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宅院又重新趋于平静。
谁也不知无人问询的偏院下人房里,发生了怎样让人惊骇之事,唯有地上未洗净的血迹,在提醒着里头的人。
与她们同住的,不是唯诺胆小的妇人,而是一个疯子,是一只捏着她们小命的恶鬼,凶残又骇人。
可偏偏她们逃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氏冰冷的目光,如能将人缠死的毒蛇,逼近不放。
......
宋锦茵睡醒时天已经透亮,雨势小了一些,却也没有彻底停下的迹象。
她靠坐在床榻,睁着惺忪的眼,懒懒打了个哈欠。
昨夜睡的不太安稳,记不清的梦魇一个接一个,让她此刻只觉疲惫。
只是还未坐太久,她便想起爹爹的事,掀开褥子从床上起身。
“外头天凉,姑娘怎能不穿鞋袜?”
孙娘子端着热水进来,瞧见急匆匆跑出来的姑娘,赶忙开口,“姑娘有事喊我们便是,若是着了风寒,少不得又得熬个几天辛苦日子。”
“孙姐姐,世子呢?”
孙娘子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想起仓凛的说辞,“姑娘是想问顾将军的事吧?”
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浸湿帕子。
“姑娘放心,主子已经连夜安排人去了将军那处,只是这段时日雨下得太大,又有不少公务堆积,主子天未亮便去了河道,来不及亲自告知姑娘,也不能留下陪姑娘用膳。”
宋锦茵松了口气。
她接过帕子握在手上,正逢雪玉同丫鬟送来早膳。
即便只是停在外间,凉风也依旧卷了水汽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忽然想起眼下的天,和那个总是穿得单薄的男人。
“世子出去,可备好了雨具?”
“姑娘放心,仓凛大人一早就备下了。”
宋锦茵回过神,在心底摇头,叹自己竟是差点忘了他身侧还有仓凛。
正想着,外头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提醒丫鬟仔细膳食,宋锦茵听了听,微微蹙起了眉。
“怎么像是仓凛大哥的声音?”
“就是他呢。”孙娘子顺势开口,“许是丫鬟不稳当,便让大人多说了一句。”
宋锦茵只觉哪里不对,可再一想,却又寻不到不合常理之处,终是只得作罢。
一日转瞬即逝。
没了去处的姑娘只能站在支起的窗台边瞧着落雨。
大抵是天色压人,即便白日里将心思放在了绣活上,宋锦茵这一整日也总是心神不宁。
直到她瞧见远处廊下仓凛的身影,在灯火之中,像是同人在吩咐什么,宋锦茵这才反应过来,去查看河道的男人已经一日未归。
“孙姐姐。”
她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旁侧陪着她的人。
眼下该是落锁的时辰,可裴晏舟却未见身影,也未曾让人送信回来,甚至连仓凛也没陪在他身侧。
这是他来洛城后从未有过的事。
“孙姐姐今日可有见过世子?”
“属下未去前头,并未瞧见主子。”
孙娘子不知面前的姑娘为何突然起了打听的心思,平日里这个时候,姑娘大多会把自己裹进褥子里,不怎么会关心外头的事,更别提念起主子。
思及此处,孙娘子语气平静,余光却扫过外头廊下经过的身影。
“这些时日公务太多,想必主子有些抽不开身,姑娘若是有事,属下去前头问一问。”
“不必。”
宋锦茵摇头,心底生出了一股她不敢承认的担忧。
她竟然在害怕。
怕河道被冲毁会伤了岸上的人,怕刺客会踏着夜色寻到他,怕他会在这黑暗的雨夜中出事。
原本只是一个细小的念头,但冒出后却隐隐有着燎原之相。
她不想认,只能任由那股焦灼自她心尖燃起,再一点点蔓延开。
而后为了压下,她选择闭口不谈。
没得其他的路,如今她只能留在裴晏舟身侧,可芥蒂未消,她不该再重蹈覆辙。
忽来一阵狂风扫过院落,一声枝叶折断的声响夹杂在雨中传来,落进了宋锦茵的心里,惊起了千层浪潮。
有什么破土而出。
她欲转身的动作停下,看向窗外远处,终是改了主意。
“劳烦孙姐姐,去问一问仓凛大哥。”
木门打开又关上,雪玉拿了件薄斗篷上来,替站在窗边的姑娘系上,“姐姐莫要担心,世子身边有......”
愣了愣,雪玉停下了安抚的话。
洛城不似京都,世子在这处,身侧跟着的一定是仓凛,如今想起这人此刻还在院子里,并未跟着世子一同前去,她不免也有些发憷。
这几日不管世子多忙,一定会陪着锦茵姐姐用膳。
即便赶不上时辰,也会来瞧瞧她,看她有没有孕吐,能不能吃下东西。
可今日到了这个时候,世子不仅一直未归,还一整日连消息都未差人来打听一句,着实有些不太对劲。
雪玉想着想着,瞧向宋锦茵的眼不免就瞪大了一眼。
“姐姐,世子他......”
宋锦茵没有开口,只是一直望着外头,直到远处的仓凛瞧了过来。
许久,孙娘子才行回屋中。
她垂头看向脚下的地,语气沉稳,“姑娘,前太守留下太多窟窿要填,还有河堤修建一事,这几日主子怕是都脱不开身。”
“为何仓凛大哥没有同他一起去?”
“主子不放心姑娘一人在宅院,便留下了仓凛大人。”
宋锦茵半晌未出声,她抿了抿唇,而后行出屋子。
不是这样的,孙姐姐在骗她。
“锦茵姐姐,外头凉。”
雪玉见她穿着屋里的鞋子便踏了出去,忍不住轻呼,可宋锦茵并不在意,她行到廊下,看着守在远处的仓凛。
“仓凛大哥,世子究竟去了何处?”
暗处的男子手握长剑,听闻此话,拱手垂头道:“主子忙于河道之事,锦茵姑娘莫要担心,兴许明日,主子便回来了。”
宋锦茵紧紧瞧着前头的人,摇了摇头,“这些事虽棘手,但也没到会让他连夜离开的地步,他可是......”
有猜测生出,同那股担忧一起,落到了她爹爹身上,宋锦茵不敢多想,心口猛然一酸。
仓凛见面前的姑娘未有丝毫退让之意,他眼中生出犹豫,半晌才开口道:“姑娘不若先回屋吧,外头凉,主子心中记挂姑娘,总归会早些回来见姑娘的。”
宋锦茵不走,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她不会插手任何裴晏舟的公务,可她做不到有了猜测还心安理得的不闻不问。
她要知晓他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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