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扫视着众臣,并不言语,半晌,才继续说道:“鞑靼大可汗生性狡诈,他们十二部族目前正在会盟,生怕天朝前去征伐,便派出‘摩诃教’中高手,前来京城狙杀我朝中重臣,已经有多名亲贵遇害,诸位都是社稷栋梁,若是被贼子暗算,实不值得!”
这些鞑靼族中秘辛,众臣在上次使者来时,便略知一二,原本也就当作天方奇谭一般,此时听来,却是如刀刃划过咽喉,沁凉森寒,想到自己身处不测,心下又惊又怒,把个天杀的鞑靼可汗,早就骂过千万遍,有人更是耐不得,振臂高呼,与那贼子势不两立,更有人对同僚之死,生出兔死狐悲之意,想起使者至时,自己那般息事宁人的想法,不由羞愧得面红耳赤。
元祈瞧着火候够了,以目示意,侍立御座之后的秦喜轻扬拂尘,早有太监从殿外行来,呈上一只彩绘漆盘,上面覆有白绫,隐约有血迹洇出,看来很是触目惊心。
秦喜上前接过,揭开白绫,向众人展示——
一柄奇形蛇剑,通体发出幽蓝暗芒,约有三寸大小,正静静躺在盘间,那淋漓的鲜血,正是从剑中血槽流出,沾染了半幅白绫。
“这是从靖安公身上拔出的,他身为国之勋戚,居然遇到如此暗袭,莫非是欺我天朝无人?”
皇帝闭目,沉声说道,语气满是肃杀与痛心,京兆尹一见,心下咯噔一沉。
果然,皇帝下一刻便点了他的名——
“你越发长进了,堂堂京师,天子脚下,竟出了这等大事!”
京兆尹惶恐无辩,只有频频叩首。
“此物有什么希罕?”
他听得皇帝问话,如蒙大赦,连忙抬头答道:“据微臣手下捕头禀报,这是‘摩诃教’中最为险毒的‘十步一杀’,十步之内,可随意取人性命,就算侥幸逃过,其上淬的剧毒,也是……”
他偷眼看看皇帝神色,壮着胆子道:“据说……是药石无灵,无法挽救!”
众臣听得此言,一片哗然,司礼监以鞭击空,才止住他们。
元祈已是勃然大怒:“好!好!先是太后,接着是朝中重臣,再将这污水一鼓脑泼在朕身上……忽律这贼酋,真是好手段,好谋略!”
他大步流星走下阶来,抽出侍者手中“太阿”,一剑出鞘,风雷之声乍起,竟是将帷幕都生生斩断。
“主危臣辱,主辱臣死,你们就看着君父受此奇耻大辱?”
他厉声喝道,阶下青年臣子,在凛冽目光的扫视之下,不禁热血沸腾,武将更是起身请战,誓要扫平北疆,以献帝阙。
晨露侍立于隐处,听着这激昂之声,心下却是暗笑,更是微微惊叹于,皇帝的权术计谋。
他让瞿云辖下的“暗使”出动,如前次一般,摘下有异心的臣子首级,又演了这出“国丈遇刺”的好戏,竟是将祸水北移,将谣言中的弑母罪名,全数嫁祸给了鞑靼可汗。
金銮宝殿之中,只听得皇帝的声音,清晰沉稳:“诸臣工,朕今日破例大朝,不是为了惊吓你们,而是想让汝等惊醒——这般和平安逸的日子,不过是一时矫饰,鞑靼大军,亡我中原之心不死,有他们一日,众卿想过上诗酒风liu的写意生活,终是不能,只是居安思危,才是保全自己,保全朝廷的万全之道。”
他侃侃而谈,将那些苟且图安宁,不愿重启战端的大臣,不动声色的训诫了一番,大约这次受了性命威胁,这些人会同仇敌忾一阵子,不再轻言和谈。
他目视京兆尹:“此次事出有因,朕且恕你一次,革去你的官职,留在任上将功赎罪,你要将京师治理得铁桶一般,不能任由贼人作乱。”
他皱眉,继续问道:“国丈目前状况如何?”
“仍是昏迷不醒,连太医也查不出什么。”
京兆尹愁眉苦脸地答道,却见皇帝微一沉吟,霁颜笑道::“静王前日找了个郎中,太后的凤体因此大安,既然都是‘摩诃教’教中剧毒,他应该也有救治之法!”
他命秦喜道:“速去静王府上,请那位大夫赶去靖安公那里,救人要紧!”
晨露看着他焦急真挚的神情,再也忍不住笑,肩膀微微颤动,只觉得现下情况,真是妙不可言!
皇帝回到寝宫,晨露仍是忍俊不禁,元祈凝望着她,只觉风华清越,一笑竟能摄人心神,他正目眩神迷,从人禀道:“皇后娘娘驾到!”
她来做什么?!
皇帝只觉得厌憎不已,他收敛了笑容,淡淡道:“请她进来罢!”
皇后进了寝宫,晨露一眼望去,只觉得她瘦了不少,神色也很是憔悴,只那薄唇,紧紧抿着,仿佛来者不善。
“皇上万安,臣妾有事向您禀报。”
皇后进来后,也不寒暄,就突兀来了一句。
元祈吩咐赐座,也不看她,只站在窗前,遥望着远处镜湖:“你身体见好了?太医说你思虑过甚,要好好休息才是!”
皇后一口回绝:“臣妾没什么不妥,只是最近听到一些传言,不得不来向皇上问个清楚。”
她迎着元祈微愕的目光,继续说道:“听云庆宫中的人说,齐妃要归宁三日,可有此事?”
“齐妃的父亲大寿,他是国之勋旧,朝中元老,朕决定让他们父女团聚,一享天伦。”
“皇上这话错了!”
皇后冷若冰霜,一口便顶了回来,周围从人听她居然敢毫不留情的说皇帝“错了”,心中都是一阵颤栗。
“宫中后妃,一言一行,都有法度,若说天伦之乐,又有谁没有父母?都像她一般回家归宁,还有什么宫规可言?更何况……”
她蹙眉冷笑:“齐妃居然扬言要用‘鸾驾卤薄’,这是什么道理?!臣妾还是您的中宫,只要有我一日,此事断然不能!”
她瘦削的脸上满是怨毒,咬牙切齿的说完,竟是倔强无比,毫不顾及帝王的颜面。
元祈并不动怒,只是声音越发冷然:“你这是跟朕说话的规矩吗?!”
“规矩也分大小!”
皇后又顶了一句——
“既然皇上连祖宗家法都不顾了,臣妾还用顾及什么规矩?!”
元祈咬牙道:“你是连身份体统都不顾了,到朕这里来拈酸吃醋,还攀咬什么祖宗家法?!”
“我不妒忌……一个小小妃妾,有什么好吃醋?倒是皇上宠妾灭妻,犯了糊涂!”
皇后完全豁了出去,尖声喊道,宫中诸人听着这话,两股战战,几乎要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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