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鸢招呼来账房:“今日周三爷共用了多少两银子,兑十倍的现银送给他。”
“三爷,这八宝汤不知您还用不用了?若是用的话,立时给您换一碗新的来。”
见左思鸢将话都说尽了,那些看热闹的也散了差不多,周三爷便是还想撒泼也撒不起来,再见左思鸢生得明眸皓齿,美艳动人,心中又漾了三漾,也不好意思再对着这样的美人说出什么狠话来。
“左东家,若是你陪我用完这顿饭,我便算了,领了银子吃完饭就走,再不找你们麻烦。”
想不到这周三爷寻衅再前,起色心在后,茶香瞥了他一眼,一把拉过左思鸢道:“咱们小姐今日有约了,恕不奉陪。”
见这丫头口气这么冲,周三爷本有些不耐,只是见茶香也生得灵动,黑下去的脸色又重新活络起来:“左东家今日有约了?不知是哪家……”
正说话之间,忽然鸢月楼的大门一开,自外头走进一个人来。他着一身黑色暗金纹长袍,踩云龙纹黑牛皮白底靴,周身的雍容气势,在进门之时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个遍。
只是众人目光上移之间,见他满脸络腮胡子,生生遮了半张脸去,一时又有些失望。
好好的公子,怎的偏偏长了这样的胡子!
大穆国以面白肤净为美,无论男女,都不大欣赏得了这样的胡子。
来人甫一进门,视线便落在左思鸢身上。左思鸢回眸一眼,唇边便起了盈盈笑意,朝周三爷点了一下头:“失陪了,三爷。”
见左思鸢转身的袅娜之姿,周三爷竟生生咽了一口口水,眼瞅着他们两个朝楼上的包厢走去。
他“呸”了一声,道:“包房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下次来也去楼上!”
他今日选在一楼散桌,就是为了使这一出陷害之计,用自己带来的死苍蝇污鸢月楼的声名。一楼人多,看热闹的人也多,他只要一嚷嚷,势必能惊动不少人。
今日虽叫左思鸢化解了,可自己白得了十倍银子,也不算亏本。何况见识了左思鸢这样的美人,倒叫他动了一番心思。
见周三爷满脸色相,他身边的小厮提醒道:“三爷,我听说,这鸢月楼的女东家是个独身。”
“独身?”周三爷疑道,“我看她的年纪,也不像是没出阁的黄花闺女。”
“正是呢,听说是下了堂的,没开鸢月楼的时候开了间粥铺,咱们那几个兄弟都过去吃过早饭,味道那是一个赞,也有看看老板娘风姿之意。想不到有一阵子没在粥铺里头看见她,竟然在城南开起了鸢月楼!”
想到一个粥铺的老板娘竟然开了名动京城的鸢月楼,那小厮也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是个下堂妻!”周三爷拍了拍手,眼睛晶亮,一时欣喜不迭。
周三爷其人今年三十五岁,家里除却正妻之外还有四个姨娘两个通房,膝下儿女数个。偏偏其人并不争气,喜好在外头流连花街柳巷,是那些红馆里头的名客。他今日之所以到鸢月楼之中来碰瓷,也是因为自家老头子快不行了,平日里看不大上他。
他想着若是找个机会恶整鸢月楼一通,叫自家东来饭庄的生意有些起色,老头子兴许高看他一眼,多分些家私给他。
只是这周三爷头脑简单,今日其实是给自家讨了个没趣。却偏偏对左思鸢一见倾心,回去就做起美梦来,想着自己若是有本事将左思鸢弄到手,还要谋划着那老头子的家私做什么,一个鸢月楼就可叫他吃喝无穷了。
左思鸢此时并不知道周三爷的那些龌龊心思,她此时随那大胡子公子入了包厢,落了座,面前的桌案之上,自己方才准备的菜肴还散着腾腾的热气。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左思鸢抬手为对面的人添了一碗茶水,顺口问道。
那公子愣了一下,将茶盏捏在手中,随口道:“在下姓叶。”
“原来是叶公子。”左思鸢点点头,对叶公子道,“公子不如尝尝,看看咱们鸢月楼的饭菜,合不合公子的口味。”
叶公子点点头,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块丸子到自己碗碟之中。他用筷子将那丸子细细分开,挑了一小块放入自己口中,面上虽未改色,眼睛倒是一下子亮了起来。
随后,他用端起碗匙,用自己呈了两口八宝汤,用勺子轻轻舀了,递到嘴边,抿了一口。
只是他脸上的胡子麻烦,这一口下去虽然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自己的胡子上来。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掏出汗巾便将自己的胡子细细擦拭干净,见左思鸢正坐在自己对面,又有些尴尬地微微垂了垂眸。
左思鸢见他吃饭精细优雅得比那些名媛还甚,照他这速度下去,一顿饭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又要记挂着自己的胡子,难怪每次到鸢月楼来,只喝茶不用饭了。
左思鸢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只对叶公子道:“不知公子为何要蓄须呢?”
看叶公子裸露出的皮肤来看,他平日保养得倒很得宜,那一双手更是白净细嫩,只有食指和中指上头时常持笔磨出来的茧子。左思鸢自认为自己的一双手可没有他的细腻娇贵,只是对自己如此爱惜的人,偏偏蓄起这样的胡子,不免有些奇怪。
叶公子似是想不到左思鸢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嘴角微抿,似是有些不悦。
这个表情提醒了左思鸢,面前的这个人,是浑身有无数疑点,且脾性也如行事一般怪异的人。
思及此,左思鸢便不再追问了:“公子觉得在下的手艺如何,若是觉得可以入口,不如再多用些吧。”
“尚可。”叶公子淡淡吐出这两个字,又执起筷子将每样菜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汤,便搁下筷子,擦了擦嘴,示意自己已经吃完了。
想到牧青寒那样一个王爷,第一次到自己的粥铺之时便吃了那么多碗,来这鸢月楼的人,没有哪一桌结束之时不是盘空杯空的。左思鸢有些诧异,点了点头:“看来还是不合公子的口味,是小女自视甚高了。”
“无妨,明日我还来。”
“左姑娘既然觉得我的银子远不是几壶茶的价格,不知能值几场宴席?姑娘觉得在下能吃几顿,在下便来几日。”
左思鸢闻言嘴角一抽,看着自己面前等于没动的一大桌菜:“可是,我这鸢月楼里头,有一句话便是谢绝浪费。公子这一桌菜每样就只吃了几口,若是公子每桌都这样,恕我不能再招待公子,只将公子的银钱按数退还了。”
叶公子想不到左思鸢竟然说出这些话来,诧异地扬了扬眉:“谢绝浪费?”
“嗯,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不是出身名门,所招待的也不都是豪门贵客。按说客人付了银子,想吃多少便吃多少。可我自认为这鸢月楼的饭菜,还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外头有多少流离的贫民无衣无食,若将这些饭菜都倒了,我实在于心不忍。”
叶公子闻言冷笑一声:“你方才在楼下之时,说那十倍银钱赔的是他的心情。可若你强迫我吃完这一桌菜,岂不是也毁了我的心情?我不觉得这些饭菜是什么珍馐美味,既不合我胃口,又哪有叫我强吃的意思?若说什么路有冻死骨,你也不必开酒楼了,用这些银子去外头开粥棚布粥,不更叫你高兴?”
听叶公子这一番话,左思鸢倒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些话的确有些可笑起来。
“公子所言倒也有道理,何况这些饭菜皆是我随心意准备的,并不一定合适公子的胃口。我却自视甚高,忽略了公子的喜好,又说出那些强人所难的话来,是我的不是。不知道公子下次再来之时,想要用些什么饭菜呢?”
“随意准备就是。”叶公子站起身来,“先行一步了。”
见叶公子离开,左思鸢伸出筷子尝了一口面前的东坡肉,眼睛瞬间享受得弯了起来。
如此美味,浪费也实在太可惜了吧?
左思鸢立刻招呼上茶香碧珠周嫂子几人,将一桌宴席瓜分完毕。
“啊?那个叶公子竟然不喜欢这些?”
茶香吃得满口流油,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那叶公子真是不识好歹,我们小姐为他亲自下厨,他竟然每样只动了一筷子。像他那样的人每日怎么能吃饱,他家里头究竟是怎样的绝世厨神?要我说,他活到现在能不饿死,也实在是……”
“嘘。”左思鸢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手艺也不是世间顶好,兴许果真不如他往常吃的。我自个还需好好琢磨琢磨,今日是我太过自恋,才讨了没趣。”
左思鸢虽这样安慰茶香等人,但自己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个怪人,是她来到这异世以后,第一个对她的手艺毫不上心的。
左思鸢的心中颇有些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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