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的,她都没有要。
裴晏舟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在心底转瞬即逝,快到连他自己都未能发觉,便已经散了个干净。
一晃便是天亮。
宋锦茵睁开眼时,身侧早已没了人,床榻冰凉,像是离开了许久。
她侧了侧头,看着那个空下来的位置。
病中多少会放大人的脆弱,昨日那样温柔的裴晏舟,差一点又让她寻不到清醒。
鼻尖停留着熟悉的清香,宋锦茵回想起昨日的场景。
抱着他胳膊入睡的画面她还记得,那些被误以为半梦半醒的亲近,也都清晰地映在她的脑海。
好在她在彻底昏睡前替雪玉求了份恩典。
往后若真能出府,也不至于搭上她的性命。
门外有动静传来。
正想着,木门被叩响,雪玉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屋子。
宋锦茵回过神,看向她的脸,原本的肿胀褪去,唯有一些红印,和一点点破了皮的伤痕。
“锦茵姐姐!”
雪玉瞧见她醒来,高兴地吸了吸鼻子,随即似想到什么,嘴一瘪,又准备哭。
“哭什么?脸上要记得擦药,莫要留疤,若是银钱不够......”
“姐姐别担心,世子爷赐的药,我没花钱。”
宋锦茵停下说话,细细看了雪玉的脸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余光里是贵气逼人的镶金紫檀桌,旁边木架上还放着几个青色瓷器,简洁又贵气。
以往她从未想过,能有在裴晏舟屋里过夜的一日,没承想昨日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竟是得了如此待遇。
只是这原本也不是她想要的。
连着几次差点丧命,她如今不仅佩服自己的命硬,还越发觉得晦气二字落在她身上,也说得过去。
祸害留千年,她伤得一次比一次重,却醒得一次比一次快。
“先喝药吧姐姐,世子特意交代过,姐姐的药要按着时辰来喝。”
“世子呢?”
宋锦茵声音有些沙哑,边说还边动了动,想从床上起身,只是疼痛逼得她皱起了眉,不想为难自己,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
“世子他......”
雪玉将糖果子和糕点放下,想起适才过来时,在旁人耳中听见的几句议论,犹豫着想避开这个话题。
只是这副模样落入宋锦茵的眼中,一下便让她瞧出了里头的为难。
“这有什么好不能说的?”
宋锦茵看着她笑了笑,不过是想问问那人在不在府里,若是没出府,她最多再躺一个时辰,就得想办法回自己屋里才好。
“世子不在府里,就是,就是我适才听了前头两个丫鬟在说,世子收了许家姑娘让人送来的口信,天还未大亮,便让王管家安排了马车出了府......”
屋里雪玉的声音有些忐忑,说得很慢,边说还边打量着面前人的脸色。
昨日姐姐被抱着回来,昏迷之下,手紧攥着世子衣袍不放的样子,像极了话本子里说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可不过一夜,这屋里又只剩下了姐姐一人。
“嗯,知道了。”
宋锦茵点了点头,一双眼毫无波澜,只接过雪玉手里的药,再没了昨日里疼痛难耐时的抗拒,几口便将那苦涩喝了个干净。
雪玉竟是在怕她难过。
可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她如今愈加清醒,更该庆幸才是。
何况原本她该撑上三日,但裴晏舟提前赶了回来,已经是她的意料之外,若还因着她将佳人冷落一侧,那才是说不过去的事。
垂眸掩下思绪,宋锦茵弯唇笑了笑,“今年这药,我可真是喝够了。”
“锦茵姐姐,其实,其实我觉得,世子心里是有姐姐的......”
瞧不出她真正的情绪,雪玉替她拿了一碟干果过来,怕她不高兴,犹豫了片刻后又道:“昨夜世子发了好大的火,不仅去了福禄院,将老夫人气到砸碎了一地的东西,还在下人房跟前......”
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雪玉喉间咽了咽,“还在那跟前,杀了好几个人......”
宋锦茵的动作一顿,再开口时,声音哑了一些。
“那两个婆子呢?”
“......没了。”
屋子里静了半晌,宋锦茵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
除了被划伤的那一道痕迹,旁边有些地方,碰上去的时候还有些痛。
那两个婆子对她极不耐烦的态度,通通都体现在了掐住她的脖子,强迫她抬头的动作上。
甚至宋锦茵一度觉得,她若是没能撑过三日,有一半的缘由都是因着那两个婆子。
许久,宋锦茵回过神。
死了就死了吧,她也没有良善到,要去为两个欺辱过她的人哭一场。
还有老夫人那。
以往她或许还会因着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处处都提醒着自己,不要在福禄院跟前留下话柄,但眼下看着,这路是走不通了。
都是想让她死的人,饶是老夫人之前对她有过心软,也不足以让她拿命来报答。
“莫怕。”
宋锦茵回过神,察觉到雪玉的害怕,朝着她开口安抚:“旁人的事与我们无关,往后在府里头多上点心,虽不说要去害人,但也不可少了提防。”
“我知道的,我只跟姐姐说秘密。”
看着喜怒都摆在脸上的雪玉,上一刻还红着眼睛替她委屈想哭,下一瞬就被旁的事绊住了思绪,宋锦茵突然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眼眶有些酸涩,怕被瞧出来,她垂眸看向床褥,想等眼中的雾气散去。
外头传来了王管家的声音,随后门被打开,一名眼生的婢女低着头走进了里屋。
“锦茵姑娘,外头三姑娘过来了,说是想来瞧瞧你。”
宋锦茵微微愣神。
倒不是因为眼生的婢女,而是因着王管家这意思,像是准备让三姑娘裴慕笙进里屋。
“我暂还起不得身,劳烦请三姑娘进来。”
薄唇抿了抿,宋锦茵应下了来人的话。
婢女又垂着头退了出去,身子骨瞧着比雪玉要高大不少,一路上目不斜视,只盯着脚尖前头的方寸之地。
帘子再被打起时,三姑娘裴慕笙褪了薄斗篷,一身石榴红大袖裙衫,金银粉绘花披帛,裙摆飞扬,耀眼又俏丽。
来人没有遮掩,从进来开始就打量了一圈裴晏舟的屋子,一边点头,一边还让人搬了条椅子在床榻边。
直到屋里没有了外人,她才抿唇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我母亲让我想法子来瞧瞧你,我估摸着是大哥昨夜的事让她害怕了,所以想让我同你私下里走近一些,打听几句。”
“不过我懒得想法子,便趁着大哥不在直接过来了,好在王管家也没拦着。”
宋锦茵眨了眨眼,琢磨了一下三姑娘话的意思,随后侧着头,带着歉意看着来人。
“奴婢没法子起来行礼,三姑娘莫怪,不过昨夜的事......其实奴婢也不清楚,甚至连三姑娘为何愿意让人给奴婢送饭,奴婢也都还没想明白。”
“你不用想明白。”
裴慕笙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我就是同裴温姝不对付,她想饿死你,我自然不能如她的愿,不过......”
裴慕笙带笑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这张昂贵的木床:“不过你可以先记着,往后说不定,我会向你讨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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