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硕特海日古的帐篷在克烈部的边落,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容下阿尔斯楞这只迷路而慌张的小羔羊。
海日古让手下的仆人拿出了他家中最美的酒和牛肉来招待眼前的贵客,他并未听说蔑儿乞德被海拉苏组织的联军攻打之事。可当他听阿尔斯楞说出来意,便惊得说不出话来。确实,在自己还是儿时,是克烈部的奴隶,差点饿死的时候,遇到了来克烈部朝贡的蔑儿乞德漫都拉图。漫都拉图给了他吃的,替他求了情,让他活了下来,还帮他成为了克烈部边缘牧羊的奴隶,这样他活下来,凭这勇气和正直,他从最低等的奴隶爬了上来,成了牧羊场的管事,有了自己的帐篷,甚至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他并没有答应阿尔斯楞的请求,他虽然是被漫都拉图救过的,扶持的,可是既然有了自己的地位,自己的妻子,孩子,甚至帐篷财帛,他就不再能舍弃他们。
阿尔斯楞看着犹豫不决的海日古,知道他定然在犹豫,也没有催促。
他和他都在等。
海日古在等克烈部汗王的敕令,若是汗王要阿尔斯楞的头颅,即便他白白的牺牲了全家,也保不住他的小命,若是汗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自己还是可以做这个人情,换了漫都拉图的仁义。
阿尔斯楞在等长生天的恩赐和眷顾,希望不要有追兵的出现。可长生天没有对他展开友好的拥抱,第一个追兵掀开了海日古的帐篷。
“这位是?”海日古站了起来,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子。
阿木尔上前笑着说道:“这位是海拉苏的额驸,兀良哈巴图尔坦,希望您可以让他与蔑儿乞德的阿尔斯楞王子单独说几句话。”
阿木尔说的这样的不容拒绝,甚至是拉着海日古出了帐篷。
阿尔斯楞站起来,紧张的握着腰间的匕首。
巴图尔坦笑了:“我若是想杀死你,便不会同你讲话。”
“那你想干什么?”阿尔斯楞反问,因为满楚古德的事,阿尔斯楞对巴图尔坦还有这些许的崇拜之情。
“我想你,用你的命换你全族的大仇得报!”巴图尔坦的声音带着魅惑:“你可知道,你的父汗,你的额吉,你的阿巴嘎,你的易很度,昨天夜里就去见了长生天的神明。”
“你说什么?!”阿尔斯楞几乎跌倒在座位上:“不,这不可能,哈森额各其(姐姐)不是宝力道可汗的斡儿朵吗?你一定在撒谎!”
“我与你巴根王叔有杀父的仇恨,我杀死他,是情有可原,但我没有杀死你们族中其他的任何一个人。是宝力道可汗下令,你最尊敬的阿勒坦安达,杀死了你所有的亲人。”巴图尔坦再次引诱阿尔斯楞:“现在你的族人全部都死了,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蔑儿乞德的草场,从我来的那一刻起,这草原上,不再有蔑儿乞德的姓氏。”
阿尔斯楞看着巴图尔坦,他脸上的神情告诉自己,他的话是真的。想到一夕之间成了遗孤的自己,想到临行前父亲那慈爱而不舍的目光,阿尔斯楞停止哭泣,内心反复的挣扎后,艰难的开口:“不知道兀良哈公子,愿意如何用我的命来报我全族的仇恨?”
“过不了多久,阿勒坦就会前来,我设法让我们三人单独在一起谈话,然后我帮助你杀死他,但你却要死在我刀下,因为定然是你杀死了他。”巴图尔坦见阿尔斯楞已经想通,快速的开口说道:“时间不多了,你要决断的更加快些,你听,阿勒坦的马蹄声已经在不远处了。”
阿尔斯楞自然听见了马队靠近的声音,那是催命符,那是断头刀。阿尔斯楞果决的站起身来:“巴图尔坦,那我死后,我族人的大仇如何得报?”
“我替你杀宝力道,这场战争的元凶,如何?”巴图尔坦的声音就像迷香一样管用,听见这句的阿尔斯楞点了点头,与巴图尔坦达成了协议。
“阿尔斯楞,很抱歉!”阿勒坦春风得意的掀开帘子,惊讶的看见巴图尔坦与他在一起站着:“怎么,额驸竟然这样快来了,想邀宠,还是想独吞这一份功劳?”
阿勒坦带着的人不少,巴图尔坦瞬间做出了反应,大方的笑起来:“阿哈既然来了,自然是阿哈的功劳。”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阿勒坦看巴图如图这样的是抬举,面子上对巴图尔坦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可心中却很是不屑:“真是个没骨气的孬种。”他走过去,打算安抚受惊的表弟阿尔斯楞,他对这个表弟并不打算赶尽杀绝,他以为他的好意一定会被接受。
阿尔斯楞听信了巴图尔坦的话,怎么会让阿勒坦触碰自己,不由自主的就躲开了阿勒的拥抱。
“也许,你们之间有误会。”巴图尔坦打了圆场,不如单独聊一聊。
阿勒坦毫无警觉的挥手,让帐篷里的手下退了出,再次笑着说:“阿尔斯楞,你是不是听说了蔑儿乞德的惨剧,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着,他再次向稚嫩的阿尔斯楞走去:“放下你手中的刀,你要知道,你的武艺还是我教会的,你怎么可能打的过我呢?”
巴图尔坦等阿勒坦走过自己的身侧,机灵的将他从背后束了双手,阿尔斯楞也知道机会稍纵即逝,立刻将腰间的弯刀抽出,一刀抹了阿勒坦的脖子。
阿勒坦昨日还在甜蜜的梦想着,如今草原东部只剩下克烈部,札合,孛儿只斤,海拉苏,夏那日这四家了,夏那日老了,达兰台不中用,等到他成了汗王,三日就能攻下夏那日的水源和草场,自己会成为最伟大的可汗。可是这一切成了梦境,眼前的巴图如图和阿尔斯楞渐渐模糊,他觉得冷,感到有人在踩着他。
巴图尔坦用手边的茶淋了他的头,他瞬间又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被巴图尔坦骗了,打算大喊,可是自己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大声的喘气,看着眼前狼子野心的他,挤出一个口形:“为什么?”
巴图尔坦慢慢的伸出手,拖着阿尔斯楞握着弯刀的手,在他脖子上又是一刀,冷冷的说:“拿下兀良哈家水源的计划,是你阿勒坦和那苏图定下的吧?我的父亲死的时候,没了头颅,今日你也可以试试,看看这样疼不疼了。”
阿勒坦再也不能说话了,他瞪大着双眼,看着自己分离的身体,成了冰冷的尸体。
阿尔斯楞哭着笑着,颤抖着扔出手中的刀,指着巴图尔坦说道:“我以为你为什么要帮我,原来你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哈哈哈,我也是被你利用了。”
“不,杀那苏图和阿勒坦是我的本意,可是宝力道,需要用你的命来换。”巴图尔坦没有再多说什么,将刀捡起来递给他:“我尊敬你这为了族人连命都不顾的大义,我让你体面的死去。”
阿尔斯楞握着刀,从左边切腹到了右边,嘴角溢出血来,跪倒了地上,垂下了头,低声问:“巴图尔坦,你可以告诉我,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他是自杀的,死时没有受辱。”巴图尔坦说的声音很轻,他回头,走出了帐篷,独留下帐内两个互相伤害的联姻亲人。
阿木尔看见巴图尔坦出来,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身后喧嚣的吵闹声,海日古无法解释为什么蔑儿乞德和海拉苏的两位王子都死在了自己的帐篷里,被阿勒坦随行的士兵绑了起来。
有武士过来跪在巴图尔坦的脚边:“禀额驸,阿尔斯楞砍下了阿勒坦王子的头颅。”
巴图尔坦没有说话,阿木尔紧张的问:“你如何得知?”
那武士回话道:“是阿尔斯楞王子临死前说的。”
阿木尔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回头看向巴图尔坦,试探的问:“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阿勒坦是海拉苏的继承人,在克烈部的草原死了,你说宝力道可汗会不会原谅札合?”巴图如图问阿木尔,又对跪在前身的武士说:“抬着两位王子的尸体,我们先回海拉苏吧。”
武士退下了,阿木尔终于忍不住了:“巴图尔坦,这是怎么回事?”
“我抱住阿勒坦,阿尔斯楞杀了他,然后自裁了。”巴图尔坦如实相告:“我答应替他做一件事情。”
巴图尔坦没有明说,但阿木尔的才智怎能猜不到,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实在危险。
巴图尔坦似乎听见了阿木尔内心的恐惧,淡淡的说:“你若是害怕,以后就留在海拉苏,不要再为我奔走了。”
阿木尔眼一红,开口解释说道:“巴图尔坦,我不至于如此,你若信我。”
巴图尔坦笑了:“阿木尔,是你若信我。好,当我前面那句不曾说过,走吧,我们回海拉苏,明天,海拉苏的族内定然是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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