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探春入槛客作主，金桂暗浇枯逢春
珠大奶奶这些日子确实与以往不同了，这点不同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倒不是说因为经过了浓缩浇灌，才因此有了改变。
这种变化，是精气神上的不同。
哪怕许多事情还是照以往的习惯，但不经意的神情却无法掩藏。
人最需要的是认可，越孤独寂寞的人，越需要有认可。不论是哪方面的，身边多了一个知心的人，人也就自信了、开朗了、光明了，甚至不知不觉也就大胆了。
能洞悉这种变化的，非得要极亲极亲，又或是半生不熟的关系才行。
像迎春、探春等人，尽管对珠大嫂子李氏很熟悉，甚至打小就跟着她诵读和针黹，但也未能察觉到。
到底，李氏陪侍诵读方面并不太上心，如今姑娘们更多时候只随她针黹而已。又因姑娘们小时候随着李氏读书识字有一段时间，姑娘们对这大嫂子素是尊敬的。
李纨在姑娘们面前又好端着，因此她们关系尽管熟络，却算不得破壁般的亲密。
反倒是夏金桂这个并不算太熟识侄媳妇儿，竟一眼便瞧得珠大奶奶的变化。
夏金桂咦了一下，赶忙扮上书礼娟秀的好媳妇儿，热情地迎了过去。笑道：“婶婶姑姑们可算是过来了，叫侄儿在这寒风中好等了。”说着又作势要行礼。
李纨竟上次听了夏氏歪理，倒也觉夏氏亲密许多，便笑：“蓉儿媳妇哪那么多礼，给你三姑姑行了就好，今儿她是东道主人。”
探春笑道：“未必这院子是我在里面住着。蓉哥媳妇在这等久了，怎也不进去？”
夏金桂轻眯着眼睛回道：“姑姑婶子们没到，侄儿先进了里面岂像话？虽然我馋里面的吃食，也不能在姑姑和婶子们面前失了体面啊。”
众人听了，皆笑。
探春笑道：“体面不体面，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今儿虽说是我生日，安排的人是凤姊姊，住处却又是秦姐姐的。如何也该是秦姐姐发话罢！”
秦可卿在众人面前素来话不多，这会听到探春提及自己，不禁愣了下。待看到探春的眼神，方才笑道：“也是太太体贴鲸卿，我才沾了些光。三妹妹不坐这个东道，今儿我逾矩替上一回，大家快快进去罢。”说着，便邀着众人赶紧进院子。
贾母院子后面西小院其实很宽敞，因为屋舍少的缘故，更适合玩乐。
夏金桂混在这群人里，竟极为安分。只顺着人流，也不张扬了。
秦可卿和探春在前说笑不停，偶尔时，探春脸上还显露少许娇羞。这两人竟也真似姐妹情深般，嘻嘻轻笑两声便携上了手儿慢慢前行。
便是如此，她们的姿态竟也依旧端庄。
两人头上簪钗流苏随步伐似微风吹动，摆动的幅度恰到好处，既没有让头上的饰品发出无礼的声响，也没有过于死板僵硬着脖子。这便是大家闺秀才有的规矩，虽说是封建时代以礼迫害女性的规矩，可是凭是谁瞧上一眼也觉得真真好看。
特别，两人脸上的笑容，真能把寒春暖了去。
秦钟远远看了这一幕，暗想着：希望这两个小妮子以后不会闹出撕破脸的事情罢！别人都说王熙凤刚强，实际探春才是那个最刚强的。
刚强的女人有魅力，但挑战也很大。特别是挑战一个人出生以来，多年来的认知！
“任重又道远呢！”
“夏金桂果然来了！”秦钟嘀咕一声，看到了跟在探春与秦可卿后头，正轻轻淡淡说着话的李纨和夏金桂。“希望这夏氏今天不要搞事才好，不然……我可不忍了！”
秦钟猫着身子将人群里的奶奶姑娘们全扫了一眼。实际也没几个，除了秦可卿、探春、李纨、夏金桂，后面也就迎春、惜春、史湘云安静跟着。
迎春、惜春好静。
史湘云则是一双眼睛对着院子好奇打量，像是一只戴上紧箍后的安分壮猴头。她的这股子活泼，在同行的一群人里，真真是独一档儿。
“等我打他一下！”秦钟脑袋里好似响了史湘云说这话的声音，憨憨直率的声音。
这丫头，是真真的会锤人！
突地，秦钟见到史湘云往的眼神从游廊掠过院子，直接看到这边来。
两人竟好似对视了般。
只见湘云突地长伸一下脖子，一副想要抓到他这个偷窥贼的样子。湘云可不比别人，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秦钟晓得这样心直口快的小丫头最好别去惹，不然场面时常容易陷入尴尬。
他连忙合了窗户。
史湘云却像见着什么十分有趣的东西般，紧忙跑到前头去，头上珠儿飞舞，不知哪儿系着的小铃铛发着欢快的脆响。
“姊妹们快瞧，那里我抓到了一个偷瞧咱们三姐姐的小贼。”史湘云欢笑说着，便伸着手指指向那里正在关合的窗户。
“那是什么人？”几个姑娘探着脑袋去看。
可惜窗户已然合上，哪里还能瞧得窗户里的人是谁。
李纨、秦可卿并夏金桂等人自然晓得那是谁，哪怕没瞧到一个影子，也能猜出湘云看到的是哪个。
探春也一样猜到了，倒不是因为知晓秦钟的性子，而是晓得湘云定是又要拿‘姐夫’、‘姐姐’之类来臊她。
秦可卿柔柔笑道：“定是房里已经摆好了酒席，等着大家过去了。那人心里又急，在打探大家都到了没。”
众人一听这话，倒也算是明白了刚刚窗户边的人是谁。
湘云却还缠着问：“三姐姐，你说那心急的人儿是谁啊？”
许是探春被打趣多了，又或是已经认同了这桩婚事，对着湘云轻轻道：“还能有谁。你不是已经瞧见了？”
湘云顿了顿，大叹道：“没趣，没趣，伱也不羞了。等会非要和三姐姐多喝两盅才行！”
这时，游廊后头急忙跑来一人。
“云妹妹要喝什么？”
众人闻声回头，望去，竟是从义学里提前跑出来的宝玉。
宝玉一来，场面顿时热闹了。尽管说话的也只有宝玉和湘云二人，偶尔迎春插两声，但这三人的声音就好像一群人在说笑一般。
突地，宝玉好奇道：“宝姐姐还没过来没？”
前头的探春回道：“宝姐姐应是和姨妈一块来，这会也快到了。”
宝玉点了点头，便不再问，只顾和湘云说话去。几人进了房里，果然酒席已然陈设，只等入座便可上菜上酒。
秦钟见此暗暗瘪瘪嘴儿，暗怪道：王熙凤这妮子也真是的，说好了去请了，结果人请来了，她反倒不见踪影。
秦钟也不好冷落了众人，只管请着众人在暖阁稍坐。
迎春倒不知怎么回事，这会竟冒头，笑声问起来，“今儿晌午的酒宴是谁的东道？”
秦钟笑道：“谁做东又有什么差？今儿酒宴的银子是太太们凑的，也就借了我这一下地方。太太们没来，总不能把这功劳由哪一个独自占了罢？依我看，今儿大家全是东道，一并给三妹妹庆生了。”
“哎哟哟，我忙前忙后半点好处没捞着，才进房间便听有人做主要把功劳全分了。”这时，王熙凤的笑声从正门口传来。待秦钟看去时，差点把眼睛给看直了。
其实又何止是眼睛！
等得瞧到王熙凤得意张扬的一个白眼。秦钟方才看到了凤姐儿身后跟着薛姨妈、薛宝钗、尤氏三人。
他紧忙收了眼神，不甘示弱的笑道：“就算你出力再多，谁叫你到时辰了也一直未到，这会也该是没你的份了。”
王熙凤道：“你瞧姊妹们同意不同意。”说罢，王熙凤便真如东道般请众人入座。
探春是时走出来，说道：“今儿凤姐姐确实辛苦，头功该数她，今儿便请凤姐姐和姨妈上座。两个嫂子委屈些，陪在姨妈和凤姐姐左右坐。”一边说着，一边就安排起座次来。
说到一半，探春瞧了秦钟一眼。
她道：“你还站着作甚。你在姐姐身边坐下，宝哥哥坐你旁边，也好你们说话。”
众人看着探春突然竟坐起主来，一个个脸上可精彩着。
王熙凤、李纨二人看向探春眼神最有深意，秦可卿只是轻笑。末尾上和惜春并坐的夏金桂却是饶有兴致的往秦钟看去，似乎想要仔细瞧瞧秦钟的脸色。
秦钟虽也有些诧异，脸上却没多余的表情。只唤着玉钏儿、瑞珠等吩咐上菜上酒，探春却是和秦可卿一并带着丫头在给众人斟酒了。
秦钟从未有多想什么，只是无意瞧得夏金桂饱含深意的眼神瞧来，才不由得愣一下。
‘夏金桂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暗指什么吗？’
‘还是想问贾蓉的情况？’
‘她真的不晓得今儿尤家姊妹去祠堂的事情吗？’
眨眼之间，秦钟便完全想岔了。这也怪不得他，他能想到的就只有夏金桂早上的请求，能想到的就是贾蓉一早说出的惊天言论。
夏金桂见贾蓉脸上为难，还以为他懂了，神情都更明媚得意起来。
‘不是，夏金桂是不是有病？’
秦钟疑惑瞥了一眼，便不再管。旁边年纪最小的惜春却微微蹙了蹙眉头，暗想道：听闻他今儿一早去了宁国府，他这会看我，莫不是也听了什么言语要来劝我回宁国府去？
人，寻常想的都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夏金桂这样的，反倒是极少的特例，竟不关心自己，反关心别人。
房间里，如夏金桂这般的，还有一人。那便是薛姨妈，她是真真的希望大家都和和美美的，想着一个个都要幸福了。
姨妈瞧着探春这气概，脸上是极为的欣慰。今儿王夫人未来，她作为房间里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人，竟瞧到都是欢喜的。等菜肴上齐了，她道：“这时节是哪儿寻来这么粉脆的鲜藕？”
秦可卿正好在给薛姨妈斟，听了这话便神色幽幽的笑道：“这东西是鲸卿花了好大功夫寻来的，拢共也没两根，不然也好送姨妈尝尝。偏我是没福的，这个弟兄得了这难得的宝贝后，便一心想着带这里来，要三妹妹生日时吃了。”
秦钟愣了一下。
这女人睁着眼睛在说瞎话，明明当初说了要留取一截在家里先吃了，结果她不肯。竟完完整整的带了荣国府来，也没去给太太们孝敬，唯独留下了这时节难得的粉脆鲜藕到探春生日时吃。
薛姨妈听后，却温馨笑起来，道：“钟儿这做法也没错，好东西自然得留到今日。便是他干娘晓得了，也不会有半分怪罪的。”
谁会怪未来女婿对自己女儿好的？
只会觉得自己女儿拿捏住了他，顶多往后当女婿的面，口头训一训女儿的妇德。
秦钟听此却暗笑了笑，王夫人那里虽没送鲜藕，但也送了别的东西。不过这些主意，大多是秦可卿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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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稍往探春脸上瞧了一眼，发现这妮子根本就没看过来，只顾着给琏二奶奶王熙凤斟酒。等给王熙凤斟好了，才过了几个空位置，到他这里来。
“乱瞧什么？”探春俨然一副当家奶奶的气概。“快把杯子拿来，我给你斟酒了。”
她这么说着，不仅给了秦钟面子，却也还存着她那刚强的劲儿。
秦钟笑道：“今儿你生日，该得我来斟才是。难怪我坐着总觉哪儿不对劲，三妹妹先坐下罢，接下来该我替妹妹给姊妹们斟酒了。”
贾宝玉：姊妹们？
“鲸卿，快……先给我斟。”宝玉连忙叫着，眼睛余光却往旁边看去，暗道：我竟忘了，今儿奶妈没跟过来，是可以放心喝的。
如此，众人倒也无拘无束喝起来。喝到尽兴时，探春又想着要玩游戏，因是她生日，大家全顺着他。
自是可怜了秦钟和王熙凤，因此又多喝了几盅。
等到酒宴散后，探春和姑娘们倒没离开，反而是提议占据这院子趁着酒劲吟诗作对。
众人自然再允了。
可惜，王熙凤和她们玩不到一处，只能在旁边看个热闹。看了一阵便和薛姨妈、尤氏回了，不再打搅。剩下的人里，也不喜欢舞文弄墨的便只剩夏金桂和秦钟二人了。
夏金桂瞧了一会热闹，便领着宝蟾回了方才吃酒的正房，在正房稍间寻到了在歇息的秦钟。
说来也巧，这会的房间里竟无人看守，任由秦钟独自在暖阁。
“叔叔可是喝多了？”夏金桂心里万般祈祷，千万别喝醉才好。又念着：这点酒量，应是不会醉人的。
万一真真醉了，那可好生无趣。
见到秦钟款款睁开醒来，金桂笑靥如花。
秦钟确实并未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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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旧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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