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了?”
离开前,裴晏舟面不改色地替她捋了捋碎发。
宋锦茵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来的是许将军,若是被其知晓奴婢睡在了主屋,到时候生了怒,说不准会惹得姑娘不喜,还会让世子的婚事横生波折。”
听了这话,裴晏舟突然就笑出了声,只是那声音里带着嘲弄。
“你当陛下跟前的这些人,真能讲一个儿女情长?”
裴晏舟将她最后一缕碎发别回耳后,不紧不慢地收回手,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跟前,官服将他衬的越发冷肃锋锐,连传来的声音,也比适才沉了沉。
“还是你觉得,情情爱爱这种最无用的东西,真能左右我要做的事?”
宋锦茵抬眸,褥子里的手微微蜷缩。
他这话说出来,倒是像连着她一同嘲讽了进去。
“许家也好,叶家也罢,他们亦是有他们自己的算计和考量,最后谁进了这院子,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于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好好待着养你的伤,旁的事不用去管,做好你该做的事......宋锦茵,其实你很清楚,如何才不会惹怒我,不是吗?”
裴晏舟脸上的柔情已经消了个干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带着无谓和冷淡。
宋锦茵不过同他对视了一眼,便瞧见了他新弥漫出的冷意。
这才是裴晏舟。
他的冷静注定他不会被情爱绊住脚,也注定他永远都不会在意自己曾对他有过的真心。
想来在他心里,能一直留下自己这条命,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可即便他让了,即便这后院以后会被利益和算计占满,他也没打算放手让她离开。
宁愿日日看着她,拉着她一起陷入恨里,遭人非议,也不愿给她一个体面。
宋锦茵扯出一抹笑,轻轻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是了。
他对她,从来都只有欲,又如何会倾注真心和尊重。
“奴婢会好些养伤,早些回来伺候。”
她声音有些小,配着没多少血色的脸,尽显柔弱之色。
裴晏舟静静看了她一眼,转而却出人意料地俯下身子碰了碰她的唇瓣。
到底是没再多留,那吻不过如蜻蜓点水,人便退开,走出了屋子。
宋锦茵看着他消失在屋内的背影,忆起适才他靠近时的眼神。
里头并没有柔情,只有浓浓的占有和偏执。
又有疲倦袭来,她动弹不得,便就着旁侧残留下的温热,又浅浅地睡了过去。
......
大房后院。
方姨娘的小院有些偏,里头的下人也比旁处要少。
大房没有正室,自柳氏协助老夫人管家后,大房的几位妾室,面上虽未说破,但也会按着日子去柳氏屋里请个安。
甚至同为侧夫人的谢家女,也自觉地将自己放矮了一头,对柳氏仿若正夫人一般对待。
只是今日不用去请安,前头便也没这么热闹,方姨娘也比平日里起的要晚一些。
“白柔。”
唤了一声婢女,方姨娘自己从床榻上起身。
那夜世子打杀了几名婆子和奴仆后,整个国公府都人心惶惶,她也不例外,吓了整整一夜未阖眼。
昨夜好不容易请大夫开了些安神药,才浅浅睡了几个时辰,就被浑身突来的不适弄醒。
脸上有些痒意传来,方姨娘忍着没敢碰,先去看了看新买的布料。
那人眼下怕是难回京都城,趁着这段时日替他做一件中衣,再做一身外袍,该是能赶在开春前送到他手上。
“姨娘可是在唤奴婢?”
白柔从外头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将领来的早膳提进屋里。
昨日方姨娘最亲的贴身婢女告了假,她便顺势顶了上来。
“今日早膳总算是有热粥了,昨儿个因着世子那事,府里头没几个沉下心干活的......姨娘您的脸!”
话音未落,被唤作白柔的婢女突然瞪圆了眼,看着转过头的方姨娘尖叫了起来。
“姨娘,您,您......”
方姨娘心里一沉,边抬手,边跑向铜镜跟前。
指尖下扫过的是凹凸不平的脸,还伴随着点点刺痛和痒意。
她的手开始发颤,看向铜镜的眼也充满害怕。
隐约暗色里,那张白皙的脸上似乎长出了块块红斑,上头还有一颗颗瞧不甚清楚的红疹子。
方姨娘眼前一黑,双手扶紧木架,差点就要晕过去。
“我的脸,我的脸......快,快去给我请大夫!”
白柔回过神,不敢多看那张骇人的脸,踉跄着步子跑出屋。
身后是不停传来的尖锐叫声,亦如同她此刻的心焦如焚。
方姨娘长得好看,在后院里算得上排在前头的长相,若哪日想明白了,说不准还有在国公爷跟前搏一搏的可能,可如今脸要是毁了,那连带着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会遭殃。
若是能留在院里讨一份吃喝便也罢了,就怕方姨娘遭人厌弃被赶出府,她们这些个伺候的,被调到其他地方,只能干些抬不起头的脏累活计。
白柔越想步子越快,一张脸白得吓人。
请着熟悉的大夫回来时,里头已经安静了下来。
推开门,方姨娘跌落在地,像是失了魂,听见动静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直到瞧清来人,那双眼才迸发出一丝亮光。
“荀大夫,我的脸,我的脸......”
“方姨娘莫急。”
大夫皱眉放下药箱,待看清那张满是红斑红疹的脸时,心里一咯噔,暗道了句不好。
“荀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的脸,多少银子都使得!我不能失了这张脸,绝对不能!”
白柔去门外瞧了瞧,见外头没人,这才仔细地将门关上。
原本她还想让人去一趟前头柳侧夫人那,可后来仔细一想,这事不能传出去。
就算方姨娘的脸治好了,被人知晓曾有过那么一遭,国公爷心里定会觉得晦气不喜。
白柔虽猜不透如今方姨娘的心思,但她知道,替自己主子留条后路,也就是在替自己留后路。
“荀大夫,我的脸多久能好?我昨日没什么胃口,并没有误食什么东西,可是有人要害我?”
“这......”
大夫仔细看了看,将帕子垫在其手腕上,眼神逐渐沉重,“方姨娘这是......中了毒。”
“啪”的一声,方姨娘刚拿出来准备塞给大夫的钱袋就落了地。
她早就不得国公爷看重,大房后院里若是有人要下毒,也绝不会下在她的身上。
心口猛地一沉。
方姨娘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那夜那婆子和丫鬟留下的血迹,昨日她刻意去瞧了瞧。
下人房跟前黏腻一片,血腥之气久久未散。
只是那刀到底是没有往国公府后院伸过来,缓了一日,她还以为那婆子直接丧了命,没机会供出她,这事就不会落到她头上,可如今这脸......
方姨娘满怀希冀地看向跟前的大夫,却在他的唉声叹气里感受到了绝望。
“荀大夫,求你!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我只要我的脸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白柔在旁被吓到目瞪口呆。
下毒?方姨娘这是得罪了哪位主子,才会受了这么一场。
荀大夫在旁斟酌着开口,话没说死,但听着也没多少盼头。
白柔脑中突然忆起方姨娘这些时日,对竹雅院里头宋锦茵起的好奇,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心里凉了半截。
若前日的事同方姨娘有关,那毁了脸,怕仅仅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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