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离城里相比,北城门俨然大变样,城墙更高更厚,城门变成拱形的三道重门,门外两排足有十仗高的瞭望塔。
塔上之物他看不清楚,但能看到站岗的士兵,和巨大的火架,还有一架剑弩。
再看城墙之上,宽的能跑双马,为推送火药和投石机方便,城墙已全部扩建。
光是一个北城门,就让凌墨萧看的惊叹不已,沈冬素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这种感觉就像农村里。
丈夫离家时,家里是茅草泥土屋,两年后回家,发现妻子已经将家变成三进的大宅子。
沈冬素略带骄傲地道:“只是一个北城门,王爷就看呆住了。若这样看下去,王爷今天也别想回到家。”
“不如咱们先回家看孩子,容后我再陪你慢慢看全新的幽州城。”
凌墨萧笑着点头:“都听娘子的。”
后面的庞先生等人低头闷笑,幽州官员最喜欢的就是,看那些外地来的人,被幽州城震慑住的模样。
北境的士族子弟还强些,他们最起码早就听往来的商人,或自家姐妹说起过,有点心理准备。
长安来的人虽然震惊于幽州一点也不像边城,但到底是京城来的,比起长安,幽州还是差上一些。
所以虽然震惊但也没到惊掉下巴的地步,只有那些外地来的流民,特别是从闽州来的义士和水师旧部。
他们初来幽州时,那反应,不亚于一个长年居于深山老林的野人,初进繁华大都市的反应。
据他们说,闽州常年有阴雨、海风,时常爆发瘟疫,城池破旧,街旧狭窄又脏污。
为防海风,房屋多建得低矮。离海近的有海盗频繁上岸,离海远的则是山路崎岖且多瘴气。
在这个时代,闽州、岭南和之前的幽州一样,多是犯官发配流放之地。
闽州义士本以为,幽州跟闽州差不多,大家都是艰难地求生,光是活着就要尽最大的努力。
可当他们第一次见到幽州城的时候,个个都忍不住落泪。
既震撼于幽州城的繁华和大气,又为家乡的破旧和萧条而心疼。
那一刻,闽州义士的真诚反应,让本来想显摆一下幽州城的官吏,安静地闭上了嘴。
同时回忆起几年前的幽州城,城池老旧,官道凹凸不平,放眼望去都是戈壁和黄沙,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绝望。
而这一切,是自凌王和凌王妃来了之后,才改变的啊!
他们不应该显摆,应是骄傲。
再看此时的凌王和随他出征的将士们的反应,留守幽州的官员都觉得,自己这两年的辛苦值了!
马蹄踏进城门的时候,沈冬素仰头对凌墨萧道:“欢迎回家,夫君。”
随之,城中爆发了热烈的欢呼声,虽然太阳初升,还是清晨。
但听到军号响起,知道凌王凯旋,百姓带着鲜花和美酒,涌向街道两旁,夹道相迎。
我们的凌王殿下不必去长安,在幽州城,一样受万民敬仰,一样有鲜花铺路,箪食壶浆。
一路到凌王府,沈冬素浅笑着看凌墨萧的反应,感觉他就像初次出卧室门的大宝,满眼都是好奇。
但他还记得答应冬素的事,在回到家之前,什么都不问。
并且,沿途这么多百姓看着,他要是指着南城门外的那个三十丈高,且镶着数字的塔,问那是何物?
或者指着大片大片的学院区问是做什么的?亦或是路过万书阁时,停下来去看那刻着横渠四句巨石碑。
再或是路过一片建成四方矩阵,一面有五层,三面有三层,仿佛是城中小城一样,写着‘万国商贸城’的地方问,这又是何物?
对了,还有墨门的工匠学院门口,停着的那辆即像战车,又像钢铁浇筑的怪物,又是什么东西?
再观远处,往基地方向的一片区域,一根根仿佛耸立云霄般的圆形巨物,上面喷着浓密黑烟。
他觉得自己要是一样样指着问,肯定会被百姓嘲笑的,堂堂凌王殿下,连自己管辖的州城都认不全了。
但他确实不认识,他真的只离开幽州两年而已吗?怎么感觉自己离开了二十年?
我家娘子该不会真是天仙下凡,有非凡之力?否则怎么会只管理幽州城两年,就让其发生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离开时,幽州城还处于极度缺人,百姓勉强吃得饱,冻不死的阶段。如今再看,这城中百姓,比长安百姓还要富足。
虽然凌墨萧现在脑子里有一千一万个问题,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却是:
“冬素,你还没告诉我,咱们的孩子,是儿是女?”
沈冬素的反应比他还诧异:“你还不知道?”
凌墨萧愣住:“我,应该知道吗?”
难道娘子生了孩子,即便丈夫远在万里之外,也能感应到孩子是男是女?
不是说只有母亲才会做胎梦吗?难道父亲也会做?
沈冬素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我的意思是,给你送消息的探子,你没问她?”
凌墨萧摇头:“我接到幽州被高丽围困的消息,便日夜兼程往回赶。”
沈冬素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调皮地眨眨眼睛:
“等回到家见到孩子,你就知道了。”
这就是信息盲点,龙凤胎都快周岁了,那女探子肯定没想到,王爷还不知道。
而刚才庞先生等人都欢喜于王爷大胜,王爷又和王妃在那亲昵了半天,也没想到王妃还没说龙凤胎的事。
沈冬素则以为这一路派人传消息,凌墨萧但凡跟一个斥候见了面,问一声,都会知道她生了龙凤胎。
没想到凌墨萧只想尽快赶回幽州,根本没有跟斥候多聊。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凌墨萧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觉得是儿是女都好。
对孩子的性别并不关注,只要冬素和孩子平安就好。
结果就是,他人都到家门口了,全天下人都知道凌王妃生了龙凤胎,而我们才从北疆远征回来的凌王殿下,还不知情。
进前门的时候,是管家和亲卫相迎。
进二门的时候,后院嬷嬷端来驱尘避祸的净水和柳枝,由王妃亲自给凌王,用柳枝沾净水拍打双肩和后背。
冬素本不信这些,没想到凌墨萧竟然很重视。
说自己此去北疆,造的杀孽极重,没孩子时也就罢了,现在后宅有孩子,必须驱邪后再进后宅。
沈冬素不禁想到原主留下的执念,也是,连穿越这事都有,神佛之说,还是要敬一敬的。
她真诚地为凌墨萧驱邪祈福,卸去沾了血污的铠甲,这才带他去见孩子。
月见和奶娘早就抱着龙凤胎等在后宅,巧的是,小宝刚好在换尿布。
奶娘怕王爷初次抱女儿,就闻到异味,小宝一尿,就带到卧室换尿布、洗屁屁。
凌墨萧进来时,只看到月见抱着大宝,这父子初见的画面也挺搞笑的。
后宅从没有男人进来过,就连大哥回家,也只到花厅。
大宝看着这个高大又英俊,跟舅舅完全不同的男子,小小人儿,就面露戒备。
紧紧地揪着月见的一缕头发,小眉毛皱着,大眼睛瞪着,小嘴紧紧抿着,看看凌墨萧,又看看笑意盈盈的娘亲。
沈冬素接过大宝,笑道:“这是爹爹,记得吗?娘亲每天给你看的画像,来,喊爹爹。”
没想到大宝竟然哼了一声,搂着母亲的脖子扭过脸,根本不看突然出现的‘爹爹’。
沈冬素好笑地说:“大宝害羞了,夫君,你来哄哄他。”
没想到凌墨萧比大宝还要难为情,竟然站在那里很认真地思索起来,好像在思考什么军机大事一样。
直到沈冬素把孩子举到他面前,他才抬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大宝肉嘟嘟的脸:
“咳,我是你父亲。”
“呵呵”,背后传来月见的闷笑声。
然后是冬素的笑声,大笑的同时把大宝往凌墨萧手里一塞:“你们父子好好认认对方。”
大宝满面戒备,率先发动攻击,一把揪住凌墨萧的两络头发。
这个月份的孩子,揪人头发极痛,特别是手劲大的大宝,每次揪冬素的头发,她都忍不住轻咬他的小手。
凌墨萧被揪的‘嘶’了一声,但更让他为难的是,不知道怎么抱孩子,双手好像不知道怎么放一样。
像托着一件极珍贵又易碎的瓷器,掐着大宝的掖下,举起来与自己平视,两人都皱着眉,瞪着眼。
这一刻,沈冬素相信庞先生的话,父子俩长的还真像呢!
就在这时,悬空的大宝双腿有力地抽动起来,又是踢又是蹬,没能踢中凌墨萧,但把他自己的尿布蹬掉了。
然后我们的凌王殿下,才回到家,喜提被儿子尿了一身……
说实话,那一刻沈冬素和凌墨萧都没反应过来,只有我们的大宝,像个打了胜仗的小将军。
一边尿一边咯咯笑,好像找到对付这个‘大人’的办法一样。
凌墨萧无奈又茫然地扭过脸看向沈冬素,声音竟然带着几分委屈:“娘子。”
沈冬素哈哈大笑的上前接过大宝:“不许欺负爹爹。”
凌墨萧低头看向胸口的尿渍,先是一脸嫌弃,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再次接过大宝,夸张地道:“好!好小子,有骨气。”
沈冬素无语:“尿湿衣裳算什么骨气?你要喜欢,以后让他每天给你尿一回。”
凌墨萧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过妻子,这一刻他心中的喜悦,比杀了北疆王那一刻还要充实。
他温柔地看着沈冬素道:“多谢冬素,为我生了大宝。”
这时,门外传来另一个孩子的笑声,正是我们的小宝。
跟大宝反应不同的是,小宝对于这个‘陌生人’,一点也不戒备,反而是伸着小手,甜甜笑着让他抱。
凌墨萧看看怀里的大宝,又看看奶娘抱进来的小宝。
有点疑惑,有点懵,他第一反应,这是沈林钟的孩子?还是蔡沅的孩子?
扭头看向冬素,却听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奶声奶气地朝冬素喊:“凉亲。”
还对大宝喊:“锅锅。”
冬素笑着将女儿塞到凌墨萧的另一个手臂中:“认识一下,这是小宝。”
“凌王殿下,你娘子我一胎生双宝,你呀,儿女双全了。”
凌墨萧左看看,右看看,大宝看不出来像谁,但小宝完全和冬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被喜悦包裹着飞起来一样,龙凤呈祥,冬素为我生了一对龙凤胎!
接下来的画面有点混乱,两个孩子比着扯父亲的头发,凌墨萧有点欢喜过度,竟然想抱着儿女的同时,还要抱着妻子不放。
沈冬素生怕沾到他身上的尿渍,嫌弃地挡着:“赶紧的,把孩子抱走,你先洗澡换衣裳。”
凌墨萧实在太开心,只觉像做梦一般。
那幅笑的不值钱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丁点初次见时,那个高贵清冷的模样!
唉,幸好没回长安,要是长安人看到他们敬仰的战神王爷,在孩子面前是这个样子,听怕会觉得凌王殿下是别人易容的。
月见把龙凤胎抱走,冬素带凌墨萧去家里亲建的浴池沐浴。
夫妻近两年未见,竟然都有点害羞,冬素把衣裳送进去便要离开,凌墨萧是滑进池子里,才伸手拉她的。
“别走,陪我说说话。”
冬素拿过一个丝瓜络,帮他擦背,开始两人都没意识到,凌墨萧在那说着大宝小宝有多可爱。
他猜想了无数次,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没想到老天爷如此眷顾,竟然有儿有女。
但他说着说着发现,冬素的手停了下来。
诧异地回头,水雾缭绕中,他看到冬素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忙从水中站起,捧着她的脸问:“怎么了?还在害怕吗?”
冬素哭着摇头,手指轻轻地从他身上滑过,肩膀上像月芽一样的疤,胸口酒盏一样大的疤,这是箭伤,再偏三寸,伤到心脏。
凌墨萧也许就回不来了。
腹部还有一道足有三寸长的刀疤,而他背后,更是大大小小无数道伤疤。
新伤旧伤交叠,这两年,他不知受了多少次伤,多少次从死门关闯出来。
轻轻地按着最大的那个疤,她流着泪问:“疼吗?”
凌墨萧失笑:“早就不痛了,看到你们母子三个,我哪都不痛,只有欢喜。”
冬素猛地上前,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你回来了,真好。”
凌墨萧像以前一样,一手移到她脑后,五手插进她浓密的秀发中,一手搂着她的腰。
氤氲水雾中,他灼热的唇,印上了她柔软的唇。
一个日思夜想了近两年的吻,在这一刻,如干柴烈火般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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