群后方挤来……
……
“市井之内也有聪明人。”
与此同时,正在看着这一幕的太子妃常菁,也是不禁笑道。
方才,常菁让屋内猜出答案的她们,也送去了答案,虽然名义上是想看看,格物院能不能秉公办事,但暗地里却也有自己的一番心思。
毕竟,她看得非常清楚,苏闲再这么得罪人下去,小小年纪只会给自己树一群敌,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万万不能说。
如果那四民税收什么的没出来,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朝野上下都会给其请功。
可现在其功劳越大,彰显的“重要性”越大。
那么相对应,在很多人看来那个荒诞不羁的可能,似乎也就越发的真实,这怎么可能不引起他人忌惮?
“唉!初生牛犊不怕虎,若要保,真要费一番心思。”常菁心中颇为无奈,但愿父皇也看重其重要性,态度能再坚决一些。
而正这么想着的时候。
忽然……
她发现下面念出的人名越来越多,但却始终没有她们这里的名字。
要知道,按照她们递给的时间,怎么着也应该很快念出来。
却在此刻,她发现那正打开信纸的贾贤,似乎看到什么,语气一顿,连忙看向旁边的苏闲。
两人交谈了片刻,贾贤很快将那两张纸,装作无事的放到了另一边……
随着时间流逝,显然,身后的几位公主也发现这一幕。
“咦!八妹明明写上去了,怎么还没有名字?”
“三妹也没有。”徐妙云也不禁说道。
“这都快念完了……”
“不会是里面真有猫腻吧?”
一行人大为疑惑。
……
与天江楼相对的另一座酒楼内。
从二层望去,虽然不如天江主楼近,但也可以清晰的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
“一座钞镜院,还没让其死了心,离开了大本堂,还不受教训。”
户部尚书李文谈表情复杂,“一直往最不能碰的地方撞,也算是自找死路了。”
“之前以为是小儿乱言,现在却变着法子涉及要事,死不悔改,本以为圣上要处置,但现在这冶铁工艺,恐怕真能让其起死回生。”这时,工部尚书赵肃也不禁感叹。
六部尚书得到太子殿下动身的时候,也早就来此,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这才来到了另一座楼,却不想让他们看到了更为惊悚的一幕。
从去年年末以来,圣上似乎又厌倦处理卷宗的事情,除却军机大事之外,其它的很多事情都交给了丞相处置。
可今日却亲自来此,连同宫内的一些贵人。
是真来看热闹,还是另有心思?
更重要的是,陛下已经亲眼目睹了冶铁工艺,光是那蓝玉的一通呐喊,简直就是在给其助力。
如此能增强国力之举,那苏闲又免不了一番功劳。
“这格物院也是出乎咱们预料,三天两头来这一下。”李文泰蹙眉,“我们也不能这么继续看了。”
此刻。
坐在首位的胡惟庸却并不言语。
他从很早就悄然前来,从最开始一直看到现在,手指敲击扶手,目光却低垂。
“丞相,还有几位大人……”
这时,李佑也开口道:“的确不能任由格物院继续传出大胆狂言,蛊惑民心了。圣上就算有处置其的想法,在其一次闯祸一次功劳的份上,恐怕都会继续容忍……”
“当务之急,就算其因为那所谓的未来驸马,不会被重惩。也要让其离开格物院。”
“谈何容易?”李文泰道:“圣上摆明了要保!”
“所以,我们得让这格物院开不下去。”李佑再道,其心中似乎早有想法。
“谈何容易?”李文泰还是那四个字,“这可是皇长孙……”
然而,李佑却是打断道:“这就很容易了,格物院一直以来都是自负盈亏,一年多来招收了太多工匠,吞并了很多店铺,乃至田产,甚至连皇田都在其中。”
“而他们的唯一经济来源,要知道,可就只有一个所谓的香料店,也是以味精为主,至于那书坊,哼,据我所知可撑不起这么大的规模……”
说到这里,其目的似乎分外清晰。
“你的意思是?”李文泰愕然不已。
“那味精如何制作,我们早已经知道了,这格物院既然提出了四民税收。没道理就让他们一直不纳税,光赚那味精的钱了。”
“他们能赚,这天下百姓自然也能赚!”
话音刚落,众人均已明悟,哪怕是胡惟庸都挑眉。
“就这一个?’
李佑连忙道:“不止,那四民税收论,可是得罪了太多人。只要丞相默许,自会有人不间断的找那格物院的麻烦。”
“单单这一条,毁其经济根基,民心趋利,民间早有人暗中做了,咱们只是将其抬在台面上。”
“至于接下来,没道理只有格物快报这一个蛊惑民心的渠道,咱们也得有。”
此话一出,李文泰当即亮起了眼睛。
“是啊丞相,我怎么没想到,他们出格物快报,我们也出京城速报,他们一月一发,我们就差人七日一发。”
“他们说什么四民税收,我们自然也说其蛊惑民心,居心不良,所图甚大,只要摆事实讲道理,知道坏处的百姓越来越多,自会让其吃不了兜着走。”
胡惟庸只是思考了半晌,这才笑道:“不错,是个好办法,下去办吧。”
“是!”
李佑答应一声,喜笑颜开。
他一个左司郎中,自然不需要亲自去做。放出去一句话,自会有人使出浑身之力。他就不信了,仗着皇长孙的名义起来的格物院,真就向百姓宣扬毒论的时候,可以为所欲为?
坐拥满朝的青年才俊,稍稍改变几番口吻,自会有人对其口诛笔伐。
圣上明显有意保他。
不能往上走,那就向下行!
想到这里,其胸中似乎酝酿起了万千言语。
而就在这时。
却见人群从远处开始,就哗然一片。
愣神之际,胡惟庸已经听到声音,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却发现,那一群排列整齐的应天府衙的衙役。
此刻就像是打了个大胜仗一样,竟然拉着一些“囚犯”,直接驱赶人群,让他们让出一条路,也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挤。
“这是怎么了?”李文泰显然也注意到这一幕。
早就有人下去打听。
很快,有人匆匆跑来,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丞相,几位尚书大人,底下人说,那应天府知府抓来了过江蛟!”
“过江蛟?”在场的都是什么人,听到这个略带着江湖风气的名号,根本不屑一顾。
只是李佑却眉眼一簇,只觉得这个名号似乎有些熟悉。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山匪?应天府抓人就抓人,我京城四通八达,从哪个地方去不了他应天府衙,非要不长眼的从这个地方挤?”
“回大人……其不是什么山匪,据昨日的案情奏报,其……其好像和此次的富户衰败有些关系。”
“哦?”李文泰惊讶一声。
他不是三司中人,也并不关注那些所谓的案情。放在以往,根本不在意,只是此刻听到富户二字,本能的就有所警觉。
但李佑却一直在关注,此刻闻言,连忙将最近发生的说出来。
几人听闻,脸色越发凝重。
胡惟庸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只是看着那应天府的衙役,硬是驱赶周边的民众,蹚出一条道来,随后直接带着那些案犯,前往天江楼之前。
他就再也站立不住了。
“好个小子!”
“不显山不露水,今天这才是现了真章了!”
……
却在此刻。
苏闲站得高,看得远,甚至还有人暗中传唤消息。
因此,在看到那熟悉的衙役身影时,他就露出笑意。
而此刻,贾贤也宣布名单的差不多了。
苏闲一直留住更多的百姓,可不就是等着现在?
如他所料。
不管是什么过江蛟,还是地头蛇也好。只要官府行动起来,这些在暗地里不管有什么后台也好,还是不可说的贵戚也罢。
锦衣卫暗中监视,知府明面捉拿。
就算是跑断腿都跑不了一点儿。
而终于,随着那群人,在百姓一片惊愕,还带着被推搡的怒气充盈的眼神中。
知府林一德,亲自来到了苏闲面前。
左右看了看,似乎没看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他不由得极为惊愕。
看向还算见过数次的苏闲,“太子殿下呢?不是说让我把人领到这儿吗?”
呃……
苏闲刚听到这话,也是有些愕然。
不过他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看样子其是被人暗中告知,而借着太子殿下的名义,也是他们此次的常规操作了。
毕竟,蒋瓛暗中监视,在明面上也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将其放在这里就可以。”
苏闲指了指旁边,让林一德放心之后,这才看向身后。
其此次带了足足十几个人,除了站在最前头,脸上又一道疤痕,大约有四十多岁的魁梧男子之外,剩下的则都跟条蜈蚣一样。
被官差用绳子绑着,人串人。
“诸位!”
林一德退后几步,苏闲则在短暂的询问后,得知谁是过江蛟后。
这才看向一片惊愕的众人。
“倒是格物院,又迎来了知府的好消息。”
一边说着,不等众人疑问,苏闲也高声道:
“此前我格物院有几位送报小童,原本也陷入了富户案件之中,而在此案之中,涉及最多的这位过江蛟,现在也已经被捉拿归案……”
“就在此处!”
苏闲一指前方,将那人指认出来之后,这才看向四周,声音逐渐沉肃。
“之前《四民税收论》中曾言:若有富户私心作祟,和官府沆瀣一气。隐瞒田亩岁收,致使一地所需,平摊于其它富户之间。万两白银,万人只需一两,千人需要十两,若换为一人,便是滔天之数,穷尽家财,卖尽妻儿!”
“在这富户案之后,想必诸位早就知道,这并非是格物院一家之言,危言耸听。”
“而是事实!”
“而如今,涉及富户的最大线索,就在此地……”
“其手段频出,屡次出手,获得诸多富户资产。京城一地如此,我大明各地可想而知。”
“可是,一个过江蛟,还不是过江龙,翻不起那么大的浪花,其既然有如此本事,那我格物院《四民税收论》到底是危言耸听,还是管中窥豹……”
“借此机会,就清查此人账目往来、历年税收情况,来个互相印证。”
“看看其吞并了富户,到底有没有尽富户之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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