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见她动了真怒,膝行两步,密陈道:“母后受惊了,四弟如此丧心病狂,儿臣也未曾料到。”
“那你料到了什么?!”
太后语音不善,冷笑了一声,抚摩着扇上精巧的宝石蝴蝶纹,森然道:“大约你是打了如意算盘,希冀他们将京城搅乱一团,仓促之间,若是我和皇帝有个万一,你便能黄袍加身了!”
静王被她语气中的冷凛逼得一颤,低下头,掩住了眉宇间的怨毒,声音满是委屈:“天地可鉴,我虽然有站河岸看笑话的意思,却确实没有这等歹心……”
他抬起头来,眼神闪烁,似乎欲言又止。
太后越发起了疑心,勃然厉色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静王眼圈微红,长跪在地,咬牙指天起誓道:“母后要怨我引狼入室,我没什么好辩白,只是我对母后,若有忤逆之心,他日必招天诛!”
太后见他如此郑重,微微敛了怒气,道:“依你的意思,是平王哄过了你?!”
她满是不信地说道,不料静王叹息一声,回道:“他要骗过儿臣,只怕还是不能。”
太后一时惊愕,却听静王支吾了一会,终于嗫嚅道:“舅舅他……”
太后一楞,下一刻便反应过来,她扔了手中画扇,气得胸口起伏,怒道:“原来还有他的手尾!”
静王恭谨长跪着,并无一言。
太后沉吟着,鎏金甲套轻轻相错,发出细微的清响,半晌,才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且给我细细说来。”
“是……”
静王直起身子,他口才颇佳,叙事缜密不紊,将整件事说得滴水不漏。
太后越听越怒,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冷笑道:“怪不得你如此镇定……却原来等着林邝发难,好让我来收这烂摊子!”
“母后别急,且等我说完——舅舅的手段,虽然狠辣,却也实在是短视。”
静王丝毫不见慌乱,解释道:“皇兄对藩王忌惮已深,此次安王平王作乱,必定会殃及封地,风起云涌,弄个不好,便是心腹之患——这事是个火星子,他却抱在怀中,不是引火烧身么?!”
“孽障……”
太后想起自己的大弟,心里又是痛恨,又是酸楚。
“他素来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如今趁着大乱,便想把二藩所辖之地吞下,真是越发妄想了!”
她蹙眉恨狠道,静王于是安慰道:“母后不必担忧,天狗吞月,也不过是个想头,谁还能当真不成!”
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地上潮气大,仔细膝盖疼……先起来吧。”
静王这才起身,一时觉得膝盖酸麻,有些踉跄,太后指了圆凳给他,想起方才所说,眉宇间又是一阵阴霾。
她埋怨道:“你既然知道,就该早来禀了我,如今他这么一搅,皇帝对林家的猜忌,只会更深!”
“母后请恕我直言……”
静王从容一笑,眸光幽幽,如鬼火般闪烁不定:“皇兄虽然仁孝,对林家,却一直颇为忌惮,只要云燕二州一日在林家手上,他便一日不能安寝——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抑制他的猜疑呢?”
太后微微颔首,静王于是继续道:“其实皇兄心中也清楚,母后和舅舅,并不是连声并气的,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实在放心不下……如今舅舅若是染指安、平二王的封邑,皇兄才要倚仗您呢!”
太后目光幽闪,一阵风吹过,鲛珠纱将她的面容遮住,昏暗中,也看不见她的神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让我作黄雀,是吗?”
“母后圣明。”
太后轻叹一声:“听了你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只是皇帝总是我身上的肉,如今母子相疑,到这等田地,实在是……”
她唏嘘着,将面上浮动的鲛珠纱帐撩起,重以金钩挽住,踌躇间,已拿定了主意-
“先依你说的吧……娘家和儿子,本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帮哪个都不是……”
静王看她面带倦容,于是识相告退,他走出大殿,行至廊下,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沸腾快意,禁不住想畅快大笑。
但他毕竟在宫中浸润已深,勉强敛住了,只是微微绽出一抹得意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话确实不假,可黄雀却不知道,它身后,仍有弹弓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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