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上杉越握着那张妩媚阴柔少年的照片,手指微微颤抖,用力到根部呈现出青白之色,低着头颅,脸部完全被阴影覆盖,语气有些森冷的缓缓开口。
和室内部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几度,桌面上其他纸张被这股气势吹得瑟瑟发抖,仿佛它们也能读出气氛的严峻之意。
此时的犬山家主早已完全五体投体,四肢加头颅死死扣在地面,身影略微有些颤抖。
片刻之后,这位忠诚的老臣才再度张开泛白的嘴唇,慢慢说道:
“稚女少主,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这道清晰的声音仿佛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上杉越在心里的妄想,只见这位老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原本挺拔的肩膀瞬间耷拉了下去,双眼缓缓闭上,略微抬起头来。
原本就苍老的面庞,在一瞬间,好像又被岁月夺走了为数不多的生机,背部缓缓佝偻了下去,一丝破败的暮气略微在他身上散发出来。
“稚女,怎么去世的?”
没有暴怒,没有哀伤,只有一位老人看似平静的暮年之言。
但犬山贺却将身体往下趴着更低,头颅甚至都恨不得埋进木头制成的地板之中。
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
哪怕犬山家主知道这件悲剧的前因后果,但他仍然不能如实告诉对方。
如果和上杉越说您的二儿子被大儿子一刀埋葬进了荒井,那后果……
不行,绝对不能说……
再说下去……会出大麻烦的!
一想到知道真相后的旧皇反应,犬山贺近乎完全匍匐的紧绷身体都不由颤动了两下,就连扣在木板上的十根苍老的手指,都不由握成了爪状,指甲径直抠进了木板的浅层之中。
“说啊,怎么,我这位父亲都没资格知道自己儿子的死亡原因吗?”上杉越低着头颅,清冷的声音从那张完全被暗影覆盖的面庞中传了出来。
但犬山贺仍然全身紧扣在地板上,完全贴地的额头之下,是那张被皱纹覆盖,紧闭着的双眼。
他的心里在产生剧烈的震动。
犬山贺知道,如果他再不说出原因,老影皇必然会察觉到蹊跷。
当初仅仅只是为了脱离本家,这位就能放火烧了神社,现在为了寻找自己儿子死亡的真相,他都不敢想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必须……找一个理由!
此时犬山贺的额头不由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脑海中的思绪飞速运转,这是他进入半退休状态后,第一次高速运转大脑。
片刻之后,犬山家主略微张了张嘴,苍枯的喉结缓慢上下动了动,随后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从他口中传出:
“稚女少主……死于疾病。”
此话一出,整个和室的氛围瞬间一凝,犬山贺顿时感觉一股磅礴的气势从天而降,仿佛一座巍峨的大山一般狠狠压在了他的身上。
整片空间的气氛再度凝结了起来,犹如严寒之中不断结冰的湖水,而他这位犬山家主此刻就悬浮在湖水中央,不仅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全身上下也被极寒的温度所冻的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一点一点被寒冰所侵蚀。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轰隆——
决然的气息猛然从坐在圆桌之前的拉面老人身上爆发而出,他搭在桌面的那只斑驳的手臂,青筋暴跳,旁边的白纸资料瞬间就被兀然升起的猛烈气势给掀到了天上,顿时一张张纸片杂乱无章地从天花板处飘零而下,犹如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般。
“犬山,抬起头来!”
一声强劲而又有力的暴喝之声猛然从这位佝偻着身躯的老人喉咙中爆发出来。
原本趴在地上的犬山家主,耳边忽然犹如炸雷一般,整个上半身瞬间条件反射般从地板上弹起,头颅自然而然抬起朝着前方望去。
上杉越,此刻这位拉面师傅,彻底褪去了那幅平凡的伪装,他摘掉了可笑的包头布,黑色的拉面服装脩然散开,犹如黑夜君王所穿的长袍,威严的散落在那道魁梧的身躯两边。
犬山贺怔怔的望着这位老家主,此刻对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皇帝端坐在云端,俯视屈膝跪倒在地的臣子,眼神平静如水,但水中藏着赫赫风雷!
这是来自影子天皇凭临众生的威严,一旦养成就永远都不会忘记,无论他是不是在拉面这项手艺上荒废了几十年。
“一位继承我皇血的年轻男孩,能被疾病带走生命,阿贺,你这个谎撒的实在是太没水平了。”
只见上杉越低下头来,径直从耳根夹杂处拿下了一根香烟,然后缓缓放入口中,食指轻微放在了裸露的烟草横截面上。
不一会儿,从他手指处蔓延而出的高温便点燃了这根香烟,上杉越深深抽了一口之后,居高临下望着再次头颅贴在地上的犬山贺,轻然吐出了一口浑浊的白烟。
“连我这种早就该死的人都能在皇血的加持下苟延残喘,全身器官衰竭加上脑神经血管封闭都没能取走我的性命,你现在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疾病……”
上杉越的双瞳之中缓缓燃烧了星辰般的赤金,轻声继续说道:
“才能夺走一位青年‘皇’的生命。”
犬山贺听到这句话后,全身的冷汗犹如瀑布一般飞流直下,但他仍然咬紧牙关,贴地低着的头颅之下,声音颤抖着回应道:
“当时,稚女少主的血统还未觉醒……”
他还没说完,顿时感觉一股炽烈如同火焰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烫的自己的后背犹如针毡般灼热!
片刻之后,滚烫的灼烧之感才慢慢消散。
犬山贺偷偷抬头望去,只见上杉越面无表情地收起了那蕴含着恐怖威能的黄金之瞳,转动着头颅盯着一个方向,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一般。
犬山家主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张刻印着拥有一头暗红色长发,身着红白巫女之服的少女照片,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白纸,兀然从半空之中缓缓落下。
只见上杉越不自觉抬起手臂,任由那张照片准确无误的飘落在他的手掌之中。
上杉越望着照片上的女孩,心中的那股澎湃的怒气,幽然被一股柔情给压了下来。
照片上的女孩,他今天刚刚认识。
“上杉绘梨衣,虽然回到日本的旅程相对坎坷,但按照DNA比对,她仍然是您第三位皇血基因的携带者。”犬山贺顿时见缝插针,立刻用讲解的话语,不留痕迹地转移掉了之前那碰都不能碰的话题。
“也就是说……她是我小女儿?”上杉越眼眶微微泛红,用他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照片那位面无表情的少女面庞,高光不断颤动的瞳眸之中,不由自主散发出一股柔情。
“按照辈分来说,是的。”犬山家主立马直起了身体,肯定的作出了回答。
上杉越在第一次看到绘梨衣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那时候他就在想,要是这么可爱的女孩是自己的闺女那该有多好。
但是上杉越也知道,自己临走之前断送了绝大部分的血脉,如今这个世界上他子嗣的数量只能是零。
抱着这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愧疚和遗憾,上杉越才会在面对一位陌生的少女面前,露出一副罕见的慈祥状态。
“她真的是我女儿……”他望着捧在手中的照片,那对苍老却又清澈的黑瞳之中,全部都被暗红色的巫女所覆盖。
上杉越的嘴角控制不住般慢慢上扬,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庞上,露出了一丝得意和欣慰。
梦想成真是什么味道,这位将近百岁的老人如今第一次才尝到。
犬山贺望着对方沉浸在老年得女的喜悦之中,不由抻起藏青色的和服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径直松了一口气。
能平复下对方即将暴走的内心,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陛下,如今稚生少主和绘梨衣小姐在家族中的地位越来越巩固,需要老臣当个中间人,介绍他们与您认识吗?”犬山家主望着前方那位看着照片,露出慈祥笑容的上杉越,试探的问道。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一定会认为对方就只是一个看到在外打拼儿女回家后的普通老人。
“不,不急……”听到犬山贺声音的上杉越,这一刻突然有了一些紧张,单手赶忙急促般摆了摆。
“还是先和他们培养好感情,再谈相认的事吧。”此时这位一分钟前还具有帝王之威严的影皇,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位儿女在外的空巢老人,语气有些患得患失地开口说道。
“那好,我会将接下来几周稚生少主的行程交给您,如何与他建立情感,就看陛下您自己的了。”犬山贺弯下了身子,闭眼恭敬地说道:
“老臣就先不打扰陛下阅读资料了,这些都是稚生少主和绘梨衣小姐从小到大的成长资料,虽然不是很全,但也覆盖了大半年龄了,希望它们可以让陛下对他们的性格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说完,他在上杉越的摆手示意中,十分体面优雅的从和室之中退了出来。
刚一关闭和室的大门,犬山贺不由摸了摸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和服,苍老的喉结不由僵硬地动了动,随后全身瘫软般朝着身后的栏杆靠了过去。
看到自家家主这副失态的模样,顿时两名涂着璀璨金粉的美少女步伐轻柔的走了过来,十分贴心懂事的温柔扶住了这位老人。
犬山贺在两位少女的搀扶之下,全身虚脱一般走下楼去。
只能说绘梨衣小姐的照片救了他一条命。
而在和室中端坐的上杉越,在犬山家主退出去的一刹那,那副温柔的表情便慢慢恢复了平静。
随后他将源稚生,绘梨衣的照片揣进了怀中,独自拿起一旁漫然飘落在桌面上的源稚女照片,灰褐色的眼瞳之中蔓延了一缕深邃。
随后上杉越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从怀中掏出一部手机,熟练的按下那一连串的按钮之后,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绿色的拨通按钮。
“嘟……嘟……”
沉闷的机械声漫长一般撞在了他那心脏之中,片刻后,机械音消失,一道浑厚而有力的苍老之音,缓缓在上杉越的耳中浮现出来: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接不到你的电话了。”
上杉越没有废话,他低头望着自己手上那张小儿子的照片,闭眼作出了最后的觉悟,缓缓开口说道:
“帮我办一件事,我答应你之前的条件。”
“什么事能让你这个顽固的家伙改变主意?”电话那头的老人声音中,流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趣的语气。
“我需要知道现在蛇岐八家在任执行局局长,源稚生弟弟源稚女的一切详细资料,包括从他出生开始,越详细越好。”
“怎么?作为蛇岐八家的旧皇,连找个人这种小事也要麻烦我们这种死对头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了调侃的声音。
“我是认真的。”上杉越抬了抬眼帘,轻声说道:
“论找人,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你们更专业,做完这件事后,伱当初向我提议的计划,我会全权接手,我想……你这种人应该不会拒绝白送过来的战斗力。”
“确实。”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吸烟吐气的声音,一道沧桑而又不失活力的苍老之声慢慢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的计划正好需要加上一道最为稳固的保险,两道保险,仍然有些薄弱了。”
“我是第一道,第二道是你,那么……最后一道保险又是谁?毕竟能接你这种疯子计划的人,全世界还活着的也不多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绅士般的笑声,片刻之后,笑声缓缓沉寂,那道苍老之言再度响起了起来:
“第一道保险并不是你,你只是第二道保险,至于这最终的保险……”
“那当然只有我这位游荡在这片世界,足足有一百三十余年的孤魂才能胜任了。”
远在意大利的昂热,手中握着一部白色手机,站在陡然的悬崖之上,低头看着下方波涛汹涌的海浪,那覆盖在单片眼镜下仍然锐气的眼眸之中,渐渐燃烧起不灭的金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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