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恪的提议,让曹叡再次陷入沉思。
良久。
曹叡问道:“如何试探?”
诸葛恪仔细观察了曹叡的表情,斟酌用词道:“救驾者,即为忠!”
曹叡眼神一寒:“若无朕的诏令,众将军如何敢来?”
诸葛恪轻轻摇头:“陛下乃大魏的天子,陛下的利益盖过一切。”
“众将军不来,看似遵守了陛下的诏令,可实际上对陛下却不忠心。”
“真正忠心的将军,不会畏惧陛下的责罚,因为他们的心中只有陛下。”
“那些畏惧诏令而不敢派兵来救的,忠的只是陛下的这个位置,而非陛下本人。”
“昔日赵武灵王何等意气,最终饿死行宫,便是因为赵国的将军只只知道忠于位置上的人,而不知道忠于他们的王。”
“眼下大魏内部,世家豪族掌控官位,口口声声说着为大魏尽忠,然而他们心中又有几人真的是为陛下尽忠?”
“陛下如今健在,尚且能压制他们;可陛下若是百年之后,陛下的子嗣又如何能压制他们?”
“故而我以为,能来救陛下的,便是大魏今后的肱股之臣,哪怕他们现在位卑职微,也得重用。”
“若不来救陛下的,不管他身居何等高位,陛下都得慎用。”
在诸葛恪的煽风点火下,曹叡决定采纳诸葛恪的提议,趁机试探众将军的反应。
翌日。
王平引无当飞军兵临鄄城。
鄄城周围的交通要道,几乎都被无当飞军破坏。
曹叡这个伪魏天子,被围困在鄄城。
消息传出。
除了进攻河东的曹彰因为隔得远不知情外,进攻洛阳的张郃几乎没任何犹豫,当即就令副将引兵驰援鄄城。
进攻颍川的曹真和进攻陈县的曹休,同样派遣了部将驰援鄄城。
惟独陈留的司马懿,尚在犹豫。
司马师劝道:“阿父,曹真和曹休是宗室,派兵或不派兵,都不会有太大的惩罚。”
“张郃乃武帝留下的宿将,三代忠诚,又只是个左将军,同样不会受太大的责罚。”
“可阿父你不同,你如今是抚军大将军,位比三公,若是无诏调兵,恐怕惹人非议啊。”
“更何况,鄄城坚固,几千兵马就能固守。”
“除非诸葛乔举大军前往,根本不需要派遣援兵。”
“我若是诸葛乔,必会佯围鄄城,实破援兵。”
司马师年轻气盛,将战局分析得头头是道。
司马懿没有回应司马师的分析,而是来回踱步寻思。
相较于司马师,司马懿想得更远。
无诏调兵是越权。
不救曹叡是不忠。
围魏救赵为何是千古阳谋?
君王危机臣子不救便是欺君,这对任何外将而言都是不得不深思熟虑的。
即便是韩信那般的军事奇才,也因不救刘邦而遭刘邦嫉恨。
很多时候,军事就是为政治而服务的。
沉吟许久。
司马懿止步而道:“子元,你引一支兵马回鄄城。若见诸葛乔的兵马,不可恋战,只需向鄄城招展旌旗即可。”
司马师脸色一变:“阿父,若我前去,恐惹陛下猜忌啊。”
司马懿摇头:“子元,你不太懂陛下;论心机,陛下的心机不弱于武帝曹操。”
“我可以被贬官,不可不表忠心。”
“以我的才能,即便被贬官了也会受到重用;可若我不表忠心,即便我再有才能,也会遭到陛下的猜忌。”
“宁可学王翦,不可学韩信啊!”
见司马懿坚持,司马师也放弃了劝说,引了一支兵马前往鄄城。
司马师的猜测也没错。
王平虽然围了鄄城,但并未攻打鄄城,而是将目标都放在了援军上。
曹休的援军先到,苦战入城。
曹真的援军后至,依旧苦战入城。
唯独司马师最是倒霉。
在距离鄄城三十里处遭到王平埋伏,被王平杀得七零八落,连司马师都险些丧命。
数日后。
张郃的援军抵达,苦战入城。
四路援军,三路苦战入城,一路连影子都没见到。
在鄄城曹叡内心,怀疑司马懿的种子开始萌芽。
本就对河内司马氏族人兼并土地人口有不满的曹叡,这次对司马懿的不满更甚了。
曹真曹休的援军入城了,甚至距离最远的张郃派来的援军都入城了,司马懿居然一个援兵都没来?
诸葛恪不嫌事大,故意为司马懿开脱:“估计是那王平两次拦截援兵失败,恼羞成怒下,重兵埋伏了抚军大将军的援军。”
“有了三路援兵入城,鄄城万无一失了,那王平无计可施了。”
曹叡表面附和,内心却是对司马懿更加猜忌了。
城外。
诸葛乔的主力大军抵达。
王平向诸葛乔汇报了鄄城的防守力度以及伪魏援军抵达情况。
得知司马懿的增援差点全军覆没,诸葛乔对王平不吝赞赏。
“子均此意,足以令曹叡对司马懿再生猜忌。”
“不论此战胜败如何,曹叡和司马懿之间都不可能再君臣交心了。”
王平谦逊道:“皆是将军统兵有方,末将只是依令而行。”
诸葛乔笑道:“子均不必过谦,我虽然下达了军令,但具体如何施计是子均你在部署。”
这次来打兖州,诸葛乔带了三万人,其中包括一万无当飞军、五千苍翼军、五千解烦军以及诸葛乔的亲兵、赵累部水军等。
大部分都是善战之兵。
显然。
诸葛乔来兖州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围点打援。
“鄄城虽然有近两万人,但我这次带了五十万支箭矢弩矢,还有连弩车、投石车等攻城军械。”
“我的目的就一个,哪怕这鄄城坚比江陵,也得拿下。”
“攻城的兵马不在于多,而在于武器的精良和将士的武勇。”
“军令已下达,何时攻城、如何攻城,尔等就自行决定了。”
相较于上次进攻合肥,诸葛乔这次没有给诸将安排具体的攻城任务。
甲胄武器,诸葛乔给诸将都准备妥当了。
打个鄄城,压根不需要挖地道、决河水的谋略,直接猪突猛进就够了。
汉军的猛烈进攻,让城内的曹叡等人颇感意外。
城内有近两万人,钱粮军械齐备,诸葛乔竟然在兵力无多少优势的情况下就选择了强攻?
是当鄄城无人了吗?
曹叡不知道的是:
武器精良、将士武勇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诸葛乔是真当鄄城无人。
司马懿、曹真、曹休、张郃都不在,剩下的诸葛恪还是内应。
至于曹泰、乐綝等将,诸葛乔就没当回事。
虎父犬子,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诸葛乔的强攻不到半日,曹叡就感受到了压力。
原本以为鄄城可以随便守,曹叡这才有心思去试探司马懿等人的忠心。
没想到诸葛乔的攻势远超预计!
“元逊,鄄城还能守几日?”曹叡将守城战报扔给诸葛恪。
这个一向心机沉稳的伪魏皇帝,此刻也流露出了惊慌。
鄄城有近两万人!
钱粮军械足备!
竟然只守了半日就有守不住的趋势了!
甚至于。
诸葛乔到现在都还没派遣登城的勇士,只是用强弓劲弩投石车远距离打击!
这是带了多少箭矢啊!
大汉的军工坊,有能力制造这么多的箭矢吗?
曹叡不明白。
一个集体化大生产下的军工坊,有多强的生产力。
曹叡同样不明白。
流水线下的箭矢和弩矢,制造速度有多快!
自从督掌荆州开始,诸葛乔在军事上的力度就偏向于武器装备的制造。
不论是耗费巨资打造的由战车组成的苍翼军,还是那流水线下的箭矢和弩矢生产线。
亦或者比步人甲稍逊的札甲。
比比皆是。
简而言之。
诸葛乔不想跟伪魏玩兵法阴谋了。
有什么比武器装备碾压更值得信赖的?
恐惧?
只有火力不足的时候才会恐惧。
仅仅两日。
鄄城城头就倾泻了约十万支箭矢弩矢,以及三千发投石。
伪魏将士不论是战将还是小卒,露头就秒。
“汉狗矢石厉害,陛下,得速速遣使求援。”曹泰脸色惨白,右手垂下。
在诸葛乔攻城的第一天,曹泰和乐綝就被放出了牢狱。
然而。
在汉兵如雨矢石下,即便是曹泰和乐綝这样的猛将,依旧得跟小卒一个待遇。
露头就秒!
曹泰露了手,手断了。
曹叡咬着牙关。
近两万人守个鄄城,守了两日就要求援,这让曹叡颜面无光。
然而汉兵攻势太猛,曹叡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传朕旨意,速速召回曹真、曹休、张郃、司马懿四路大军。”
五路伐汉。
这还没打出战绩来,就被迫草草撤兵。
对曹叡而言,这就是耻辱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曹叡一拳砸在案牍上,发泄心头的怨气。
曹叡这次的应对,本身是有问题的。
若非诸葛恪怂恿曹叡试探诸将,诸葛乔是不会如此轻松的强攻鄄城的。
有条不紊的派遣援军,和草草撤兵驰援鄄城,这两者之间是截然不同的。
刘备大军还在!
想撤,可不容易!
刘备早就盯紧了伪魏众军。
曹真众将刚一撤军,刘备就催军沾上,压根不像是防守方,反而更像是进攻方!
“咬得可真紧!”
曹休骂骂咧咧。
得到曹叡紧急诏令后,曹休当夜就在营中虚设旗帜,要瞒住关羽。
却不曾想。
关羽早就在陈县部署了大量的细作暗探,曹休前脚刚走,关羽后脚就引兵跟上,将曹休一路掩杀。
汉兵的紧追不舍,让伪魏众将撤军的速度变得极慢。
十几万大军想撤,不是轻易能撤的。
好不容易撤到匡亭,司马懿曹真曹休就得到了鄄城被诸葛乔攻破的情报。
曹叡弃城而逃,诸葛乔的大军则是趁势抢占了白马津渡口。
前有刘备,后有诸葛乔,曹叡还生死不知。
恐慌的情绪,在匡亭伪魏将士中流传。
“鄄城城池坚固,哪怕没有援军,亦能守住几个月,怎么可能在几天内就被攻破?”
这样的消息,令曹真难以置信。
司马懿、曹休等将,亦是对鄄城失守的情报持怀疑态度。
然而。
探子的回答,却是令众将惊愕难言。
“将军,小人句句属实。”
“那诸葛乔在五日内往鄄城抛射了不知多少的投石,箭矢弩矢更是落满了城头。”
“鄄城的城墙,是被硬生生的砸毁的啊!”
“整个城楼,连尸体都看不见,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箭矢弩矢。”
听了探子的话,众将久久不语。
虽说攻城的时候会用矢石来掩护,但真正登城的还是得靠披甲死士。
谁攻城会拿矢石硬填啊!
即便有这个想法,那也得有足够的矢石来消耗!
倘若探子说的是真的,司马懿等人几乎都能想象到曹叡在鄄城的“绝望”!
鄄城很坚固?
那就砸!
鄄城人多?
那就射!
这种近乎于野蛮而粗暴的破城方式,连古书兵法都不会这般记载。
“诸葛乔,真是令人意外啊。”
“矢石被大量消耗,技止于此了。”
司马懿握紧了拳头。
刚要跟对方拼智力、拼技巧、拼兵法,对方直接挥来了狼牙棒。
“阿父,现在该怎么办?”司马师凑近司马懿,悄然问道。
司马懿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曹真和曹休。
曹真道:“诸葛乔抢占了白马,是不想我等走白马津渡河回冀州。”
“眼下只有一条路能走,杀向河内,走河内渡河!”
曹休问道:“可陛下的生死尚且不知,若我军去了河内,陛下又在兖州,又当如何?”
曹真顿时语噎。
十几万大军去河内,刘备和诸葛乔肯定是拦不住的。
然而曹叡如今生死不明,大军跑去了河内,曹叡在兖州就孤立无援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曹真有些烦躁。
如今的局势,曹真看不明白了。
曹休默然无语。
他只想到了曹叡的安危,其余的并未多想。
司马懿见曹真和曹休都没良策,提议道:“不如暂攻白马。”
“陛下若还在兖州,必然会在白马附近,我等也好派兵搜索。”
“若陛下不在兖州,我等再沿着黄河去河内。”
“有张郃接应,刘备奈何不了我等。”
“只是,诸位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倘若陛下不慎遇难,又当如何?”
话音刚落。
曹休就厉声呵斥:“司马懿,你这是在咒陛下吗?”
司马师见司马懿被呵斥,气不打一处来:“曹休,家父只是在考虑这种情况,你岂能污蔑家父?”
曹休怒目,死死的盯着司马师:“你这孺子,也敢直呼我大名?司马懿,你就是这样教儿子的吗?”
司马师气得双眼圆瞪,就要反驳时被司马懿拉住:“犬子无礼,还请征南大将军念其年少,莫要与犬子一般见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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