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家,两淮巡盐使曹大人已是解了盐差,回江宁了,接任的新巡盐使还要两三个月才到职,这会儿扬州城里的盐商们都赶着去巴结府台大人,就想趁着这时节,把曹大人查他们漏报盐课,瞒报官盐数的事儿给压下去,听说请府台大人饮宴的贴子都已经排到下个月去了,府台夫人也出门应酬四五回了。”
连震云沉吟半会,“他是打算向盐商借银子填河道?已经借到了?”
连大河低声道:“怕是不用借了,小的听到消息,河道总督府那边已经传了风声出来,说是高家堰拨了专银修治,扬州河道的银子过几日就要拨返回来了。”
李四勤顿时大笑,“上头那几位爷也该知道些厉害了,俺们是块咬不动的骨头,陈大人也不是软柿子,让他们想捏就捏。”
连震云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京城里有人递消息给府台夫人没?”
李四勤一愣,望着连震云,默默听着,连大河小心答道,“小的没查到有这回事儿,尤其是十四爷那儿,小的盯得很死,应是没有的。
”顿了顿,欲言又止,“倒是太子爷那边……”
连震云微微一愣,“太子那边怎么了?”
连大河悄声道:“宫里的公公传出来消息,太子爷鞭打了京里的八旗显贵。四阿哥查户部欠银的事儿,最后也是太子爷给搅黄了,惹得皇上极是不快……”
连震云半晌没有说话,慢慢站起,眉头紧锁,在房中来回踱步,李四勤看了他一会,突地道:“大哥,你是怕……”
连震云叹了口气。转头看他。“虽是没在京城里。但扬州城里地地事儿就能掂量掂量。曹大人坏了事。脱不了八爷他们地关系。我们漕帮也被逼得喘不过气来。陈大人如今虽是松了。底下地人经了这回地事。也知道他地厉害。不敢和以往一般没有忌讳地运私盐私货。扣浮财了。这一轮较量下来。还是太子爷这边吃了大亏。”慢慢道:“若是圣眷尤在。什么都好说。若是圣眷不在……”
连大河低声道:“小地还听到一个消息。说是两江总督要换人了……听说是皇上地宠臣。九阿哥地姻亲噶礼……”
连震云一惊。李四勤咋舌道:“两江总督?不正就是管着俺们这一块儿地事么。要是换成了对头地人……”
连震云慢慢坐了下来。看向李四勤。“我也不瞒你。除了上回十四爷来了叫我们去喝酒。八爷手下地人也来找过我。话里地意思。只要我们投到八爷门下。我地官品能至候补四品。也能给你个七品地候补。将来九省漕帮联合统推帮主。直隶、两湖、常州、山东四帮也能支持我……”
李四勤想了半会。摇头道:“俺不在乎官品儿。俺们也不走官路。官品上了。不过图个办事方便。没得啥实在地好处。至于九省漕帮帮主。俺一直觉着不靠谱。除非皇上下旨要大伙儿推帮主。否则谁打头去争了这个位置。谁就要倒大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大河满脸佩服看着李四勤。连震云哈哈大笑。狠狠拍了拍李四勤地肩膀。笑道:“就是这个理儿。既是没啥实在地好处。所以我一直没应。”说话间。又敛了笑容。“但现下地风头看不明白。我这边也不能绝了后路……”转头苦笑道:“怕是得和姓崔地打打交道了……”
连大河一惊,看了看连震云,见得李四勤没有出声,便也无话,慢慢退了出去。他一路寻思,不知不觉走到了府门口,门头们皆上来请安巴结,“大管事,小的们当心着呢,河里没有半条生船,姓崔的若再是来,绝藏不住。”
连大船走出府门,扫过小秦淮河中的七八条乌篷船,想起初来扬州那一夜的腥风血雨,喃喃自语,“大当家连这差点要了命的事儿都能忍”
扬州旧城太平街府衙,齐粟娘换上出客地新衣,正坐在妆镜前梳妆,外头脚步声起,陈演一脸欢喜抱着一个小皮匣子进了内室。
“粟娘”陈演挥手让比儿退出,关上门,拉着齐粟娘坐在床边,把匣子递给了她,“粟娘,你收着,我已经把咱们的宅子和田地赎回来了。”
齐粟娘惊讶道:“这么快就借到银子了?也不用急着赎,你先用到河上,等明年……”又推着他笑道:“别把我身上衣裳弄皱了,这可是你的体面,叫那些盐商笑话府台娶的老婆不会打扮。”
陈演一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哈哈大笑道:“咱们也没白熬上,河道总督衙门那边直接就把河银给拨下来了,我拿到银子立时就去赎了。咱们总算能松口气了。”在齐粟娘脸上重重亲了两口,“今儿晚上的宴你不去了,反正不用求他们借钱,再犯不着委屈你去应酬。我也早些回来,陪你去翠花街去买饰,多子街去买衣料,只要过几日去程家应个景儿就。”
齐粟娘亦是欢喜,“程家也请了连府里女眷去,这样我就不愁没人说话了……”
陈演柔声道:“程家是八大总商之一,皇上打噶尔丹时捐过例,家里又有子弟在翰林院做编修,也算是儒商,你应酬起来也自在些。”轻轻抚着齐粟娘的脸,“以后那些爷不会再随便扣河银了,你手上也能有银钱自自在在和莲香他们耍玩,便是赏人也不用把自己的头面饰送出去了……”
齐粟娘一笑,吻了吻他的唇,“叉麻雀牌虽是我输了不再打,却不是没钱,是坐着不动累得慌。把手上的镯子赏人,那是因为我喜欢李二当家那两个相好的姑娘。”忍不住笑道:“你是没见着那两位姑娘,若是你见着了,肯定也会喜欢地。
”
陈演笑了出来,“你是看着李四勤顺眼,便看他相好姑娘顺眼了。上回在清河我实在没动半个心思,就遭了大罪。我要是真喜欢这两个姑娘,你还不用醋把我淹死?”
齐粟娘笑个不停,咬着陈演的耳朵,“那你老实说,你在外头有没有背着我找相好的姐儿?”
陈演耳朵痒得不行,边躲边笑道:“我哪里敢?再说了,那些姐儿不就是为了赚钱么?李四勤可是每月二百两包着徐二官,二百八十两包着曹三娘,连震云包的董冠儿一月足足五百两,哪里有什么真相好?有哪个姐儿又有真心?”
齐粟娘只听得前半段便大是不依,拧着他的胳膊,“你把外头包姐儿地价钱打听得这么清楚,安着什么心?”
陈演连连呼疼,抓着她两只手,翻个身把齐粟娘压在身下,大笑道:“我要不把这些事儿打听清楚,我能知道他们到底扣了多少浮帐,赚了多少钱么?夫人明鉴,我实实是被逼无奈……”
齐粟娘笑得喘气,陈演连连亲了她几口,抱着她低头想了半会,拉她起身,“也不用等我回来了,走罢,我现下就陪你去新城翠花街买饰去。这阵儿为了补贴家用,你当了不少饰。我虽是替你赎回来了,也知道不及扬州城的花样时新,你虽是不说,必也是爱这些地……”
齐粟娘满心欢喜,便把开先想问陈演的事儿抛了开去,只觉无需操心太过。她把身上揉皱地衣裙脱下,换了身新制的碧青色拱壁兰金桂扣身祅儿,白绫挑线裙。侍候陈演脱了官袍,换了身色杭缎长衫,一起出了府衙后门,慢慢向小东门走去。
出了旧城小东门,便是新城大儒坊,过了坊便是多子街,陈演笑道:“多子街又叫缎子街,一条街上除了一两家酒楼、药堂,全是绸庄缎铺。”说话间,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得意道:“江都县正在清查商铺,我就让他们把扬州官家富室女眷时常光顾地老字号衣衫饰铺名都抄送了上来,专为陪你出来用的。”
齐粟娘掩嘴笑个不停,眼见得多子街里人来人往,没人看见,伸出手指勾住陈演的手,拉着不放。
陈演笑着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悄声道,“好在你不穿旗装,衣袖宽,挡住了叫人看不见……”说罢,一手抓着纸单子,一手紧紧抓着齐粟娘的手,向繁华的多子街上慢慢走去。
齐粟娘一路看去,果然见得多子街两畔怕不有五六十家缎庄,间或有些裁衣铺子,生意都是极好。
柜台上摆满杭缎、妆花、闪缎、织金缎等南北各色簇新衣料,不少面目端正,帽沿簪花的伙计怀抱新货,站在店门大声吆喝,兜揽顾客。扬州城里大脚婆娘、小脚媳妇、嫩妇闺女、张狂艳妓在店内挨挨挤挤拣选衣料,好不热闹。
齐粟娘一路笑着,依着陈演手上的七家的庄子的名号,一一看了过去。到了街心,看到三大明间打通的大铺子,便是扬州府最有名的老字号万花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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