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尔坦从来也不是相信鬼神的人,如果真的有鬼神,早在父汗去世时,他伤心欲绝的时候,父汗就会来看望自己了。
想到这些,巴图尔坦摇摇头,擦了擦额边的汗,披头散发的走出了帐篷。
“可汗,风凉。”热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在了身侧,递过来了披风。
巴图尔坦看着星空,半晌,才低声的问道:“热奴,族中是不是有巫师?”
热奴点点头,心想,果然每个汗王到了岁数上,就会相信或者寄托在这些个虚无的东西上吗?若是巫师真的是能通鬼神,必然是不会死去的,可是他已经见过族中三代的巫师去世了,于是对这个事情也就淡了。
“去叫来吧。”巴图尔坦看了看天色:“明日再叫,这会,晚了。”
热奴望了望天边的鱼白,心道,那里是晚了,是太早了些。
主仆二人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太阳一点一点的升起,没有再说话。
已经是春夏交接的日志了,朝阳照耀着带着露珠的青草,闻着芳香,叫人爽心悦目。
巴图尔坦终究还是老了,看完了朝阳,转后就进去睡了,热奴也去找族中的巫师。
海拉苏里头每一代的汗王继承汗王之位的时候,会有巫师专门负责祭拜长生天,念祭文,作法师。
宝力道的巫师在他死后不久就自焚了,说了一句天将亡我海拉苏。然后伊仁台便继承了师父巫师的这个位置,虽然不及高勒奇得巴图尔坦的重用,但是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伊仁台祭司,可汗要见一见您。”热奴对他很礼貌,礼貌是有原因的。
早在吉尔格勒与噶尔迪暗通款曲的时候,热奴就像个冤大头一样为吉尔格勒提供了面见可汗巴图尔坦的机会。他肯定是不知道吉尔格勒与噶尔迪的事。热奴不知道,但是他的阿妈确实个信奉长生天的人,一个祭拜日,热奴听从阿妈的吩咐来给祭司送祭拜礼品,说白了就是贡奉伊仁台。
他友好的献出了阿妈准备好的礼物,看着伊仁台略微单薄的帐篷,默默的往礼物里放了一把银钱。这小小的举动,叫闭着眼睛的伊仁台察觉了,睁开眼睛,掂着装礼物的篮子笑了笑,在热奴马上就要离开他那小帐篷的时候,喊了一声:“留步。”
热奴虽然以后,但还是礼貌的转身,向伊仁台行礼,无论是心里还是面子上都没有半点的不恭敬。
伊仁台很满意热奴这样的恭敬,摸着乱糟糟的胡子,呜呜的点头:“好小子,不过你又灾祸了!你知道吗?”
热奴并没有在意,只是温文尔雅的一笑。
一般人听见祭司说你最近有厄运或者灾祸,无非是相信者惊惶不安跪下来恳求解救之法,或是不相信的就嗤之以鼻当伊仁台在胡说八道。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伊仁台都是懒得搭理的。
热奴的这个反应,让伊仁台很满意,他没有觉得热奴怕死,也没有觉得伊仁台不恭敬自己。伊仁台满意了,两只眼睛闪闪发光,招手示意热奴过去:“小子,你叫热奴,你的阿妈一直贡奉我,多久了?”
热奴顺从的跪在了伊仁台的身侧,点了点头,回答道:“祭司,我是叫热奴,我阿妈信奉长生天,贡奉了三十年了。”
伊仁台嗯了一声,伸出手摇晃着那个老旧的铃铛:“呜呜呜,长生天看见了你悲伤的阿妈。我不忍心看着这样诚心的教徒忍受人生中最痛苦的老年丧子之痛!”
热奴并没有因为伊仁台看似抽疯的话语起身离开,而是忍耐着,听他继续自言自语。
“热奴,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妖姬,她是蛇蝎,她会刺杀继承人,你若是继续给她提供帮助,那也会送命!”伊仁台拉过热奴的衣角,快速而低声的说完后,有神神叨叨的站起来,绕着热奴边跳边喊:“感谢长生天赐予你新的生命吧,感谢长生天赐予你只有,只有赤诚的孩子才配得上这样的恩赐。”
伊仁台咿咿呀呀的说着热奴听不懂的祭祀之语,香气越来越浓,热奴听得混混沉沉的,终于伊仁台“哈”的一大声,把云里雾里的热奴惊醒,吓得一身汗,仿佛是死了又活过来的一般。
“去吧”伊仁台满意的点点头:“重获新生的热奴,你千万记得我方才说的话。”
热奴谢过伊仁台,他不记得伊仁台说过什么,但是却有一条放他动了防备的心,什么叫做妖姬要刺杀继承人?继承人是噶尔迪,不管可汗以后怎么说,如今这是肯定的,那妖姬呢?妖姬莫非是吉尔格勒?
单论容貌,吉尔格勒是妖姬的料子,可伊仁台说妖姬要刺杀继承人,这其中就有很多可以揣摩的地方了。吉尔格勒年纪与噶尔迪相仿,来了海拉苏,迟迟不能见巴图尔坦,是自己帮忙才见了的,但却也没有其木格在巴图尔坦心中的位置。若是真的吉尔格勒与噶尔迪有点什么呢?
越这么想,热奴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于是下定决心,无论日后怎样,他再是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果然这样,热奴救了自己。
不久之后,吉尔格勒刺杀噶尔迪,又自杀了。
因为生份的早,热奴并未受到过的牵扯,或者说来不及被巴图尔坦质问,就出了其木格斡儿朵怀孕时被水灵斡儿朵毒死的大事,巴图尔坦颓废着,早就忘了这事。毕竟巴图尔坦不是那样锱铢必较的人。
直到巴图尔坦因为拔都被仇杀一事清醒过来,带着一队武士冲去孛儿只斤,热奴才有时间再来答谢伊仁台。
“祭司大人。”热奴心里感激的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好在尊称后加了尊称。他依旧在阿妈准备的祭品里头加了一把银钱。
伊仁台眯着眼睛看着满脸敬佩的热奴,嗤笑:“傻小子!坐下吧,可汗去复仇了吧?”
热奴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伊仁台祭司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真的是这样,巴图尔坦决定那样匆忙,族中喧嚣不止,想必祭司这里也应该能推断出来,但是仅凭着出去人马就知道巴图尔坦去复仇,也是个有眼色的。
伊仁台看着热奴比前头见自己的时候,恭敬中多了点崇拜,有点满意,依旧还是招手叫他过去座下。
热奴还是一样,顺从的过去跪在了伊仁台一侧,伊仁台一把手摸在热奴的头顶上,一转两转的,嘴里还念念有词,突然就哈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改了,改好了!从此,你阿妈有人送终了!”
热奴傻了一会,这到底是好话呢还是坏话呢?心里又想,若是伊仁台祭司不是这样一个随心随缘的性子,估计能比高勒奇更加的得汗王的心吧?可是无论是伊仁台,还是伊仁台的师父,都是这样疯癫的样子,年轻的可汗们大多都不喜爱这样的宠臣。
“别傻愣着了,以后我们会经常见了。”伊仁台的样子语气都很笃定。
经历了前头的事,热奴已经相信了伊仁台的本事,但他依旧不认为巴图尔坦可汗会信奉神明,摇了摇头:“无论如此,我是要谢谢您的提点,不然我阿妈就真的可怜了。”阿妈只有他一个儿子还活着,他活着,就是为了让阿妈有个活下去的念想,他就等着阿妈魂归了长生天后,自己也就解脱了。
仿佛看透了热奴的心,伊勒德拿手中的骨头敲了热奴的头:“傻小子,你们可汗,可没有将你当成奴隶,别想写有的没有的。”
热奴笑的很开心,确实巴图尔坦从来没有那种主人的优越感,让他心甘情愿的跟随。巴图尔坦与他,更像多年配合默契的朋友,以至于后来热奴有了离开他过自己生活的机会,他依旧选择留在他身边。
“祭司大人,您安好,我祝福您。”热奴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感谢的话还是会说的。
说完这些,又闲话了些家常,热奴就打算辞别,虽然巴图尔坦出征了,但是他依旧还是有很多事情的。
伊仁台叹气道:“你们可汗是个好人,可却没有个好下场。”
热奴心头一惊,要知道伊仁台从来说的话没有不准的时候,他这样说,该如何是好?想了片刻,都走出去一截子了的,热奴还是转头进来了伊仁台的帐篷:“祭司大人,可汗是否能有好下场?”
“唔,不好说,不好说。”伊仁台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热奴没有办法,只得怀着重重的心思回了巴图尔坦的大帐,收拾着案上的书信,突然就担心起来,若是巴图尔坦不好了,噶尔迪能把海拉苏继承好吗?
若是继承人无用,孛儿只斤就是个好例子。哈丹巴特尔的时候四方来朝,可过了三代,道伊勒德手中的时候,已经是巴图尔坦的臣下之属了。
这个楞还没有发多久,巴图尔坦就回来了,还叫他去叫巫师。热奴心中就怕了,可是怕也得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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